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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原谅我不再送花·拾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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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顾洲楼养生的楼清安好得七七八八,却也几近发芽。
“少主,”趁楼明一个不留神,楼清安便又悄咪咪抱着竹册爱不释手,楼明面带几分无奈将暖汤端来,“先和点糖水暖暖胃。”
楼清安思索片刻,学着顾洲楼的说书人一掐嗓,婉转道:“这糖水是只有我有,还是你和大家都有?”
屋檐下顾念锦送给楼清安解闷的阿苏儿不等楼明回答,便学舌道:“是只有我有,还是你——和大家都有!”
楼明弯弯秀气的眉眼,温婉地安抚道:“我们大家都有,这份是少主的,趁热喝罢。”
楼清安颔首,朝阿苏儿吹声哨,屋檐下的阿苏儿便会意地张嘴就来——“楼明小姑娘快走罢,少主还有事儿呢!”
——这是楼清安近几日带着阿苏儿到花楼到处转,只要一有姑娘看到楼明来了便说这话,于是耳濡目染之下阿苏儿便也会了。
楼明一听便知晓怎么回事,舍不得瞪楼清安可一开门便迎面撞见的面带微笑的楚辞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柳…楼姑娘。”
楚辞极有风度地错开身,让楼明可以顺通无阻,可楼明却朝他的笑颜一眯眼,目光冷凉几分。
楚辞颇有些不知所措,他含着笑意望望楼明,再眨巴眨巴眼,转头去看楼清安,却见楼清安抱着竹册细看,完全不曾在意门外事。
“不知楚公子前来找少主可是有何要事?”
楼明挡在两人之间,白皙的脸庞姣好,圆圆的眸子将楼清安的淡漠学了个□□成,颇有护犊子的意味。
——说不清是像划破天云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还是……
不明所以楼清安,不知所措楚公子。
楼清安没能见着,楚辞打道回府,纳闷不已,却不想顾念锦此时倒是送上门来。
楚辞仍一脸笑意,看不出真实情绪:“顾公子,怎的有空来看我这一介平民?”
顾念锦不言,张开的手心静静躺着一枚玉簪,那是楼清安送予楼明作生日礼的,楼明从未离身。
楚辞的笑意稍减,他看着顾念锦,维持着冷静,缓缓开口:“王爷这是何意?”
顾念锦不紧不慢地踱步,将楚辞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眼见就要将楚辞逼到极端,顾念锦这才笑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楼清安,既然无法得到的东西,那本王总也不能叫他人占去便宜,你不该碰见我的。
——与其看着你跌下神坛,与凡人同尘,不若就此止损,让你永远都是清冷淡漠的模样。
·顾洲楼·
“动手吧,只要楼清安死了,就再不会有人与你争楼明了。”顾念锦在楚辞耳边蛊惑般低语,目光却死死钉在楼清安的身上,将匕首递给他,好言好语诱导他如何动手才能完成。
——谁都知道这是谎言,可他却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辩驳。
他被反绑的双手重获自由,同时获得的,还有一把冰冷的匕首。
楼清安强撑着睁开眼去搜寻他的身影,等看清楼上的人那熟悉的面容以及那抹习惯性的微笑时,目光不再移动,轻轻扬起的唇角只余纯良与心安。
他一步一步慢慢下了楼,一点一点地出现在楼清安的视野里,轮廓逐渐清晰,笑意也愈发真切——直到他的眼中出现那把泛着清光的匕首。
楼清安一挑眉,笑意淡去许多,隐忍的深情深埋在温柔的目光下,见不得光的心思狠狠咽下,宛若吸饱水膨胀棉花堵在喉咙里,上不得,难下咽。
“怎么?”
楼清安率先打破僵局,只一眼扫过楼上的顾念锦便清楚几分,他启唇,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发出。
原本已到唇齿间的恶语相激悉数化作不忍,楼清安满眼只剩他眼角的一抹红痕。
可他只是茫然地看楼清安一眼,随后定了定目光,没有变化的微笑带着伤,惹眼的红印昭示着他受过的虐打。
楼清安强忍着伤痛,抬起手抚上那红痕,就像当初把他带回顾洲楼一般,动作轻柔温吞,如同在小心地擦拭带损的瓷器。
“是顾念锦,对吗?”
