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梦幻飞蝶》月镜金芒

1、孤雪原沉梦陈剖白（一）

　　这是一片很冷、很冷的雪原。
　　虽然很冷、又荒无人烟，却是我最隐秘的精神家园。我偶尔休憩于此，其他无论人、鬼、仙、妖，没点实力可到不了这里呢。
　　冷寂是这里的常态，要热闹也不是不行，只要我想。
　　不过一转眼，一座客栈就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之中，被一个夹着风雪的侠客一把推开了门。
　　客栈里面热热闹闹，形形色色的客人们边大口喝酒边大声谈笑，窜来窜去的店小二有端茶倒水的有传菜洒扫的，更别提前头有立了个桌子说书的、再加上鼓掌的、喝倒彩的、催着继续往下头讲的，那响声能传上天去！
　　不知那说书的说了句什么逗趣的，笑声震天响！
　　“哈哈！今儿个多谢各位来给陈某人捧场了！感激不尽！多谢！多谢！”
　　“哎我说陈老道，你看大家伙今儿难得来的这么齐全，就多讲两个呗！”
　　“啥陈老道，人年轻的时候是大侠，应该叫人家陈大侠！”
　　“哈哈陈大侠再多讲两个…”
　　“梆！”
　　陈老道一拍醒木，众人当即安静下来，知道他这是要开讲了。
　　侠客也摘下了积满雪的斗笠，找个角落坐下喝茶。
　　“难得大家伙今天有兴致，既然刚才提到陈某人年轻的时候，那今天就讲个几十年前的事。”
　　“几十年前，陈某人我年富力强，是江湖中有名的游侠，治过洪水、救过成百上千条人命…”
　　众人都不想听这个，陈老道的光辉事迹少说也听过几十回了，没意思，有人抬脚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接着讲呢呀。”
　　众人又回来。
　　“有一次，我逮了几个毛贼领了赏，吃完酒从酒楼下来，闲得没事干，就想看看这大街上有没有豪强欺男霸女的，好冲上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陈老道边说边摇头晃脑，众人都笑了。
　　“又吹牛呢。”“可不是。”
　　“别插话，”陈老道吹胡子瞪眼，“接下来的事你们这辈子想破脑子都想不到！”
　　众人赶紧正襟危坐，竖起耳朵，生怕漏了陈老道一个字。
　　“当时我喝的是花雕，劲大，不免浑身燥热，便想着去江边散散心，吹吹冷风。
　　当时已入秋了，晚风有些凉，刚走到岸边上，你们猜我看见什么？”
　　众人都紧张道：“看见什么？”
　　“我看见哪，有两个破衣烂衫的小乞丐，鬼鬼祟祟地提着一卷长长的破席子，蹑手蹑脚地往那江边跑呢！那江是什么江？是溺江！每年要淹几百条人命哪！”
　　座下一片哗然。
　　“这、这是要谋财害命不是？！”
　　“我看悬！少不得是什么大人物买凶杀人，找乞丐处理尸首呢！”
　　“陈老道，你快说接下来怎么着啦？”
　　“对啊你不是大侠吗？有没有拔刀相助哇？”
　　“那当然！”陈老道肯定道，“我是什么人，最是路见不平，当即两拳上去，一拳撂倒一个，那两个小乞丐立马痛得卧在地上吱哇乱叫，那卷破席子也落在地上…”
　　陈老道顿了顿，赚足了众人的眼球：“——里面露出个活人。”
　　“嗨！”大家伙都松口气，又都觉得无聊，“这就完啦？”“露出个活人没意思。”
　　“我还没讲到有意思的地方呢，诸位稍安勿躁。
　　那活人是竟个老乞丐。”
　　“嘿今天陈老道和这乞丐杠上了。”
　　“那老乞丐忽然落在地上自然是很懵啊，哎好好的咋就落在地上呢？我也很懵啊，这跟我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众人都笑。
　　陈老道呷了口茶，接着道：“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好么，那俩小孩子都跑没影了，留我和老乞丐大眼瞪小眼。”
　　“我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那老乞丐好像明白过来了，长叹一声：“唉——壮士，您刚才打错了人了，是我雇他们俩把我提到这来的。”
　　我更不解了：“好端端的，您老人家让他们把您提到这溺江边上干什么呢？这里搞不好要淹死人的！”
　　你们猜老乞丐说啥？真是难以置信，他说：“我就是找人来把我淹死的！”
