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无悔

21、人间烟火

　　“小姐，要不……您醒醒神，”梦儿的声音不比蚊子声大多少，她家小姐一到冬天就贪睡，睡不醒就头疼，所以她只能如此，不叫又不行叫又怕真吵着她睡觉，身为公孙筱玥的贴身丫鬟真是不易，梦儿叹气。
　　可今儿是三十再不起就要错过正事儿，这都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一会儿还有一堆的事儿呐。
　　她站在床边又叫了两声，公孙筱玥皱眉将自己又往杯子里藏了藏，一边嘟囔着问，“几点了？”
　　公孙筱玥有时候说的话奇奇怪怪的，好在梦儿跟她久了也不去深想，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答道，“已经快巳时了，小姐您该起来了，夫人……”

　　“知道了，”公孙筱玥在被子里叹气，随即一双手抓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问，“梦儿，要不……你跟我娘说我染了风寒，晚点再……”
　　“小姐，”梦儿觉得无语，不愿起床就想着撒谎这小姐可还有要的，“今儿老夫人要去祠堂上香，大人和先生也要去，还有，中午老夫人宴请阖府差役不当值的都去，您不去不合适。”
　　“知道了。”
　　公孙筱玥认命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从床上爬了起来，梦儿看的直乐，忍不住道，“小姐，您躲不过的，不如快些吧，去晚了，夫人又该念叨您了。”
　　“知道了，知道了。”
　　听见自家的娘，公孙筱玥总算是精神不少，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坐在镜子前任由梦儿摆弄着满头的钗环配饰耳环项链。
　　从小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再加上来了京城之后她又能自己赚，所以姑娘家的这些小东西她基本上也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说不上多贵重但却也精致。
　　梦儿拿着这样比比又拿着那样比比，这些东西平时公孙筱玥总是喜欢买不喜欢戴，今儿好容易有个机会，她自然是想将她家小姐打扮的越漂亮越好。
　　坐的久了，公孙筱玥有些不太耐烦，她盯着镜子里的梦儿道，“我说梦儿姐姐，你这不会是想让我都试一遍吧，一会儿要是去晚了，再漂亮也要挨骂的，咱快点成不！”

　　“小姐，我还是觉得您这身衣服太素了，要不……”梦儿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其实她也是真的觉得公孙筱玥身上这身天青色太淡，哪有女儿家大过节穿这个颜色的。
　　“算了吧，”公孙筱玥瘪嘴，她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自己，然后拍拍衣袖起身道，“行了，就这样吧。”
　　“咱们先去吕爷那儿转一圈，然后再去给我爹娘请安。”
　　公孙筱玥先一步踏出屋子，两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白玉堂远远的正从转角的地方走过，公孙筱玥有点意外也有点奇怪，不过她还是笑着打了声招呼，“白护卫早！”
　　“早。”白玉堂目光如水。本想叫声筱玥却又觉得逾越了身份，按理说，他该叫她“公孙姑娘”，可不知怎么他不愿这样叫她，于是淡淡的只剩下一个字。
　　如何称呼公孙筱玥本就不放在心上，她对别人的称呼也都随心而已，所以见白玉堂这般冷淡到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出于礼貌的浅笑着问，“白护卫这是要出去？”
　　“没有。”白玉堂淡淡道，“今日轮值，刚刚从街上回来罢了。”
　　“你今日还轮值？”不是说爹娘来了嘛，怎么还会派他轮值。心里虽然不解，不过她自认也没跟白玉堂熟到这个地步，所以这些话她当然也不方便说，想着，公孙筱玥便道，“既如此白护卫大概还没吃饭吧，我正想去后厨，白护卫要是饿的话，不如一起过来吃点东西吧。”

　　不过话出口公孙筱玥又觉得不妥，像白玉堂这样的公子怎么可能去厨房找吃的，他又不是展昭，于是赶紧改口道，“那个，我的意思是，看看白护卫想吃些什么，我让梦儿给你送过去，其实这么冷的天气，还是回屋吃比较好，免得着凉。”
　　“无妨。”白玉堂垂眸躲过公孙筱玥含笑的眸子，“你，这是要去先生和夫人那儿。”
　　“嗯。”公孙筱玥点头。
　　一路说话并肩而行，朝的是后厨的方向。
　　梦儿跟在他们身后反到无语，在这开封府的后院梦儿怎么说也算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再加上公孙筱玥出了府一向都宠她惯了，所以多数时候梦儿是话多的那个，可今天不同她安静的有些反常，公孙筱玥不太明白的回头看了她几次，心想着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白玉堂缓步走在公孙筱玥身侧，见她一直回头张望便淡淡的问了一句，“怎么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房里。”
　　“没有啊。”公孙筱玥脸上带上一抹笑，“对了白护卫，中午老夫人在前厅设宴，你要不要一起来？人多吃饭热闹。”不过他好像不喜欢热闹，说的太快忘了他是白玉堂，公孙筱玥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想了想她又开口道，“不过，听人说白护卫的双亲来了京城，想必……”
　　“吃过中饭再回去也不迟。”白玉堂将目光落在前面的小径上，他本没想过要在府中赴宴但却也不想回家，其实若是可以他到是情愿再晚些回去，家里上下一堆躲不过去的人，还不如这边清静。