楼清安看得清楚,可他自甘说了谎,并且循循善诱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似乎就等他点头或是答应。
“…是我。”
他如愿启唇,可这回应没能叫楼清安满意。
楼清安俯身靠近他,毫不避讳他拿着匕首的手,最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呢喃:“你轻些,我可——非常怕疼呢。”
话到后边,声音愈发模糊,结束时已是含着微微颤抖,是极忍,是成全,是没有洒脱的释然。
他收回的手指颤抖着,分明是微笑的表情此刻却落下泪珠,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就这般支撑着楼清安的重量。
又是一场骤风,纷纷扬扬的雪洒遍,庄重地覆盖了一切非白。
楼清安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他看不到过肩后朝着背面的脸——那张冷静自持的脸,所以他并不知晓,那张依旧俊逸的容颜含着抹笑,微微仰着的面容不再暖融雪花,最终叫雪掩埋,连天光都不再。
他握空的手僵硬,蓦然回神,下意识搜寻起匕首来。
——在哪呢?明明,应该好好握在手中的……
——啊…对了…好像是……
他缓缓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揽住楼清安的背脊,迟缓的思考冻僵,手心下清瘦的躯体仅披着一层单衣——会冷的吧?
他颤抖的手指解开自己的衣袍,动作生疏得不自然,随后将带着温暖的衣袍缓缓给楼清安披上,再摸摸少年的额头——渐渐泛凉。
冰凉得就像雪的温度的不知究竟是他的手还是少年的额头。
他再不知晓该怎么办,拂去积雪的动作逐渐熟稔,直到厚雪没过膝盖。
他学着楼清安的温柔,抚摸着楼清安的后颈,安抚似微笑着迎合道:“你想我——怎么陪?”
——这次你回答,什么都好,我都答应。
楼清安再没有为他拂去积雪,随后揽着他的肩,带他回到顾洲楼。
雪地里,连一串回时的鞋印都找不着,更遑论来时的。
元解音与柳子涵静守小阁楼已久,目睹那人狐裘似燃时便慌了神。
元解音上前一步夺过呼吸微弱的楼清安,眼里尽是那温热的血。
仍带余温的衣袍落在地上,却无人在意。
逐渐沉重的眼皮,缓缓闭合的眼,再容不下泪水在元解音眼眶流连。
“我好像…没教过你哭啊…”
楼清安半倚在元解音臂弯里,抬起手清瘦,动作很慢,看得出不易,却温柔入骨,替元解音揩去眼睫的泪珠。
——难道当初楼清洲便是这样,困住元乾的么?
怪不得他心甘情愿啊——楼清安,你为什么,不早点将这招拿出来呢?
——可我现在,早已经不想你死了。
仍认为一切还有回旋余地的元解音慌乱地取出那张未烧完的素书,划破手指,将血滴在纸上,随后又取了楼清安的指间血,滴在一处。
他选择将希望寄托于神明,或有幸可得所愿,万死亦不容辞。
可素书却如同真正的废纸般毫无用处,一丝反应也无。
元解音慌了神,他紧紧攥住两人的手指取血,可直到素书全部浸湿也没有任何回应。
——不是说,楼元之契…啊,对,他已经不是元解音了……
楼清安最后也只是安静地陪他取完血,然后看他将素书毁坏得彻彻底底,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只在气息微弱时轻轻仰头,披散的长发随意垂落,偏头靠在墙壁上,最后合上了那双总叫元解音观察的桃花眼。
——死侍呢?不是说会救主人与生死之间么!
楚辞的身上渗漉着楼清安血液,他强压制失神,一路摇摇晃晃地走来。
然而不等楚辞靠近,旁边的柳子涵终于忍不住冲过来,费了气力推开还在挤压楼清安手指的元解音,他一把接过歪头就倒的楼清安,不顾元解音疯魔的目光,苦涩地说道:“你能不能,放过他?”
放过他——谁?楼清安?
——明明是楼清安将他束缚了十几年,为什么说要他放手?凭什么要他放手?!
元解音的眼里只有被柳子涵抱在怀里的楼清安,他克制地压制着怒火:“把他还给我。”
顾念锦远远望着这一幕,可他的面容并未染上笑意,更多的是冷情。
身边的侍卫埋着头,一言不发。
他一甩袖,将目睹全程的阿苏儿一并带走,他呀,最容不得别的生灵占据楼清安眼中一分神采。
——就这般,谁也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暴风雪将至·
顾念锦披一件雪白狐裘,孤寂的背影无端凄清,可他若无所察觉,依旧故作潇洒与不在意,行色匆匆地融进冰雪中。
——只是,顾念锦,你究竟何时才能正视你自己的本心呢?
风雪不知道,只顾威武地闯过领地,无情无意却也不知疼,只将雪花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