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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初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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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婉烟近日大病了一场,本就瘦弱的身材如今看上去更加纤细。早上在饭桌上碰见颜东瑄,男人一皱眉,没有半点心疼,倒像是嫌恶自己怎么居然还没死。
一声冷哼,女子换上一身男装,不顾奴仆异样的眼神,大摇大摆的出了府。
“无知老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更长久!”
如今这样,哪像是父女,竟比敌人不如。
一路走走停停,扬州风光已经看得差不多,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婉烟准备去京城瞧瞧。总比老死家中每日对着颜东瑄那一张脸有趣。正盘算着,迎面奔来了一辆马车,拖着厚重的铁箱,看来应是去给烟花柳巷的姑娘们送些脂粉衣物,车夫追在后面摆着手大呼小叫,婉烟这才发现领头的白驹不知什么受了什么惊吓,竟在街上狂奔乱撞起来。所到之处,街上那摆满货品的小摊,皆被踏得一片狼藉。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婉烟飞身跃起,施展轻功落到白马背上,正欲勒紧马缰,忽觉得身后一松,转回头,原是另有一人跃上马车,将拖挂在马背上的货物绳索斩断。
颜婉烟自昆仑一路回来,已然精通骑术。区区几匹马自然不在话下,勒紧缰绳,确定马儿已然不再狂躁,这才回头打量起刚刚出手相助之人。
黑衣金领,男人正在车上同那马夫说些什么,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便扭头向婉烟望过来。五官不错,脸色略显苍白,像是受了什么内伤,颜婉烟皱了皱眉,翻身下马,分开周围围观人群,拂袖而去。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郁之秋摆手,转身跳下货车。刚刚若是知道会有人出手,自己定不会管这闲事。此番远行江南是为刺杀首富颜东瑄,如此惹人瞩目实不在计划内。想来那公子倒是大气之人,帮了这么大的忙,竟不说一声便走了。再三婉拒那车夫谢意,男人离了现场,打听到客栈所在,终于赶在午时前住了进去。
酒楼里一片热闹,原本凑在窗边看那热闹的人纷纷散了,三三两两回到原处,继续品茶吃酒。雅间里的斛律青冥反倒静不下来,伸手召唤一旁恭谨的少年人,吩咐道“你去查清楚那姑娘是何许人也。”
“姑娘?”少年有些犹疑,不由一抱拳,问“少游眼拙,还望庄主赐教。”
“果然还是个孩子,”青冥笑出声来,指给秦少游看,“那背剑匣的白衣人实乃是个姑娘。我在意她那剑匣从何得来,你且去查看一番!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少年得了命令,飞快的下了楼去追颜婉烟。斛律青冥品着茶,眉宇中那思惑又深了几分。
郁之秋要了间上房,小二一路引着这位俊俏公子上楼,得了几两赏银,欢天喜地的走了。男人进屋先打量了一番,随后关上门。
腰间那一处刀伤疼得厉害,许是刚刚扯裂了伤口。郁之秋解开衣襟,抚上绷带时果见满手鲜红。脸上在人前伪装的那点笑也便顷刻散尽。
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让费远死的那么痛快!眉头皱起,从包袱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疮药,男人忍着痛,自行处理起来。
郁之秋年纪轻轻,近几年来才在武林中冒出头角。盯上之人,无一幸免,通通化作剑下冤魂,简直比那勾魂的阴差更加厉害。江湖上看重这点名声,送了世鬼这一外号。此番要杀颜东瑄,也无非是商道上的恩怨。不问对错,不问因由,雇主出得起大价钱,要买颜东瑄的命,并带回男人身上的龙环翡翠。郁之秋照办便是。怎知半路杀出个神捕费远,带了一众捕快围攻他。之秋虽然武功精湛,怎奈对方人多势众,到最后拼个两败俱伤,虽然将那一干人等杀尽,自己也被费远伤了经脉,短时间内不可妄动,况且,久闻那狂刀杜衡退出江湖入颜府做了颜东瑄的侍卫,如此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将染血的绷带丢掉,男人掏出几粒丹药服下,坐在床上闭目调息。
今年冬天扬州很少下雪,眼看到了年关,天空终于落了几片零星的雪花。宅子里许多人都冻得生了病,颜东瑄赶忙找大夫来看,药师开了些药,每处院落都分发几副。病者医病,无病者,可作强身健体。颜东瑄也不怠慢,交给杜衡让其逐个分发下去,到了颜婉烟的偏院,杜衡犹豫了一下,照例问询主子才能定夺。颜东瑄查着一年的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那丫头命硬的很,不给也罢。”正巧被路过的颜婉羽听个正着。
颜婉烟回府已有些时日,姐妹俩见面的次数倒是一只手便可以数的过来。婉羽知道爹不太喜欢妹妹,却没想到竟已厌恶到这个地步。转身回了房,见奴婢已经端着煎好的药汤上来,马上吩咐装到食盒里给二小姐送去。
“这,这不太好吧。”那小厮显得很是为难,老爷同婉烟姑娘的关系全府上下有目共睹,如今大小姐一句话,让她这仆役中间跑腿,若是被老爷知道,可还有命活么!于是硬着头皮去劝大小姐,婉羽见状,也是一脸无奈,到头来不忍为难下人,只好亲自去送。并叮嘱那小奴千万不要声张。
酉时,婉烟刚刚吃过晚饭,正闲来无事在屋里擦拭着昆吾剑,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不缓不急,文弱有序,一听便知是个姑娘。才想着,来人已在外面敲了门。
“进来!”
