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无悔

6、灯下美人

　　“小姐，这不对啊！”
　　梦儿耐着性子站在公孙筱玥身边，伸手朝公孙筱玥跟前的绣布上指着，“这个，这个……这样不对！这针应该从这儿出来……这儿……”
　　梦儿虽然是不厌其烦，可公孙筱玥却是实在受不了了，她愤愤的将绣花针摔在绣布上，谁成想一个不好又把手给扎了一下，“哎呀！”公孙筱玥举着被扎出血的手指头，一脸的苦大仇深，“要不还是你来吧！”
　　见梦儿要拒绝，她赶紧从凳子上跳起来随后奋力的将梦儿按在自己的座位上，“来！来！你来绣，我歇会儿。”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您这才刚绣了两针，”梦儿想起身，却被公孙筱玥按着不能动弹，她只能挣扎着转头看向公孙筱玥，“夫人说了让您自己绣，这要是让夫人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公孙筱玥连哄带骗道，“好梦儿，你睁一眼闭一眼，别那么认真，我娘大概就看不出来了。”
　　“小姐！夫人可说的是让我看着您绣！”

　　因为之前半夜被抓包的事，她娘这几天盯的比较紧，公孙筱玥无奈只能在院子里“修身养性”，她娘让她绣春衣，说什么等她绣好也差不多春天就到了，呵呵……
　　“然后呐？”公孙筱玥满眼无辜，“你绣，你绣完我再补补，然后，我娘她肯定就看不出来了。”想想她又补充道，“你绣，我给你讲故事，怎么样？上次那个故事，你不是想听嘛。”
　　公孙筱玥端着杯茶在院子的紫藤架下，笑眯眯的利诱道，“上次说到哪儿了？说到那位公子有个姐姐嫁进了宫里，没两年的功夫这位公子的姐姐便备受荣宠，而这公子一家便也得道升天荣华无限。”
　　“然后呐？”梦儿在绣布上支着下巴，“然后那公子是不是就跟他表妹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你动两针呗！”公孙筱玥也巴巴的，不过她是巴巴的看着那寥寥几针的白布罢了。
　　梦儿为难的看着跟前的布，纠结着是该绣还是不绣。
　　公孙筱玥那能给她这机会，她奸笑着讨好般倒了热茶给梦儿，然后才接着开口道，“后来，话说年关将至圣上开恩允贵妃回家省亲一日。”

　　“只有一日？”梦儿忙里偷闲的抬头看公孙筱玥。
　　“当然，就算是贵妃也不能在宫外过夜，”公孙筱玥点头，“没办法，谁让她是皇帝的老婆呐。”
　　梦儿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公孙筱玥接着道，“听说贵妃要回家省亲，贾家上下均感荣耀，这可是面子啊！还是皇帝给的面子！那肯定要接好啊，于是贾家开始准备，这怎么才能让皇帝也有面子？”
　　“然后呐？”
　　“然后贾老爷就想，要不建个园子吧，贵妃回家省亲，那是大事，自然是应该珍而重之。”
　　“不是说贵妃就能回家一天吗？”
　　“没有一天。”公孙筱玥道，“贵妃要吃了午饭才能出宫，然后吃了晚饭就要回宫，所以，算起来，她也就只能在家待几个时辰而已。”
　　“所以……”梦儿不是很能理解，“就为了几个时辰，她爹就要给她修个院子？”
　　“是啊，”公孙筱玥抬了抬眉毛，似笑非笑道，“可不是院子，是园子！好大好大的一个园子！”
　　“她爹真有钱！”

　　梦儿总结到。
　　公孙筱玥看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这个没见识的小丫头！她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然后掰着手指数，“你看，这修院子要有地吧，还有砖石木材，那可都要是最好的。”
　　“还有啊，贵妃省亲的时间已经定了，所以，这园子那肯定是要在贵妃回家之前建好，那工期就紧张了，你说是吧。”
　　“嗯。”梦儿点头，“所以，这园子建好了嘛？”
　　“当然建好了，你忘了，之前说，这位公子家那可是有钱人，”公孙筱玥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儿说的‘贾’就说的是这位公子的爹，贾政！”
　　“那这公子叫什么？”
　　“贾宝玉。”
　　“他们真的用金子做马车？”梦儿好奇，“那要多少金子啊。”

　　“呃……”这问题公孙筱玥回答不上来，她摸了摸鼻子，然后转移话题道，“话说，这园子建好了，贵妃娘娘回家省亲的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这贾府上下无不企盼……”
　　公孙筱玥绞尽了脑汁想，自己原来看那电视剧的哪部分比较能吸引小姑娘，虽说曹爷爷是懂女人，可黛玉小姐姐实在是太弱了，除了哭啥也不会，起码的“宫斗”都没有，吸引点在哪儿啊？！
　　一个故事从正午说到快要太阳下山也就差不多快说完了，公孙筱玥觉得这讲个故事其实也不比绣花更容易……好吧，讲故事还是比绣花容易！
　　“虽然，老太太也觉得心疼自己这个外孙女，可她还是狠狠心，将一个外家的女孩嫁给了自己宝贝孙儿。”
　　“所以，最后这位公子也没和他表妹在一起？”
　　“是啊，一个死了，一个失意落寞出家了。”
　　公孙筱玥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这话好像不是梦儿一个人在问。
　　她和梦儿转头，就看见院门外面站着包璟瑜。
　　见两个人都看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失礼！”

