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无悔

3、纨绔子弟

　　八月初五。
　　公孙筱玥带着梦儿早早就换了粗布衣裳打算出门，两人没走正门也没走后门，而是趁人进出杂乱时从侧门溜了出去。
　　侧门每日里辰时最忙，吕爷要在这儿进菜，住在后院的差役要从这里进出换岗，还有府里的丫鬟婶子，谁要是出门有事大致也是要从侧门出的。
　　悄悄开溜回来时便能有无数说辞，所以公孙筱玥算准了时候轻轻松松混出门，溜达在大街上她心情好了许多，成天看书绣花真是一点也不比上班省心，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还要装的温婉谦和的模样，有上班没下班，不到回屋睡觉不算完，累！

　　梦儿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进香用的篮子，里面放着一些香烛之类。
　　虽说公孙策从未限制过公孙筱玥出府的自由，但公孙夫人王氏却觉得，正经人家的女儿那有成日里都“野”在街上的道理，还有包夫人和包老夫人，成日里夸她娘教女有方，被人架在高处，上去容易下来难，所以为了“孝顺”，她每个月也只能初一十五的才能出门溜达溜达，美其名曰——进香。
　　梦儿拎着篮子一双大眼睛却是流连在路边叫卖的摊子上，什么钗环配饰小吃点心，还有糖人泥人面人剪纸油伞纸鸢，琳琅满目好不热闹。
　　看了会热闹，一转身公孙筱玥已经走出好大一截，见自己光顾着看热闹落在了后面，梦儿赶紧追上公孙筱玥，“小姐，咱们今儿去哪啊？”
　　“青水庵。”

　　公孙筱玥背着手，昂着头，只差哼个小曲儿来应景。
　　秋意正浓不冷不热，没有汽车喇叭也没有霾，大街上的人不多不少，既不匆忙也不冷清，这简直就是“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刚刚好的境界。
　　“啊~”梦儿听公孙筱玥说要去青水庵皱了皱鼻子，“为什么要去青水庵啊，那边有相国寺，不远还有开宝寺，再不然还有繁塔寺啊！”
　　梦儿用手指着，“这那个都比清水庵灵吧，小姐，咱们为什么要绕大半个城去那么远的地方进香呐……小姐，要不咱们别去青水庵了吧，您看……”
　　“你懂什么！”公孙筱玥伸手象征性的在梦儿头上敲了一下，“青水庵的慧贤师太做的那糕饼我还没学会呐，今儿再去跟慧贤师太聊聊佛法，没准师太一高兴就教我了。”
　　“哦~”梦儿恍然，“原来小姐不是为了……是为了……”
　　没等梦儿将话说完全，公孙筱玥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一边假装生气瞪着眼睛教训道，“看破不说破，懂不懂！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懂嘛！意思就是……”
　　公孙筱玥正板着脸假模假式的训人，梦儿也正配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称是，主仆二人边说边穿过一条小路要往大路上转，公孙筱玥正忙着和梦儿拌嘴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前面的路，谁知就这一个拐弯一没留神就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公孙筱玥本是正常的脚步往前走，不成想前面有人住了脚步当街站着。
　　猝不及防公孙筱玥差点就撞在那人背上，“小姐小心！”还好梦儿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两人站住脚步就看见前面路口站了好多人，指指点点像是在看热闹，但也没人敢大声说话。
　　这热闹看的有些谨小慎微，公孙筱玥皱眉看了眼那些人的背影，这估计是前面街上出了什么事儿，百姓喜欢看热闹这习惯似乎是历朝历代都一样。
　　不过她对看热闹兴趣不大，于是就想着要不换一条路走。
　　刚打算走人，身边正好有个人迎面过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像是愤愤不平又像是无可奈何。
　　这什么事儿能让看热闹的人这表情？
　　公孙筱玥皱眉，还没等过脑呐，她就已经将那人给拦住了。
　　她看看那人，那人看看她。
　　拦都拦了，要是不说话就太奇怪了，公孙筱玥只能尴尬的摆出个笑脸问，“这位大哥，前面这是怎么了？”
　　“仗势欺人呗！”那人看着挺生气但说话的声音却不敢太大，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谁让那不长眼的人家家里闺女长的漂亮呐！”
　　“啥意思？”公孙筱玥听的一头雾水，这开封府自从有包拯坐镇以后还有人敢这么当街耍横，不想活了嘛，“您是说……”
　　“别问了姑娘，你还是换条路走吧。”那人也不多说，只叹了口气劝公孙筱玥别再往前走了。
　　等他走了，公孙筱玥皱眉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着梦儿悄悄往人堆里凑了凑。
　　刚开始她还以为也就是邻居吵架之类，但现在是当街欺负人，这光天化日的，要真是有人在这儿仗势欺人，那丢的岂不是包拯和她爹的面子！
　　所以这闲事儿还真不能不管，不过……还是得先悄摸看看管不管的了，看电视的经验告诉她，敢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蛮不讲理的人非富即贵，实在不行让梦儿赶紧去把展昭找来，这事儿当他管！
　　两人凑了几步，就看见当街几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正被一群家仆护着，他们对面一家老小点头哈腰一个劲的在道歉。

