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画堂春》越小堂

12、第 12 章

　　徽宗相当的不快，不！已经不是一个不快可以形容，一大早他发现朝堂上少了人，五个！不多不少，不等他表达出疑惑，就有人上报，“启禀皇上，五人皆为顾惜朝所杀！”这个顾惜朝。。。又是这个人！他当然记得一年前，是谁提着剑，漠然的睨着自己说什么血流五步，天下缟素。乱臣贼子，居然还活着？对此，他十分诧异，然而更诧异的还在后面不等他愤慨的找来诸葛正我，这人居然就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顾惜朝是和前两天才来到大宋境内的金国王爷完颜晟一起踏入御书房的，要不是赵佶知道已经跟金人签了协定许了盟约，这种状况，他一定会惊恐的以为当年的逼宫要再次上演。

　　“在下顾惜朝。”这个坦然自若，秉着一股风轻云淡气韵的书生，拱手拜道，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让九五之尊火大，可他却不能怎样
　　“皇上，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这次来宋国的原因。”完颜晟如同往常几次一样，对于皇帝的表情，选择性回应。
　　“哎呀~原来这个就是你们呼延大将军的后人？”皇帝压抑着阴郁，关怀的笑着“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是呀！”
　　完颜晟倒是听得很受用，转头瞅瞅顾惜朝，不屑的撇撇嘴，大宋的皇帝就是这样，出乎意料的和蔼可亲。顾惜朝却不理会，他只得恹恹的拿手挠挠头。心中委屈，本来嘛，我就是想称赞你的选择是明智的。

　　皇宫一直是个好地方，所以每次来，蔡京都很振奋，这回他更是脚步轻快，他明白这个消息他得知的同时，诸葛老儿也会听说，那么之后，他定会进宫面圣，当庭对峙，这再好不过！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个晴天，并且是个十分灼热的晴天，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纯粹的蓝的发黑的天空，让人不自觉的焦躁。

　　戚少商没想到他会在御书房见到顾惜朝，他进来时那人正踱着步，皱着眉，跟蔡京唇枪舌剑。

　　“真是巧了，这下好了，丞相也不必过于激动，你说顾惜朝是为了六扇门跟你的私人恩怨才杀了那五人。而顾惜朝却说他是看不过那五人的行径，而为民除害。现在诸葛卿家也来了。你们就说个清楚给朕听，也给王爷听听。”看到六扇门的，赵佶激动地拍案而起，心中郁结多少消退一些。

　　“哼！我跟六扇门毫无瓜葛！”顾惜朝轻哼，“蔡相爷这样以为实在可笑”

　　“顾公子，哎呀！应该说是呼延公子，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九现神龙，当街带你受过。陛下，老臣可不认为，您跟这位神龙捕头没有关系！且说，你杀的这五人都是大宋的栋梁之才！“丞相掉过头，状似痛心疾首“戚少商，戚大侠，你要怎么说？”蔡京并不慌张，虽然顾惜朝的出现出乎意料但这不代表他就输了，早就注意到，戚少商从进门起就盯着顾惜朝，于是，双管齐下，兵法有云。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确实瞎了眼，再次信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神龙捕头咬牙切齿，还顺带附赠一个极其愤怒的眼神，顿了顿向前迈步，拱手道“皇上圣明，我保顾惜朝本就是为了守约，跟神侯无关，跟六扇门也无关。”

　　“自然是无关的，惜朝是我呼延大将军的后人，是金国贵族，跟你们大宋早该毫无瓜葛，皇帝，惜朝杀他们自有原因，想来那五人跟前几天被杀的我国使者脱不开干系，你们这里始终破不了案，我们只有亲自动手，这有什么不对的？”完颜晟皱眉，声音低沉，似乎颇有几分敌意。

　　“不错，其实金辽两国使者的案子已破，皇帝不如听草民说说这内中原由。”顾惜朝对着皇帝微微颔首。
　　“哦？诸葛卿家昨日还说还无甚头绪，顾惜朝你居然破了案？”皇帝一阵心慌，那五人得死他虽难受，但这顾惜朝似乎真是金人，如果他所说的真相对宋金两国不利而完颜晟又相信的话，事情就大了！

　　“皇上！顾惜朝的话有几分可信？且不说他以前的种种行径，就讲当下，事情既然发生在大宋境内，就应由我国主理！顾惜朝三天前还与草民一起，我可以保证，他并没有什么破案的线索！”戚少商僵着脸，一字一句说的生硬至极，刚正廉明的像块匾，情绪激昂的不共戴天。

　　“哦？戚大侠倒是清楚？你也说了是三天前，难道我不可以三天中抓到凶手吗？“顾惜朝冷冷的转头，眸光闪烁，他有些诧异戚少商这颇为反常的行径，却不想，四目相对，九现神龙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自己，竟然令人感到安心，书生的嘴抿成了一条线，面无表情。

