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非人哉》三九十八

68、（陆欢）罪爱

　　死刑执行前，陆欢问：“能给我一支烟吗？”

　　不能。答案在意料之中。

　　据说人死的瞬间，一生经过会像走马灯一样快速闪回。

　　陆欢闭上眼，从嘉言的死，到那个杂种的死，到嘉言的出生，到那个杂种的出生……

　　生生死死，陆欢的一生就这样走到尽头了。

　　那个杂种说过，死后她会受到惩罚。所以真的有因果报应存在吗？地狱业火真的会烧灼她的灵魂吗？罪大恶极的人真的都会坠到十八层地狱吗？

　　是否都不要紧了。

　　陆欢突然想起那个人生命最后时刻所说的话：“你已经够狠了，很好。你想摆脱我，可我已经把你塑造成我的样子了。”

　　是啊，他确实做到了。

　　穷尽一生，陆欢都没能摆脱那个男人的阴影。

　　那是一个驯养和反驯养的故事，和陆欢自己讲述的有些出入。

　　二十多年前，陆欢还是个高中快毕业的学生，很聪明很上进，也很穷。

　　她和理想的大学隔着一串很现实的数字，不是分数，是并不高昂但也绝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金额。

　　她没有家庭亲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学生妹想法子赚钱，而且要赚快钱，踩入泥潭似的，和娱乐场所有了牵扯。

　　在那样的地方，想保住纯真，简直像在汪洋里捧住一滴水一样虚无缥缈。

　　陆欢目的明确，她要上大学，即使出卖身体，她也在所不惜。

　　她始终心怀希望，认为自己是一只海东青，咬着牙隐忍等待从泥潭里一飞冲天的那一天。

　　那些行业都是道上的人在操办，各有片区互不冒犯。她跟的那个混混还算有情有义，出手大方，也愿意好聚好散，在大学开学前夕，放手。

　　说：“小丫头，去做人上人吧。别回来。”

　　陆欢几乎因为这句话爱上他。

　　可惜，他死了。

　　陆欢真心实意地哀伤了两天，正要振翅飞向理想生活，那个人——她一生的噩梦——将她拽回来。

　　把奋进的海东青关起来，驯养成嗜血的金丝雀。

　　那个人，档次比之前那个混混不知高出多少：他更有钱，更有势力，更好看。

　　当然也更变态。

　　他做的生意是刀口上舔血，黑白两道都得罪，险是极险，朝不保夕。

　　所以他说，要及时行乐，别辜负自己。

　　他玩得很大，男女不忌，只要模样好身段妖，有一个算一个，他总能物尽其用，豹子似的，把猎物骨肉嚼碎，血液都吸干。

　　陆欢以为自己运气不好，跟了个他的仇人，受到牵连。

　　他却说：“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看他身边的学生妹不错，也想换个口味，干脆把他做了。你记住，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有两个主人。”

　　他详细地对陆欢描述了杀死对方的过程：从某处下刀，入肉几分，血液最开始是喷射，然后会缓缓地渗流，在此过程中，人会逐渐丧失意识。

　　“然后，嗤——”

　　他闭上眼，嘴角带着诡异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按住陆欢发顶。

　　“从这里开始，轻轻地、慢慢地用锋利的刀片剥开头皮，注意，手不要抖。他会突然清醒，但是反抗不了。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像撕裂丝绸，很好听……人是对称的，从头到脚剥开，像蝴蝶破茧。你多练练，就会像我一样，能剥出完美的皮子，填上草芯，又是囫囵个的人。古代的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小姑娘，你看我像不像皇帝？”

　　“我是这暗无天日里的皇，而你，是我的小奴隶。”

　　“你知道最合格的奴隶是怎样的？应该无论何时何事都和主人保持一致。”

　　陆欢没能去上大学，反而拿刀拿枪，慢慢地，杀人时甚至不会手抖。

　　“你享受到其中的快感了，对吗？”他的声音像鬼魅一样。

　　不不不，杀人怎么会有快感呢？不会的，她很厌恶这一切，她做这些只是为了保命，讨那个恶魔的欢心。

　　“口是心非的女人。”他吸血鬼似的，把女人白腻的脖颈啃咬到鲜血淋淋，如此评价。

　　他身边的男人女人走马灯似的换了好几批，妖娆有之，风情有之，结果却只有陆欢，留住了命，甚至站稳了脚跟。

　　手底下的小弟们纷纷开始喊大嫂，陆欢只是冷笑，她知道，肚子里揣的这个狼崽子，是她的王牌，也是她逃出生天的最后机会。

　　他生意做得野，得罪的人也多。

　　仇人多了，总会栽在其中某个手里。

　　哪怕他手段再高明，计划再谨慎，总有出纰漏的时候。

　　别人眼里，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陆欢慢慢发现，他手段残忍是真，胆小畏惧也是真。

　　打雷下雨的夜晚，他总要窝在陆欢脖颈间，贪婪地吸吮对方馨甜的气息，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

　　说：“干完这一票，我金盆洗手怎么样？小姑娘，给我生个儿子，要聪明的，我想看他上大学。”

　　陆欢一直在等，等到他被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彻底冲昏头脑，她就卖了消息给死对头。

　　最后关头，他笑着对陆欢说：“小姑娘，你终于还是背叛我了。”

　　陆欢：“我从未忠诚于你。”

　　他叹息：“是啊。我的目的也从来不是把你养得忠诚。”

　　“我心肝肠肺都是黑的，我唯利是图我两面三刀……忠诚二字对我来说就是个笑话。我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是把你染黑，染成像我一样。”

　　“我一定会横死的，但我不能死得悄无声息销声匿迹。我要留下一点东西……小姑娘，你不会知道，我认识你比你能设想到的早得多。我本来不想动你的，是你自己闯进污秽里来，你很狡猾，得到你想要的就抽身逃跑……你跑不了。你做不成善良高贵的好人，只能和我一样，藏在黑暗里，成为黑暗。”

　　“你是会剥皮的，把我剥得完整一点。记住我，小姑娘，记住我。”

　　“孩子，叫他嘉行吧……月份太大了，打掉他你也活不成，我赌你不会掐死他。”

　　“动手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