　　一个姑娘的确是挺漂亮，就算是一身粗布素衣也还是很漂亮，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旁边，一个平板车翻在一边，一地的东西被人砸的乱七八糟。
　　再仔细看看公孙筱玥大概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么眼熟的场景，不用想也知道，那几个贵公子十之89是为了一点小事就要霸占人家姑娘。至于是无意还是让那些公子哥给设计了，这可就说不好了。
　　就像刚才那路人甲说的，这得罪了人的一家人里有个漂亮姑娘，所以这事儿事实如何还真难说，这么明摆着欺负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她今儿也算见识了。
　　公孙筱玥一手抱着胳臂一手托着下巴，隔着人群也听不太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不过那几个仗势欺人的仆役声到挺大，说的无非就是衣服多贵和道歉没用之类。
　　她想着还是让梦儿去把展昭叫过来吧，那边人多，凭她和梦儿两个小丫头，这闲事管的有点困难，那帮子公子哥明显不是冲着钱来的。
　　想明白了这点，公孙筱玥就要跟梦儿说，但一回头，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转头细看，她一时也顾不上别的拉着梦儿就朝那人先走了过去。
　　刚到那人身后就见他已经抬脚要往大街那边去，公孙筱玥赶紧伸手将那人拉住。
　　本是情急之下怕那人急着去管闲事，谁知她的一只手刚抓住那人，另一边，另一个人也伸手将那人给抓了个正着。
　　同时被两个人给抓住手臂，那人自然是要回头看，谁知这一回头原本还满脸愤然的神情转瞬就成了惊喜，“哥！筱玥姐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哥？”

　　公孙筱玥顺着抓住那人手臂的手往上看，一张年轻的脸，风霜让这张脸看起来有些粗糙，但也因为风霜，这张原本斯文秀气的脸上此刻多了一份刚毅与沉稳。
　　公孙筱玥皱眉，她抓住的人是包拯的儿子包璟瑜，包拯儿子的哥哥，那这人应该是……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爹和娘知道你回来吗？”
　　还没等公孙筱玥多想，包璟瑜已经一脸喜色的想要拉着人往回走了，“他们一定还不知道你回来，走！咱回家，娘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你说你……”
　　“等等。”被包璟瑜拉着，那人也不挣脱，只是淡淡站在那里开口道，“且再等等，这里的事总要有人管上一管才是。”
　　“也对。”听他哥这么说，包璟瑜这才想起还有当街的这么一出，他略带愤然道，“这庞煜也真是胆子够大，不过就是曾脏了他的衣服，他就想让人给他为奴为婢，他以为他的一件衣服能有多值钱！”
　　“庞煜？”

　　难怪这么嚣张，公孙筱玥皱着眉头还在想，可被包璟瑜叫哥那人却已经忍不住要出手。
　　不让弟弟出手是怕他一个书生被人欺负，可他却不同，他自幼习武也是上过战场之人，十几个家丁仆役他如何会放在眼里。
　　见状公孙筱玥赶紧将这哥俩拦住，“再等等。”
　　“等什么？”
　　包璟瑜和那人同时看向公孙筱玥，而那人却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想等他们把人带走了再管不成？放手！”
　　公孙筱玥看看自己拉着人家的手，然后尴尬的笑了笑，她这不过脑先动手的毛病还真是……她一边假模假式的四下看风景，一边却十分认真道，“该管这事儿的人已经到了，开封府治下，现在也不是谁想生事就能生事的，放心吧。”
　　她之所以敢说的这么笃定，那是因为她已经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立于人群之中了。
　　开玩笑，让这位撞见，算这群公子哥倒霉。