　　“皇上，既然盟友这样说，自是有他的道理，听听看也无妨！“诸葛神侯淡定的声音传来，一锤定音。

　　“诸葛先生倒是明理！”笑了笑，他手一挥“顾某带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可以告诉我们真相。”

　　御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蔡京吃惊的发现，也许这一次并不是一个赢得胜利的好时机。因为，他见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王云川白衣纷飞，乌发飘洒，眉清目秀，倜傥风流，乘着正午热辣的太阳也是毫不逊色，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儒雅的像是一阕词。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生人间。

　　事情并不复杂，那日在顾惜朝解决了第五位大人时，他看到王云川站在房顶似笑非笑的貌似颇为欣赏。

　　“怎么？师兄，如此雅兴？”书生心中登时了然，就算此人不来，他也要去找。既然如此主动，事情就好办得多。
　　“惜朝，天色刚好，不如去巷口的那间茶铺叙叙旧？”王云川纵身跳了下来，对着死得极其难看的周都督挑了挑眉“哼！如此丧尽天良之人倒是活该！”
　　顾惜朝把剑在都督的华服上蹭了蹭，抹干血迹，抬手摆了个请的姿势“恭敬不如从命！”

　　老和尚说多情总被无情误，公子不如早日放手得好！
　　十年前，王云川并不相信，他还清晰的记得，那晚也月色很美，他跟惜朝，踏月而归，一路上，两人把那秃驴的话批得一无是处，何其痛快。

　　然而，人生总是这样的俗不可耐。

　　就像当年的顾惜朝想不到以后，《七略》无人欣赏，功名被夺，报国无门，有志难申。王云川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竟被自己的国家逼得叛逃，从而结识了一个辽人。

　　那时，他倒在塞外，飞雪漫天，苍茫大地无一丝人烟，他就那么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雪一片一片，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身戎装的身影出现。至此万劫不复。

　　识时务者为俊杰，住在那人的别院的一段时间让他想通了，与其为着气数已尽的宋国朝廷，为着那荒谬无道的皇帝。倒不如倾己所能酬谢知音，也算是个至情至性。

　　“相信我，大业得成之时，便是你我远避红尘之日！”那人的眼睛并不含情，但坚定！他信了，人一辈子总得信点什么，不然就太苦了。

　　在以后的好几年里，安心的做着他的阵前军师，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天帝很欣慰，大手一挥给那人加官进爵还赐了个公主下来，大婚当日，王云川看着红彤彤的礼堂，突然无比绝望，无比陌生，周围的人用辽语插科打诨着，恭喜祝贺着，明明应该已经听习惯了不是吗？！

　　他听到那人豪迈的笑声，涨红的脸，熠熠发光的眼睛，壮志豪情，英雄美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世事原该如此冰凉，是自己太蠢，以为还有点温情。

　　“我很多次都想到了你，可是你杳无音信，托人寻也寻不到，我想也许你比我好，后来听说了逆水寒的那段事。到头来，我们竟是难兄难弟吗？”王云川举着茶杯，那里面装着的是劣质的苦茶笑的无奈。
　　“我不认为，你的如今是由于你的无能。这世道能信的，你以为除了自己还有谁？！”
　　“哦？如此说来，你这样急着杀人放火，倒是为着自己了？”顿了顿，夫子认真的盯着茶铺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露出眷恋“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笨极了。所以这次还是应了他的请求，来这里相助蔡京，他们的计划是挑拨宋金，辽帝认为先取宋再攻金，更有利，宋朝已经不堪一击，若能此时联金，便可以暂时断了两国的战事，一起伐宋，届时休养生息，再做反扑。”

　　“为什么告诉我？”顾惜朝挑眉，却敛了嘲讽的笑意。
　　“你本就猜到了，不是吗？况且要我跟你合作，也许也是你的计划，你想帮戚少商帮大宋，而我想报复，现在我主动自首，站出来澄清对你再好不过！你会事半功倍！”
　　“那么，师兄可知，你是必死无疑！”
　　“惜朝，我活够了。师父说我们命格相似性子相近，但其实我不如你，这么多年，我想明白了，逆水寒那段若放在我身上，我会撑不下去，可你不同，即便走到绝路，也不认输。我见你失了忆，便去找师傅，他说你是在赌，即便没有筹码，你也敢和天赌一回。在下自愧不如！我能做的也只是最后的报复而已”王云川温润的笑着，门外吹来一阵一阵的轻风，和煦美好，顾惜朝突然想起，头一次上山那年，师父说这是二师兄！面前比自己高半头的的少年也是这样笑，伸出手来：小师弟！