想来应是奴仆送些茶点之类,婉烟不屑,擦拭昆吾的手没有片刻犹疑。
“东西放下便好。”
来人却并不答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颜婉羽一时不奈,转过头去看,竟是颜婉羽。
“是你?!”
宝剑入鞘,女子从榻上站起,踱到婉羽身边,打量着对方一路冻得通红的脸色,这才开口,“你来干什么?”
颜家一双姐妹,长的并不相像。
若说颜婉羽娟秀中带点可爱,那么颜婉烟便是美艳得不可方物。两个都是绝顶的美人,只道一个是受人娇宠的贵胄千金,另一个,骨子里透出的孤傲幽怨早已拒人于千里之外。
素不往来,互不相侵。
所以婉烟才会如此惊异老头子眼前的大红人,如今怎么会到了自己屋内。“你来这干什么!”又问一遍,婉羽这才回神,手忙脚乱的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我来给妹妹送药。”
“药?”婉烟便更不明白,自己身体安好,喝什么药!转念一想,忽然笑了,“怎么,老匹夫终于容不下我,想下毒害命不成!”
“不不!”见自己弄出天大的误会,颜婉羽一时慌了手脚,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是满脸通红。婉烟见状便笑了,这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果真有趣,“我说着玩的,你那么紧张干吗!”对面闻听此言,又见她一脸轻松,这才安下心,好好解释道,“府内最近寒病颇甚,大夫开了些药,我便取了些给妹妹送来。”
“哦。”颜婉烟随便坐到椅子上,抚弄着衣袖上的彩蝶,便再无声息。婉羽站得无聊,隔了一阵,似是很在意婉烟背的剑匣,开口问,“妹妹这剑,似乎从不离身啊。”
“先师遗物,婉烟不敢怠慢。”仍旧不去看婉羽的脸,婉烟忙着自己的事,女子见状,也知道这里不欢迎自己,无趣的转身走了。刚要出门,忽而听见背后一声轻叹。
“谢了!”
惊得一回头,颜婉烟仍旧盯着衣袖发呆,婉羽止不住的笑,转身高高兴兴的离了院子。留下婉烟一个,从食盒里端出仍旧热气腾腾的碗,片刻沉思后,一饮而尽。
夜里,斛律青冥旧疾复发,咳了半天,吐出一口鲜血,服侍的秦骁赶忙找来路陈珂,一番诊治,总算是护住心脉。女子虚弱的倒在床上,忽闻报事的向内通传,“庄主,秦少游求见。”
“让他进来。”路陈珂刚欲阻止,却先被青冥止住,“路老,我吩咐他去查些事情,如今定是得了眉目,若不听他回禀,这颗大石悬在心里好生难受。”
老者闻言捻着胡须不由皱眉,“既如此,路某不打扰庄主休息,在下告退。”
背起药箱出门,刚好同秦少游打了个照面。
“前辈。”少年躬身施礼,得了允诺,这才进了青冥的房间。
“主子。”单膝跪倒,秦少游禀报着所得情报,“前日那女子乃是颜家二小姐颜婉烟,数月前辅从昆仑修行而归,肩上所背剑匣应是昆仑神器。至于其他,恕小人失职,已无法打听。”
“昆仑?”想着这个地名,斛律青冥摆手要少游起来,“那便不会错了,盒子里装的,一定是昆吾剑。”
“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重逢的机会。”沉吟着,忽而一笑,对着垂首的少年道,“少游此番一定辛苦,回房休息去吧。”“是!”得了命令,秦少游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唯留斛律青冥对着床头忽明忽灭的烛光静静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