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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陆】暧昧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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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灯会相识,颜婉烟同郁之秋便亲近起来。婉烟平日身在府中,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见一志同道合之人,自是高兴。郁之秋虽然不想惹麻烦,但不知为何,心里总对婉烟有些许眷恋,再加上能从女子口中套出些扬州琐事,也便和颜悦色。如此,把酒言欢之事也就成了惯例,常常是在店内聊到夜半,讲些天下的趣闻,婉烟脸上也终于有了春暖花开之意,每每与之秋交谈回来,或多或少,都挂了笑容。
颜府的下人见了,自然觉得奇怪。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二小姐外面有了相好。流言蜚语一多,不免要传入颜东瑄的耳朵。气得男人暴跳如雷,砸了些玉器瓦罐,这才稍稍平静。
想颜家在扬州,乃至江南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虽说极少有人见过两位千金的面目,但婉烟如此终日扮成男子进进出出,人多眼杂,也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颜东瑄始终气在心头,却不能言明。就怕这丫头一时气恼,将府宅闹得人仰马翻,传将出去,自己岂不得不偿失。
这天刚吃过早饭,杜衡慌里慌张的跑来禀报。说是绢帛生意与京城一大户闹得颇凶,近日更是风传那人已经雇了杀手前来夺命。颜东瑄并不害怕,他重金请来狂刀杜衡,为的就是看家护院。勾心斗角得多,暗杀这事也是见过的。于是轻松的摆了摆手。
“这又如何?杜兄你身手非凡,就算派人前来,也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说着悠闲的品起茶来,杜衡看他这反映就知道他根本没明白事情有多糟糕,慌忙上前一步道,“颜老板您此言差矣。他们请来些咸鱼烂虾江湖草莽我自是不怕,只是据说他们这次请的可是郁之秋,若此言非虚,小弟纵是拼上性命也拦他不住。”
“哦?”将茶杯放下,颜东瑄这才觉得有些紧张。杜衡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能让他说出这番话,看来这人必定大有来头。
“既如此,我们报官便是。难道联合官府之力都不能将这贼人制服不成?”
“主子您有所不知,郁之秋这人不知师从何处,武功深不可测。见过他的人不是死于非命便是被戳瞎双目,到如今连这人样貌都不甚详细。京城六扇门都拿他不住,更别提区区的扬州府衙了!”杜衡何曾没想过要去报官,只可惜对手太过歹毒,报官亦是枉然。居然请这样厉害的角色前来,看来雇主也是下了血本,势必要取颜东瑄性命。
一声长叹,两人都没了主意,颜府大院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婉烟路过长街的时候买了些糕点,上次骆兄弟说还未吃过扬州的小吃,又不怎么愿意出门,于是这次顺便捎带一些去给男人尝尝。高高兴兴的往客栈走,她几乎能想到男人吃着这些东西时一脸微笑的模样。眼看到了客栈,街边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女子突然想起前几日婉羽弄断了一根金钗,托付给自己,说是实在喜欢得要命,托自己下次出门找地方修补一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转身走进去瞧瞧。老板见这公子一身行头皆是上好的布料,便不敢怠慢的过来招待。
“看您这满面红光,公子可是要去见心上人呐?”见来人话并不多,老板上前与婉烟攀谈。闻听这词,女子先是一愣。想到骆白,脸上不禁一红。“不!当然不是。”那掌柜还想说些什么,婉烟一抬手赶紧制止。
“老板,这钗,你们可能修补?”怕他又说什么,婉烟赶忙将怀里的金钗掏出来双手奉上,老板研究一番这才应声,“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价钱有点…”婉烟眉头一蹙,从怀里掏出三锭银子往案上一放。“如何?!”
“谢公子打赏!谢公子打赏!”忙不迭的把钱收起来,老板开了字据交到婉烟手中,一路送到门口。约好五日之后就可拿货,婉烟也便不做逗留,直奔着客栈而去。
轻车熟路的到了房间门口,女子抬手敲敲房门。见里面没人应声,便又敲了两下。“骆兄?”最后一下砸得有些重,这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婉烟觉得奇怪,见也没人拦着,于是推门进了屋。
“骆兄弟?”屏风后隐隐约约躺着个人,似是和衣而卧。婉烟便笑,想这人居然如此贪睡,晌午都过了,却还不起来。忽而转念一想,骆白从未有过这种先例,虽对男子底细不甚了解,但都是习武之人,哪怕是闲来无事谈天,也随时提防着周遭事物。怎么此刻自己已到了屋里,对方却还是没有反应。不禁困惑的上前查看,这才发现骆白仰躺在床上,嘴角鼻子流出许多鲜血,不知已昏倒多久。婉烟大惊,上去试探男子鼻息,发现对方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这才放心。点住穴道护其心脉,将他扶起,这才催动内功将体内真气输给他。
骆白有内伤,婉烟其实一直知道,她只是没想到,男人会伤得这么重。
若再晚上一阵,今日来见的,或许就是一具尸体。
婉烟看着男子脸上渐渐回复的血色,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好是什么滋味。只是一想到差点阴阳相隔,就如锥刺般的难受。
多年前飘着雪的昆仑山上,也是此般场景,自己将内力输入师父体内。可最终,晋原仍旧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了眼,天地瞬时倾覆。想着想着,一滴泪却落了下来,不知是为骆白,还是为了身后剑匣的主人。正想着,对面咳了一声,混混噩噩的睁开双眼,“婉…烟…”,喷出一口鲜血,便又昏厥过去。
