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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原谅我不再送花·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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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庄·
元解音这次出手,楼清安却不再阻拦,淡然的神色与冷情的眼眸再没有他,那锦盒连同素书一道,叫元解音几乎毫不费力地夺去,可却难生半点得逞的欣喜。
“少主先走!”暗卫提着剑挡在楼清安身前,他与元解音对上,其间的压力感自心间蔓延,但他分毫不让,凌冽清寒的目光丝毫未能见退缩之意。
他那般横剑站着,高大的身影挡在楼清安面前,气势所向披靡,宛若眼前是地狱他也去得,只是还会不舍楼清安独自面对这深渊。
元解音只露一双丹凤眼,同样凌冽却无端生出压抑的深沉,似深渊之中探头而出的,炫扬着毒牙的玄蛇,较脚下绵厚渐湿、冻骨的积雪还阴冷三分。
“你要走?”
元解音的眼眸死死盯着楼清安,他似乎有些稚子的茫然,唇瓣一开一合,尽是不知所措。
随即他失了从容,一直坚定的信仰这般支零破碎,宛若万楼忽倾一瞬变为尘土纷扬的废墟,再看不见往日的美好宁静。
“你走不了。”
元解音出离的平静下来,方有动作,佩剑在他手中灵活得似有灵性的游蛇,却又好似受他思想支配的一部分,出手间带着狠绝,眼眸中却含泪光一点,叫通透连楼清安也辨不得是何意。
暗卫方与柳子墨的影卫对上,这会儿正是负了伤的时候。
——可就算暗卫不负伤,对上元解音时还要顾及楼清安却也是毫无胜算的,除非……
“元解音,”楼清安双指一并将那剑刃夹在指间,轻松化解元解音奋力一击,他的眼眸愈发清冷淡然,不带温暖的语气寒凉却格外能吸引人安静地聆听,“你不能动他。”
元解音嗫嚅着却不敢妄自发声,丹凤眼有一瞬的失神与哀怨。
他不明白,出剑的手也只是凭着感觉宣泄自己的情绪,先下楼清安竟然愿意与他说话,这是他不曾想过的。
——楼清安,这个冷静至极的家主,为何不想自己杀他?
——是因为他们另有什么关系?
元解音眸光一凉,杀意沸腾。
——可楼清安那个冷心冷情的,能怀拥美人却面色不动甚至于拱手相让的顾洲楼主,又怎会在乎那些?
果然,还是因为……
“因为——他是楼家人。”
楼清安启唇,眼眸清冷,白皙的纤指一拧,佩剑应声而断。
他站在元解音面前,不顾元解音面色苍白,却愿出手护住身后的暗卫,难道仅仅只因对方是楼家人?
元解音不信,楼清安先前待暗卫的好做不得假,而今却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敷衍他,这让他如何愿善罢甘休!
“哈哈哈”
元解音扬起脸冲天长笑,平静的假面支零破碎,早已半分理智也无。
他笑得面皮发烫却仍旧痴狂,笑得撕心裂肺却宛若感受不出痛楚。
楼清安似不能共情,眉宇间清冷一点不曾更改,似寒凉的风雪本身,叫元解音欲伸出双手温暖不成,反倒惹得余温散尽。
终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代替了响彻旷野的狞笑。
元解音合上疲倦不堪的眼眸,宛若没有察觉到落在脸上的雪花不再一触便消融。
他从不曾觉着风雪寒凉至此,而今,却是再明白不过。
——楼清安,可会有朝一日,你回身来接我?
“楼清安,楼清安……”
元解音失了力,颓然跪在地上,猩红的眼中只有这么一个身影,那只能是楼清安,潇洒无畏却年少有为。
从此顾洲楼必当声名鹤起,成为武林之中的杀手圣地——他陪伴了楼清安十年之久,也早该知晓,他从来淡然,视权势富贵于无物,却唯独容不得半点背叛,何况他这般彻彻底底地反戈相向!
毫不在意的神情,动作却也故作潇洒,元解音手一扬,轻易将维持了楼元两家上百年契约的素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洒在寒风里,任由它凋零风化,最终灰飞烟灭,落得无迹可寻。
飘飞的黑灰到底模糊了谁的眼?