　　包璟瑜拱手道歉，“刚刚站在门口听公孙姐姐的故事听的入了迷，所以……真是太失礼了，请公孙姐姐莫怪！”
　　“没事，没事。”公孙筱玥摆手，对这位过分客气的包家小公子她也是莫可奈何，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戏弄一下吧，再说，这位少爷整个一书呆子，戏弄也戏弄的很没成就感。
　　公孙筱玥整理出一个礼貌和气的笑容朝门口走了两步，看着包璟瑜道，“你，找我有事？”
　　这位小少爷肯定是特意来找她的呀，不然男眷住那边女眷住这边，他怎么走都不会走到她院门口来。
　　“哦，”被这话一提醒，包璟瑜这才突然想起来，“祖母说，晚饭以后有花灯会，让公孙姐姐跟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公孙夫人那里祖母已经说过了，夫人同意了。”
　　“哦。好啊。”

　　其实公孙筱玥不怎么想去看灯，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过节的这几天会让她感到落寞，不过她还是沉了沉气息笑着开口道，“难得今年包公也回来了，人多热闹。”
　　“是啊，都好多年没见祖母这么开心了，她还说今年的团圆饭就设在后院，大家可以一起赏月吃饼，”包璟铭回来包璟瑜心里其实很高兴，所以语气里自然也是期待，“到时公孙姐姐早点过来，祖母说还准备了礼物。”
　　“还有礼物收嘛？”公孙筱玥浅浅的笑着，语气也是开心和期待，“看来是托了璟铭哥哥的福，一会儿，我一定早点过去。”
　　“那我就先走了，”包璟瑜又是躬身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
　　公孙筱玥看着包璟瑜的背影摆手啊摆手，这位小公子实在是……实诚的可以。
　　“小姐，要不……咱先进去收拾收拾？”

　　梦儿来到公孙筱玥身后，小声的提醒。
　　这也算是主仆俩的默契，但凡要见长辈，要出门见什么贵客，又或者要在人前装个样子，那必定是要先收拾收拾的。
　　平时公孙筱玥在自己院子里从来不好好梳妆，头上身上也从来不带那些零碎，没事儿一早上起来先在镜子前坐半个时辰，还要插一脑袋东西，她觉得还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来的实在。
　　不过没办法，这古时候的女子必然是要小心翼翼周详周到，所以这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梳妆打扮肯定是少不了。
　　平时不用去请安陪坐，公孙筱玥就是随便拿个簪子把头发束起来就算了事，梦儿看着自家小姐这一身粗布闲散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的道，“晚饭要是设在院子里，那您酉时前就要过去了，老爷和大人今日不当值，您可不能去的比他们晚。”
　　“知道了。”

　　公孙筱玥认命的大大叹了口气，然后转身朝自己屋里走，“我说梦儿，你随便给弄弄就成了，今儿算是家宴，应该不用那么正式。”
　　“知道了小姐。”梦儿跟在公孙筱玥身后，心里想着要盘个什么样的发式才能让自家小姐更漂亮，平日里她的手艺都不知道往哪儿使，这好容易有个机会，当然要把自家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成。
　　暮色四合时分，开封府府衙的后花园里，仆役点亮一盏盏风灯，有微风带起粼粼水色，天还未黑透有染了余霞的云点缀在天际，房檐屋角边还嵌着淡淡的金边。
　　不冷不热的时节，风吹散了似有似无的暑气，时不时响起的虫鸣鸟叫更添了几分趣味，荷塘泛起一阵阵带着烛光的涟漪，这样氛围多少让人慵懒恨不能就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做。
　　可是不行啊，今日家宴加上包璟铭又回来了，所以这会儿后院这里是分外的热闹。

　　公孙筱玥到的时候桌边已经坐了人，包拯的夫人和公孙策的夫人正陪着老夫人在聊天，包璟铭和包璟瑜也在，两兄弟站在池塘边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公孙筱玥看见包璟瑜脸上的笑意，难得看见他这样的少年模样，笑眼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
　　让公孙筱玥有些意外的是展昭和白玉堂也在。
　　转过弯，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他们两个。
　　不能怪她在意，这两位在人群里太显眼了，显眼的都有些突兀，白玉堂那周身的气息也就算了，身边三尺寒若冰霜，那都不是生人勿近的姿态，完全就是活人勿近。
　　按现代人的说法，能撞见他出现在这种场合，简直比中彩票的几率还低，这也不知道是谁吃错药了——是白玉堂还是叫他来的那个人。
　　还有展昭，虽然表面上展昭这人随和的不行，老少咸宜对谁都一张笑脸，但公孙筱玥的印象里，他好像很少会跟府里的女眷一起吃饭。
　　逢年过节，这位少侠都不知道在哪儿，反正这一年多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里看见他出现。
　　今儿他来算不算是给足了包拯面子？