　　若是展昭许还能看在包拯的面子尚且留几分体面给这些人，可惜，今儿巡街到这儿的是白玉堂，他可没什么情面可讲，所以等着看戏吧，这些人要倒霉了！
　　果然，也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那边，一队差役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见是开封府的巡街差役，那边那几个叫嚣声厉的仆役已经开始有些畏缩，但总还仗着身后有人撑腰，还依旧梗着脖子想要跟差役耍横。
　　公孙筱玥抿嘴看着，颇有几分看戏不嫌事大的味道。
　　而包璟瑜却是皱眉轻叹，仿佛是已经看见了一场悲剧，公孙筱玥好笑的看他，“干嘛？不忍心了？”
　　“也……也没有。就是……”想想刚才这些仆役仗势欺人的嘴脸，包璟瑜又觉得自己太过心软，这些人就欠教训。
　　“就是啥？”公孙筱玥抿着嘴追问，她也是觉得包璟瑜这人真心有趣，跟他认识都这么多年了，结果是，两人遇见多说一句话他都还能紧张的结巴，有趣。
　　包璟瑜的那个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皱眉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那个。”
　　公孙筱玥向远处的街上抬了抬下巴，也就这么会儿功夫，那些刚才还站着叉着腰叫嚣的人现在已经都被放倒在了地上，哀嚎呻口今却是没一个敢再站起来。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句话换个说法还能解释为，为官一任带头的什么脾气，那他手底下这些当兵的也就是什么脾气。

　　原本，开封府的差役都还是谨慎仔细，做事也规规矩矩力求无功无过息事宁人。但后来展昭来了开封府，这府里的差役就有些胆色和担当，也没人再一味想要混日子，看见不平的事该管那就直接上，管你是谁。
　　但展昭毕竟还能顾忌到包拯的体面和官场上的周全，所以有时候有些事他会往周详圆通了办。
　　不过这位白五爷可没那么多顾忌，他做事从来就是随心随性，但凡栽在他手里的恶霸无赖，那断胳膊断腿大概都算轻的。
　　而他来开封府以后，这些在他手底下当差的自然也是下手狠了许多，一来有白玉堂替他们担着，二来嘛——豪气爽快啊！
　　比如现在，人打了还不算完，那几个刚才还满嘴“我们家少爷是谁谁谁的”，这儿会已经镣铐加身拖着往开封府衙的方向去了。

　　管你家少爷是谁，也没看他敢站出来说半个“不”字。
　　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白玉堂站在人群里都没出面，可那些人就是不敢再多说一句，就连那个所谓的皇亲国戚也都没敢替自己的人出头。
　　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汴梁城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开封府多了个白玉堂，而此人生性古怪从不讲理，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是不违法乱纪犯上谋反，那包拯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纵容他任意而为。
　　所以，若他一个不高兴，手起剑落，管你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是谁都没用。
　　几个少爷蔫头耷了脑的自认倒霉，那被撞翻了一车东西的人家也是千谢万谢的开始收拾残局，剩下一众开热闹的路人也都渐渐散了。
　　公孙筱玥皱眉朝那边看着，过了一会儿，她在梦儿耳边耳语了几句。
　　等梦儿走了，她这才笑眯眯的看着包璟瑜问，“包璟瑜，他真是你哥啊？”
　　“是啊！”
　　包璟瑜点头，那人却是皱了皱眉，这女子怎么如此无礼，直呼其名还如此莽撞。
　　那人的不悦在公孙筱玥这儿也没放在心上，她笑眯眯的躬身一礼，客客气气道，“小女公孙筱玥，见过包家哥哥。”

　　素来知道包拯有两个儿子，但却从来没见过，听说是去了边关，今儿总算是见着活的了。
　　包璟瑜见公孙筱玥施这么大的礼，于是忙给两人介绍道，“这是府里公孙先生的独生女儿公孙筱玥，筱玥姐，这是我哥，亲哥！”
　　自然是亲哥！公孙筱玥抬眸，眼眸中带着几分玩味和笑意，那种孩子恶作剧式的笑意，她也真是服了包璟瑜，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在下包璟铭，见过公孙姑娘。”
　　虽然明知道公孙筱玥是在捉弄包璟瑜，但他却也挑出什么毛病把柄，包璟铭抱拳还礼心中却是又对公孙筱玥生出几分厌恶。

　　PS.今日三更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