　　“况且，我很有兴趣，很想知道，你如今这般为了那个戚少商，到头来能得到什么？我信你，却不信他。你们的结局跟我们会有什么不同。云川愿拿命来换一个拭目以待！”

　　“哼！到头来，你对那人还是不死心。”
　　“我们都很执着，不是吗？”

　　多情总被无情误，凡事太尽，势必，早尽！岂知，万丈俗世，安得双全之法？！

　　顾惜朝终究是随着那个完颜晟离开，不过，他的一番滔滔雄辩，加之突然自首的王云川，确凿的证据，犀利的言语，使得蔡丞相自己差点也搭进这糊涂账里，不过，老狐狸到底狡猾，一番衡量之后的结果便是：报国无门的教书先生心中抑郁，以杀人泄愤。其行罪不可恕，于两日后的午时东门大街斩首示众，特邀金辽两国使者监斩，以儆效尤。而被杀的五位官员则是被由于生前与顾惜朝有摩擦这个颇为糊弄的原因搪塞了过去，金国王爷表达了歉意，声明作为补偿，今年的岁贡减少一半，并作了保证金国将会一直是宋国的好兄弟。

　　皇帝忙不迭的答应，暗暗擦汗，现如今才发现辽国又蠢蠢欲动，金国这个盟友绝不能失！所以虽然也自觉窝囊憋屈，但为了大宋也要忍！

　　走出宫门，戚少商仰天呼了口气，本来最可能被牵连的六扇门安然无恙，本来会闹得轰轰烈烈的事情草草收场，该不该叹一声荒唐？！还是喝一声庆幸？！惜朝的面色看来似乎还好，可使用这样迫切的手段了结此事，他的情况必然还是不容乐观。。。能撑多久？

　　“少商”诸葛正我忽而打断他的怔忪“你跟顾惜朝在玩什么？”
　　“。。。”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倒是默契，蔡京并不了解，所以他根本看不出来。”神侯把手背在身后，走在戚少商前面并不回头。半响叹道“既然已经志同道合为什么。。。”
　　“因为。。。我是戚少商，他是顾惜朝。”言辞笃定。引得诸葛正我浑身一震，猛地回头“少商，你也要离开了？！”

　　戚少商哑然，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垂暮老者，昏黄的夕阳下，显得甚是苍凉，须发半白，身形也有细微大的佝偻，记得少时就从别人嘴里听过诸葛神侯的事迹，一度这是他心中的英雄，眼中的楷模。然而英雄不会老不会死不会寂寞不会无助，这些都证明，诸葛正我不过也只是个厉害一点的普通人而已。

　　一阵惘然之后，神龙捕头沉声道“此事少商还没有确定。”他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力压千钧的吐出来“无论如何，我，放不下顾惜朝。”

　　什么悠悠惜朝，什么灼灼其华，什么蒹葭苍苍，什么青青子衿，什么一表人才，什么英雄气概。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是谁的过往，谁的曾经，谁的刻骨铭心。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
　　东方不可以托些。”

　　远处又传来悠悠的凄厉的调子，透过车窗，飘进马车里回荡，这回完颜晟拍手道：哈！招魂！他振奋的看向顾惜朝，那人去似乎根本没听见。

　　戚少商是装的，他敢肯定，那么他定是从容二来嘴里知道了什么？！必是如此，那么他现在这样算什么？同情？感谢？还是，知音？！不甘心的承认，今天的种种让自己有几分欣喜，却又突然想到了王云川，那人被当场压入天牢，走之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戚少商。思及此，顾惜朝有些慌乱，‘我对你们的结局拭目以待！’我们的结局。。。会是什么？一年前，他曾为他们想了很多结局，却没想到是那一种。现今，不过一年能有什么改变？！

　　‘魂归来兮！去君之恒干’或许根本不会有结局。

　　“惜朝？你没事吧？”完颜晟抬手在书生眼前晃了晃
　　“没事！”
　　“呵！大宋就是乌烟瘴气，看那皇帝窝囊的！啧啧！”金国王爷没再追究，笑的欢快“不过，惜朝，要不是知道你要跟我回大金，还以为你是刻意再帮六扇门和那个戚少商呢！”
　　“哦？事到如今，王爷怀疑在下会出尔反尔吗？”顾惜朝的话凉气逼人，讥讽无限“顾某已经服下您给的药，王爷不给解药小人又怎敢使诈？”
　　“惜朝，你这样说就太无情了！其实也不过是为了确定，虽然我信你，可是身为大金的王爷做事还是要谨慎一点的好！”完颜晟非常委屈“你放心，两日后一启程，我就把解药给你。”。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托些。。

　　罢了！罢了！青衣书生攥紧的拳头又放松下来。戚少商即便你明白我的用意，可惜时至今日，最好的结果，只有殊途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