反正楼清安不在乎,他顾不了那么多情情爱爱,他只是接了委托来救赎楼家的——当然,不会包括叛徒。
楼清安抬脚离开,毫不留念,随风飘扬的衣摆都带着重见自由的味道,逆着光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来便缩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楼清安带着暗卫飒然离开,这千丈雪原之上,终于只剩下他一点墨色,孤独苦寂却寻不到解脱。
绵绵白雪中的素书烧成唯一的灼热,可终究抵不过寒凉,似飞蛾扑火,难激起半点浪花。
可最终,他却还是弯下腰,捡拾那已无效力烧得只余下巴掌大小的素书,目睹束缚他十几年的东西,就这般轻易地化为灰烬,他竟未觉一丝轻松,心头满是沉重。
“当真…什么都没了……”
元解音将最后一点素书当作战利品放进怀里,可脸上却写满茫然。
往后天宽地阔,山高水长,可他又将驶向何方?
离开残庄并未走多远,元解音抬头望去——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片白茫茫之中找不见出路,也看不见引路人。
忽地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甘——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不起眼的暗卫都能轻易得到的,被柳家与元家拉扯的他却连梦里都难以窥探!
元解音到底想得到什么?
他茫然不知。
元解音重新将断剑举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断纹,他吐出一口白雾,随后低声问道——“你,服气吗?”
冬风又动,残剑呜鸣。
——或许,你也是不服气的吧?
元解音肆意笑笑,眼眸暗沉,足尖点地间便在雪地中迅速移动。
他往楼清安离开的方向去,元解音的心头只有这一个执念,那就是去寻找那个让他心安的人,再要他亲口承认,元解音是楼家人,而与柳家人再无瓜葛。
可茫茫大雪,想再找见披着洁白狐裘的楼清安,何其艰难?
·三日后·
楼清安被柳家残余的刺客围攻,情况危机,甚至于那名传闻中若非家主有难否则绝对不现身的死侍都一并出现。
死侍替楼清安挡下一击,划破的手臂洒出的血溅在楼清安白皙的脸上,温热。
死侍顾不得伤势,再疾步上前,一抬腿踢开得手的刺客,匕首还埋在伤处,他轻松制服了毫无防备的刺客,却止不住楼清安腰身上的伤口还向外流血。
死侍终于来到楼清安身旁,他屈膝半跪下,仰起头在楼清安的默许下将剑扔下,抱起楼清安,咬紧牙关,艰难地靠着一双受伤不轻的手臂将人带走。
·顾洲楼·
“主人。”死侍生涩地开口,他伸出手替楼清安抹去脸上还未凝固的血迹,没掌握好力道的手指半陷柔软的皮肉,他错愕地松开手,跪在楼清安身边不知所措。
楼清安知晓他并非有意,可无端叫人揉掐的气他可不甘吞。桃花眼一挑,却见死侍不安地耷拉着脑袋,极像条惹主人厌恶后即将被抛弃的狗狗。
楼清安玩心大起,故意冷了脸,一双桃花般撩人的眼眸轻敛,抿着唇瓣闷闷不乐,随后如预想中见着死侍想动却又不敢动的身体僵硬。
楼清安哼哼两声,像极了闹脾性的猫猫。
——若单纯说似猫却也并不妥帖,倒不如说像只慵懒的,绒毛蓬松的漂亮狐狸,眼眸微眯却带点小狡黠。
死侍越发手足无措,他乌黑如墨的圆眼不安地关注着楼清安的神色,活像只失措的小狗,乖巧的模样叫人心下软乎乎的。
楼清安也不能免俗,心里呼出一口气,在尽量不牵扯到腰腹伤的情况下缓缓偏过头,一幅爱搭不理的模样。
可心底早就后悔为了达到预期效果而不把腰腹伤当回事了——得嘞,现在当真碍起事来!
楼清安闷气地磨磨牙,犹觉不够解气,他偷瞄一眼死侍,却因演得太过而余光不能及。
这会好了,憋屈齐齐爆发,不等楼清安发难,死侍歪打正着地将怀中的丝帕取出来,捧在手中,重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良多。
这一举动精准地顺了猫猫的毛,楼清安慵懒地合上眼,默许了死侍的安抚:看在知错就改的份上!
感受到楼清安渐渐平缓的情绪,死侍无端想起楼家那只“像风一样自由”的狸奴。
——说句少主听了会生气的实话,他们当真惊人的相像。
同样是上一秒对你张牙舞爪,一幅威风凛凛不容亵玩的尊容,下一秒便在顺毛之下威风煞气不再,只露个软乎乎的粉肉垫与白肚皮,呼噜呼噜地任人轻揉。
死侍这般想着,不自觉地抬手揉揉楼清安的脑袋似平常待那狸奴般顺顺毛,直到手心柔软顺滑的触感唤醒意识,他这才惊觉自己究竟有多么胆大妄为。
可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声谴责。
楼清安合着眼安静而乖巧,心绪缓和间,意识渐渐飘忽,不知外界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