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明月归》芦叶满洲

33、莫愁聚散

　　"什么？"笙笙不敢置信的看向叶宁息，"可是，一直在关照我的，就是赵奎啊，你确定你没有把名字记错？"
　　叶宁息脸色也差了起来，"不，我记得清楚。我当时让常念调查了他们两个人。赵奎贪财，我担心他随时为钱叛变，所以我找了为人更清正的高暤。我与他交涉了好几日，对他映象很深，不会记错。"
　　笙笙沉默了一瞬，这才低声问道："那，赵奎又是怎么知道我身世的呢？"
　　就算他只是为了给娘子报恩，那么，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明月府遗孤的呢？
　　两人相视，莫名出了一丝冷汗。
　　夜幕下沉，天马上就黑了，笙笙的心也跟着一沉。
　　她又想起赵奎的眼睛，那浮于表面的贪婪下，隐约的爱护中，是否还暗藏了别的算计？
　　叶宁息也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唤道："常念！"
　　一身朱雀营劲装常服的常念立即落在他身后，恭敬的行礼："大人请吩咐。"
　　"立即着人打探，西城门城门校尉赵奎行踪，还有，派人盯紧提刑司，任何异动，马上来报。"
　　常念领命离开，笙笙却越发不安。
　　突然想到了什么，笙笙急忙问道："叶师哥，你说你一直有让高暤关照我是吗？"
　　"是。"
　　笙笙起身，再次问："你说他一开始并没有答应是吗？"
　　叶宁息迟疑了一瞬，才道："是。"
　　笙笙看着他，"那他后来，是怎么答应的呢？"
　　怎么答应的？他给钱人家不收，上刑人家不怕，他甚至跑去推心置腹告诉他，笙笙就是明月府唯一的遗孤。
　　他查过，高暤还是一个小守卫时被人冤枉，是老师给他机会平的反。
　　他以为，高暤多少念些旧情，可他依然不答应。
　　叶宁息沉默许久，终于艰难开口："我扣住了他心爱的女子。"
　　笙笙有一瞬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叶宁息低垂着头，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绪。
　　她知道，他真是那么做的。
　　每次只有他真觉得自己错了，才会是这样一副神色。
　　为了保护她，他果真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一类人，做自己最不齿的事。
　　笙笙叹息一声，坐下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叶师哥回去将人放了吧。"
　　冬天天黑的很快，几句话间，已看不清院外的街道。
　　笙笙有些心焦，"赵奎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他愿意帮我勉强说得过去，他知道我的身世，且从进城起，他好像就预知了我要来京都。如你所说，若是高暤就不奇怪了。偏偏高暤并未怎么接触我，倒像你一直安排的是赵奎。"
　　她在闺中时，没见过什么外人，除了那几个熟人，应该没人认识她。
　　而知道她准确进京日期的，也只有一直默默跟在身后保护她的叶宁息。
　　临川点了盏灯来，坐在旁边道："笙笙你忘了？与我们一同进京的，不是还有四皇子吗？他也一直很照顾你，会不会是他安排的？"
　　见笙笙不语，他又道："其实，刚来京都不久，临风就与我问起过赵奎。你也知道，他向来心思细腻，那时就怀疑过赵奎的目的。"
　　笙笙接连叹气，"他已经去提刑司救人，否则我们当面问他一下就好了。只希望，营救玉姐姐一事，不要因此而生波澜。"
　　心神不安的吃完晚饭后，又过了一个时辰，被派去销毁卷宗的郁离回来了。
　　他顺着桌角游到了油灯旁，吐着蛇信对笙笙抱怨道："我要被累死了，他们那里档案也太多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玉姐姐的那份，找得我脑瓜疼。"
　　笙笙拍了拍它的头，安抚道："辛苦你啦，你先好好休息，我下次请你去天香楼吃大餐。"
　　郁离眼睛一亮，乖乖钻回笙笙袖子中，盘好后还不忘叮嘱："你可别忘了啊。"
　　没多久，常念也回来了。
　　他规规矩矩行了礼，朝叶宁息汇报道："禀大人，赵奎被御林军抓走，刚刚打入天牢。"
　　即使做了最坏的打算，笙笙依然被惊住，忙问道："可知是为何被抓，他们救得人呢？有没有被发现？"
　　常念摇摇头，"小的不知，不过他们在提刑司带走的那位姑娘，已经与一对父子离开。"
　　笙笙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玉姐姐已经安全了。
　　不过，既然营救没有失败，赵奎又怎么会突然被打入天牢？
　　就在这时，封垔突然上门。
　　一照面，他来不及打招呼就对笙笙道："刚接到消息，京都被封锁，即刻起，要每家每户彻查户口官籍。"
　　笙笙问："他们要查什么？"
　　"不知道，由皇帝的亲卫带队，或许是查我，或许是查你，也有可能，是查南疆叛党。"