“骆兄弟!”女子叫了一声,收了招式。让骆白躺好,刚想去找大夫,门口忽然一阵响动。
“公子?”原是店小二在外面招呼,婉烟赶忙跑去开门,就见伙计领着一名老者站在门外。“大夫我已经找来了,还有别的事么?”男人问着,把婉烟弄得满头雾水。自己始终在房里帮骆兄疗伤,何时做过此等吩咐?简单问过才知,原是一位紫衣公子,下楼告诉掌柜楼上有人受伤急需医治,又顺便打赏了许多银两。婉烟心里奇怪,但骆白伤势要紧,匆匆道了声谢,便领着那老者进了屋。
“什么?!一夜未归?!”颜东瑄生气的砸了杯子。自己本就为郁之秋的事烦心,今早下人去婉烟房间打扫回来竟禀报女子外宿一夜。成何体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终日在外面厮混也就算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丢尽颜家的脸!忽而转念,颜婉烟平日皆因一身武艺才可以肆无忌惮,此番若是郁之秋来了,不知这丫头的功夫与那世鬼孰高。将这念头说给杜衡,男人也才如梦初醒般感叹自己怎么忘记府上还有这样的能人。想来那晋原一生只有婉烟这一个弟子,尽得真传,又有神兵昆吾护体,与郁之秋当是平分秋色才对。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将这看家护院的主意打到了颜婉烟身上。
其实这事是当真怪不得婉烟,平日虽然和颜东瑄斗气惯了,可一些规矩还是懂的。只是之秋内伤复发,大夫开了几服药,婉烟忙着煎药便已到了夜里。男人昏昏沉沉哪喝得进去?只好抱着他一点点的撬开嘴往里灌。也不知怎地,喝到一半,之秋突然挣扎起来,口口声声喊着苦,完全小孩子心性。舞着双臂说什么就是不让婉烟近身。女子实在没有法子,只能任他闹,折腾了大半夜,这才把那碗药给灌了下去。
擦了擦额头的汗,除了晋原,她颜婉烟还没这样伺候过谁。女子叹息着,把碗放到一旁,刚欲转身。床上的郁之秋突然伸出手来,并不极其用力,轻轻勾住婉烟的尾指。
“不要走。”
呢喃了几声,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婉烟看着男人与自己肌肤相连的地方,不禁生出一股暖意,仿佛自己正被人依靠,生到这世上,并不多余。于是搬把椅子坐到床边,就这么睡了,也方便男人有任何异常时自己能即可有所察觉。
梦中一片大好。
郁之秋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浑浑噩噩的张开眼,发现婉烟正压在自己胸口上。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之秋一时愣住,呆呆的看着女子静好的睡颜,脑子里飞快闪过昨日之事。
隐约记得,自己正运功疗伤,忽而经脉逆行,全身疼痛难忍,便晕了过去。朦胧中似乎依稀看到婉烟的脸,以及女子搂着自己,硬是喂自己吃药的情形。
还以为是场梦,原来都是真的。
两人非亲非故,这么拼命是做什么,傻瓜。
伸手几欲抚上婉烟的脸,业已近在咫尺,女子却忽的转醒,之秋立时收回手,心里竟涌出了些许遗憾。
不知她的脸,是否也如同手般冰冷。
“你醒了?”发现之秋已经清醒,婉烟大喜,手忙脚乱的把男子扶起来,一颗始终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是你救了我?”之秋笑问,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女子忽而心疼起来,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瓶,取出一粒丹药,递了过去。
“这是我师父练成的,吃了之后会觉得好些。”
之秋接过,看看女子,仰头咽下。
“我这伤,你不好奇?”感觉体内一阵暖意,男人尝试着运功,已然恢复了六七成。感激的望着婉烟,他问,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你若想说,我又何必问。”婉烟一脸豁达,眼见之秋好了,也就放心的起身告辞。“骆兄千万保重,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稍后再来看你。”言罢起身出了门,下楼又叮嘱伙计多照看一些,这才回了颜府。郁之秋踱到窗前看着婉烟远去的背影不由一阵兴叹,这晋婉烟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若不是他,现在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从何时起,自己已不相信任何人?是从挥剑杀死第一个人开始,还是更早?这种感觉,连郁之秋本人也已经想不起来。
昨夜,哪怕任何一个仇家上门,自己也早已是具死尸。可婉烟拼尽全力救他,在黑暗中,也能感到那股内力正源源不断的输入体内。
若她知道自己身份,可还会如此相待?思及此,郁之秋不禁一阵感伤。于是抬手将窗子合上,坐回榻上闭目调息起来。
昨夜同骆兄弟撕扯之时那药染了自己一身,婉烟弄着袖口衣襟,一路回了家,并不抬头,径自向自己房内走去。等到了门口,这才发现已有人恭候多时。
“真是稀客!”婉烟拂袖,也不理杜衡,大步进了屋。男人也已习惯,在门口躬身施礼道,“老爷有事,还请二小姐过去详谈。”
将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婉烟出门吩咐丫鬟给自己打些热水洗澡,这才接了杜衡的茬。“没空!本姑娘没时间听他说教。”
如此不留情面,杜衡也不由皱眉,看着女子在屋里忙活,忍不住插言,“二小姐误会了,这次,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十指有些停顿,婉烟转过身来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着,“既如此,就让他等着。我随后便到。”言罢,一把关上房门。留下男人对着门板,半晌生气的走了。
她就不信那颜老头能说出什么天大的事,解着衣扣,婉烟最终鄙夷的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