　　其实公孙筱玥猜的也没错，展昭回来的确是因为包拯，而白玉堂之所以也坐在这儿纯粹就是因为“池鱼之殃”。
　　“玥儿来了。”
　　公孙筱玥边走边寻思着那些没用的事，一步踏下回廊，她就听见远远的招呼，于是赶紧在脸上扬起一个乖巧的笑。
　　正聊着天，包老夫一抬眼就看见公孙筱玥从回廊上过来，于是朝她招手，“来，来，到这边来，让我瞧瞧……今儿这身衣服好看，比上次那件好看。”
　　“祖母，”公孙筱玥完全就是跟着包璟瑜叫，她走到包老夫人跟前款款施礼，然后才转身让出一步道，“知道您今儿高兴，所以我特意去后厨做了几样您平时喜欢吃的点心，都还是热的，也不是很甜，一会儿您多吃一点。”
　　“玥儿这孩子，就是有心又孝顺，真是难得，”老夫人看向公孙策的夫人，笑着道，“这往后，不知道谁家能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娶到玥儿这样懂事的丫头，”她看向王氏笑着打趣道，“就只怕，到时候良婿上门，你们夫妻俩呀，不舍得。”

　　“老夫人您快别夸了，”王氏浅笑着看了一眼自己女儿，眼底虽是欢喜嘴上却还是道，“这丫头，小时候还乖巧些，这越大越是无状了。”
　　“我看，是你要求过于严苛。”
　　包老夫笑着，反正是看着好怎么都好。
　　这边一热闹起来自然引人注意，几个闲聊的人都或多或少的将注意转移到这边，包璟铭看着这边眉心不由动了动，这仿佛是他第二次见这丫头，看着跟上次简直判若两人。
　　上次那个胆大油滑又满肚子歪脑筋的丫头哪还有半点影子，现在，这分明就是个规规矩矩想着法子要讨老人欢心的，胆小又羞怯的大家小姐。
　　不远处，白玉堂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公孙筱玥身上移开。
　　他端起茶盏虚拂着茶水顺带也拂去心里那一丝奇怪的感觉，这丫头果然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他还看见她眼神里的倦怠下一秒却只见她清澈眼底的笑意……不，不对，她何止一人一面，他不是早就见识过了。

　　一早在回廊他便看见她朝这边过来，那时她的眼底还带着几分无奈和不情不愿，而此刻她眼中虽失了光彩却端庄清雅起来，这姿态仿佛与旁人无异那里还是那个轻灵狡黠的公孙姑娘，只徒留下那一身锦衣罗衫倒是还带着几分刚刚的影子，少了随性多了一点乖巧，这便是她想让众人看见的模样吧。
　　白玉堂敛了目光将视线落在手中的茶盏上，一套衣衫万般遮掩，那又如何……那双眼睛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虽然都是讨好逢迎长辈的笑，但她眸中似乎终究是多了一份难以说清的轻灵与淡然，不似那般躲藏扭捏也不似那般中规中矩谨小慎微。
　　这会儿的公孙筱玥穿着一件琥珀色的长裙，苏杭极好的料子，手工也是一等一的手工。
　　大宋富庶当今天子仁厚爱民，所以以公孙策的薪俸，要想将女儿养的雍容华贵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公孙筱玥平日里太懒散，所以这样柔滑精贵的料子穿在身上她觉得干什么都不自在，没有棉布来的舒服体贴，所以，平日别人眼中的她看不见精致雍容更看不出大气华贵，他们能看见的，不过是个随和浅淡的小丫头罢了。

　　所以平日里的公孙筱玥都不会给人这种感觉，淡雅清然明媚动人，一颦一笑浅浅的印在心上，不见得能引来多少倾慕，但却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一群人说说笑笑，公孙筱玥一直就伺候在母亲和老夫人身边，端茶倒水递点心，事无巨细那叫一个周到。
　　自己的闺女大方得体，王氏自然也是高兴，所以即便是嘴上并无夸奖，但心里其实还是十分高兴，包拯和公孙策到的时候桌边正热闹，两个男人看着这一桌子的和睦融洽心里自然也是难得的舒畅快活。
　　公孙筱玥也不知讲了个什么笑话，几位夫人笑着轻掩朱唇，只有老夫人开怀不已直说让公孙筱玥再讲一个。
　　包璟铭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升起一丝不屑，这丫头分明就是个中老手，时时处处都能将长辈拿捏的如此周到。
　　包璟铭将目光从公孙筱玥的身上投向他处，他才不相信她是真的如此乖巧娇羞，他可不会忘了上一次她说“要是你，你能忍的住”时脸上那满眼笑意带着揶揄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