　　连查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应付。
　　笙笙没有多想，放了引路蛊给须尽欢带路话，当机立断道："昀老，您马上带临川大哥他们离开京都。"
　　对他们而言，城门被封锁倒不是什么难事。
　　临川明显不愿，"那你呢？要走你也得和我们一起走。"
　　笙笙摇头拒绝："我已将阿弥剑交给昀老，今后，我该去办我自己的事了。"
　　她抿唇笑起来，眉眼弯弯，"临川大哥，曲有始终，人有聚散，我们一直都知道，我们终究要分离的不是吗？"
　　是啊，在问幽山，笙笙第一次拔出阿弥剑时，他就知道，他们注定只会有短暂的相逢。
　　或许是第一次见笙笙起，她对自己莫名的依恋。就如笙笙所说的，他有些像她大哥，长此以往，他也开始如兄长一般，爱护她，担忧她，想为她遮风挡雨。
　　这些伽耶族不曾体会过的情感，让他万分不舍离别。
　　他艰难的开口："我们都走了，你有危险怎么办？郁郁能保护好你吗？"
　　郁离忙爬上笙笙肩膀，自证道："我可是阎君钦点，贴身保护笙笙的，有我在，当然能保护好笙笙。"
　　郁离有神兽之称，自然能力不俗。
　　想到这些，临川稍稍安心，"那你接下来想怎样做？"
　　笙笙道："赵奎是因我被打入天牢，我要想办法尽力救他出来。"
　　笙笙这么说，在他们意料之中，众人也了解，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决定。
　　所以没有任何人劝阻，只是嘱咐她："万事小心。"
　　笙笙环视四周，伽耶族如今只有临叶临川，还有昀老在这里。
　　他们眼中，是同样的关切与不舍。
　　自去年秋日相逢，他们已相识半年之久。一路从西荒问幽山，辗转大半个穹宁，来到这繁华的京都。
　　他们相依相伴，亦亲亦友，终究走向注定的分别。
　　笙笙退了一步，躬身朝昀老行了一礼。
　　"笙笙多谢昀老一路的教导，多谢伽耶族各位大哥的关照。你们对笙笙的爱护，笙笙会永生铭记。愿你们顺利完成此次任务，平安返回问幽山。"
　　在昀老的领头下，临叶和临川也一同，以伽耶族礼节，慎重而整齐的回礼。
　　京都的路上，满是鞭炮的火红碎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火药的气息。
　　即使已经出了十五，京都的年味依旧很浓重。
　　笙笙一路踩着碎屑，走进了胭脂巷。
　　走到第三家时，院口有两棵桂树。
　　笙笙敲门，里面有个清亮的女声立即应道："客人请进。"
　　推门而入，笙笙一眼看到坐在阶前洗衣服的年轻女子，不算秀美，但很端方。
　　抬眼看到笙笙时，她颇有些惊诧，停了手里的活问道："姑娘找谁呀？可是走错地方了？"
　　"我找西城城门校尉赵奎的妻子。"
　　女子上下看了她几眼，迅速洗净了手，在身上擦了擦，有些犹疑的道："您是笙笙小姐吧？"
　　说话间，语气已经尊敬了起来。
　　见笙笙点头，她开心的往里让，"进来坐进来坐，我总听老赵说起您，您看起来显小，我一眼没认出来。"
　　进屋后，笙笙行礼道："今日叨扰夫人，是有些事情想找夫人了解一下。"
　　女子连忙道："什么夫人，他们都叫我三娘，笙笙小姐不嫌弃的话，也这么叫就行。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笙笙问："我的事看来赵校尉没瞒过你，你可知道，他是怎样知道我身份，又是怎样知道，我是何日来京都的吗？"
　　三娘让着笙笙坐在桌边，这才在她前方找了个矮杌子坐下。
　　"这事老赵确实和我说过，还嘱咐过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过既然是笙笙小姐问起，三娘便告诉你。"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开始道："那是几个月前了，应该是九月。有一天下值后，他偷偷和我说，叶大统领可能不是害死明月府的坏人。他说他看见叶大统领找了他的同僚高暤，中途还抓走了他几日。他觉得奇怪，所以那天叶大统领又去找高暤时，他仗着地势熟，偷偷跑去听墙角。"
　　那日幸好叶宁息怕事情泄露，只带了最亲信的常念，所以赵奎没被发现。
　　他全程听到了叶宁息劝说威逼高暤的所有话，知道了笙笙什么时候会来京都，知道了她如今大概什么样子，也知道她伪造的户籍是什么身份。
　　发现叶宁息在努力保护笙笙，赵奎内心十分复杂。
　　与妻子商议后，他偷偷去找了以前的上司，御林军统领魏襄。
　　当年魏襄顶着压力救黎杏初时，他还是个御林军侍卫，就跟在魏襄身边。
　　他想，与魏襄通个气，万一笙笙被发现，大家还能及时帮忙。
　　笙笙来京都后，他想来想去，觉得高暤帮她没有任何由头，容易引起注意。
　　在看到笙笙拿着东珠四处挥霍，他马上接机去靠近笙笙，每次都抢在高暤前面去帮笙笙。
　　以他赵金鼠的贪钱名头，果然没有任何人怀疑，连高暤都觉得合情合理，没看出过丝毫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