　　”
　　“找人吧自己淹死？”“这老乞丐怕不是疯了…”
　　“他可不是疯了，是有些缘故的。”陈老道正色道，“他告诉我，他是有愧于人，想要忏悔才来投江的。本来想自己来吧，双腿又断了；辛辛苦苦攒了点钱雇人来，又好巧不巧被我打断了，唉…罪过罪过！”
　　众人都好奇：“那是个什么缘故呢？”
　　陈老道面露感慨：“唉！那可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据他讲，那是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在这溺江上作船夫。那时候溺江还不叫溺江呢，风水也好，来来往往的，风浪再大也没出过事，大家伙渡江都来找他。有一天，他送过客人回来，发现这岸上竟成了一片火海，南梁城多大呀，大大小小上万户人家，全烧着了！哎哟，那可真是人间炼狱啊！”
　　“这事我知道，我祖母给我讲过！”“我也听说过这几十年前的事，据说现在南梁城的人都是后前过来的，本地人几乎都烧没了！”
　　“咳咳！我接着讲了啊！
　　那船夫因为事发时恰巧在水上，竟躲过一劫。他打小没了爹娘，倒也了无牵挂，就把船划向离岸不远的，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这一看，就不得了喽！”
　　“怎么就不得了啦？”“发生什么事啦？”
　　“这一看不要紧，就在那岸边上，竟然躺着一个年轻的后生，肚子还有起伏，没死呢！
　　当时的火马上就要烧到岸边上了，船夫没忍心，手疾眼快的把后生拽到船上，再往湖中间划，果不其然，不一会火就烧过来了。
　　船夫一看，知道南梁城不能回了，干脆往对岸赶去，这一划就划到了晚上，后生也醒了。
　　船夫将事情的原委与他说了，没想到他不但不觉得幸运，反而泣涕涟涟，说他的家人都在岸上呢，问能不能请船夫送他回去。
　　船夫这才反应过来，他自己是光棍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代表别人也是啊，一下子就傻眼了。没想到，他好心竟然办了一件错事。
　　他虽然有心送后生回去，但转念一想，若是现在划回去，再想划到对岸，自己恐怕没力气，白搭上自己一条命；再说了，那岸上火烧得那么凶，后生的家人怎么可能得活下来？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后生说了，劝他既来之则安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白白回去送死，于是没有答应后生的要求。
　　后生当时低着头，没说什么，船夫以为他被自己劝动了，便与他相约明日再走，于是把船停到了溺江中间。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伙都听得入迷了，过了好几晌才有人回过神问：“怎么着？”
　　陈老道表情夸张地说：“半夜里，船夫在睡梦中，听见“噗通”一声，他以为是在做梦，没在意，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赶紧爬起来一看，嗨哟！那后生啊，投河啦！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在水面上飘着呢！”
　　台下众人顿时一个机灵：“嗨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真惨呐！家里人都没了，自己也不想活了…”
　　陈老道接着讲：“船夫也是悔恨万分，若不是自己自作主张，这后生最后也不会骨肉分离、客死他乡，待他想用船篙把后生捞起来带回去安葬，那尸身却顿时沉下水底，再也捞不到了。从此开始，这江水就浊浪滔天、事故频发，大船小船翻了无数，大家伙也就改叫它“溺江”了，不叫原来的名字了。”
　　台下有人笑道：”陈老道又跑题了，您还得讲那老乞丐呀！”
　　“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回想当年的事，难免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