　　“哦。”公孙筱玥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喜欢回家的孩子，原本她也是。
　　气氛有些沉闷，白玉堂原本就不是那种好搭话的人，公孙筱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不熟的人相处，好在厨房近在眼前。
　　三个人在厨房的小院外分开，白玉堂一个人进了旁边的院子，等他走远梦儿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公孙筱玥好笑的看她，“至于嘛？”
　　梦儿盯着白玉堂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小声又小声的说，“至于。”
　　公孙筱玥被她逗的笑出声来，“好吧。”
　　大年三十的第一顿饭，白玉堂坐在有些简陋的小屋里吃着公孙筱玥给他准备的热汤面，汤很清淡汤里飘着几朵菜心，其实他对吃到没什么讲究，只是这碗面却忽然让他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马上就吃中饭了，所以我就少下了一点面，”公孙筱玥将推盘上的茶放在白玉堂手边，道，“你先垫垫，中午吕爷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好酒。”
　　“多谢。”

　　白玉堂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公孙筱玥见他没事就打算回厨房帮忙，“你慢慢吃，想要什么就叫我，我就在那边院子里。”
　　“嗯。”白玉堂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抬头。
　　公孙筱玥也不在意，只笑了笑便转身出了屋子。
　　包拯虽然是出了名的刚正中直但他对自己的手下却是极好，包老夫人出身贫寒之前也是吃过苦的人，所以她对府衙里的一众差役护卫也是极好，自包拯任开封府府尹后这府里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逢年节大沐都会以老夫人的名义宴请府衙差役，每人发个红包大家热闹热闹。
　　这宴虽然不能说是山珍海味俱全，但吕爷却也操持的极为丰盛，白玉堂吃完面走出院子没看见她，想了想他还是朝前面的花厅走去，他虽讨厌人情世故但今日终归有些不同，就算是虚应也该打个照面再走，更何况……
　　白玉堂眉头微蹙，才想起自己不知不觉竟答应她要去吃什么团圆饭，他白玉堂何时如此应酬过别人。
　　一脚踏进前厅的门，屋里热闹的不行，白玉堂下意识就皱了皱眉想要退出来，谁知有眼尖的人莫名就喊了一声，“白护卫。”
　　短短三个字屋子里顿时安静不少，展昭正和几个差役闲聊，一转头就看见白玉堂不进不出的僵在门口，于是笑着走过去招呼道，“难得你竟能来，一会儿可要好好喝上两杯。”
　　白玉堂冷着脸扫了屋子里的人一眼，屋子里的人都有些莫名也不知白玉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找人？这大过节的他能来找谁，来吃饭的？这样的酒宴白五爷不是一向不屑参与的嘛。
　　包璟铭不在，包璟瑜对白玉堂也有些心底发憷，不过这时候他就算再如何怕白玉堂也只能出面说句话，好歹他也是包府的小少爷。
　　于是包璟瑜只能硬着头皮也朝白玉堂走过去，一面道，“白家哥哥来的正好，快来坐。”
　　还坐？白玉堂皱眉踌躇了一下，反正来也来过了，要不还是……

　　白玉堂生出想走的念头，不过念头还只是个念头时身后就传来公孙筱玥的声音，“白护卫，展大哥，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公孙筱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她和梦儿刚做的点心，展昭见她过来微微一笑道，“他刚到，我们正准备进去。”
　　“哦。”公孙筱玥端着东西先他们一步进了屋子，路过白玉堂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朝他笑了笑，白玉堂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他抬步跟着展昭进了花厅，展昭见他朝屋里走于是笑咪咪的又靠近了两步小声道，“筱玥做的点心细滑爽口，也不太甜，若是不尝尝着实有些可惜了。”
　　闻言白玉堂忍不住侧目，他怎么不记得这人喜欢吃那些甜食，还有，他几时吃过她做的点心？
　　见白玉堂神情不定，展昭轻笑，“那天太饿，路过厨房的时候就想去找些吃的，正好那天筱玥给老夫人做了点心，看着好吃我便悄悄偷了一块。”
　　这位大侠说“偷”时完全一副平常神情，到是也不怕被人听见有损他侠义之名，白玉堂眉头忍不住微微挑了挑，展昭喜欢吃他的确知道，但他却不知道他能把这样的事说的如此轻松。
　　展昭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见白玉堂仍旧看他，于是便又说了一句，“筱玥做的点心与外面卖的那些点心都不一样，不甜不腻老少咸宜，这里很多人都是冲着筱玥做的点心来的，就算自己不喜欢吃还可以带回去给老人孩子吃，筱玥也是有心了。”

　　是嘛，白玉堂将目光落在稍远处，公孙筱玥正和梦儿在桌边摆糕点，有些桌边已经坐了人，见公孙筱玥过来于是都纷纷起身行礼，公孙筱玥自己就不是个多在乎礼数的人，所以她见这些人如此反倒别扭，一边放糕点她还要一边招呼众人坐下。
　　白玉堂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看着她脸上又浮现出那样虚应别人时才会有的笑容，看见她又变成了众人眼中乖巧懂事的丫头，这到是她往日常有的模样，也是她拿来应对外人时的模样，只是，她对他却更甚于此。
　　那边，公孙筱玥哪顾得上白玉堂在想什么，她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一副可爱模样，自从来了开封府，逢年过节她总要给自己爹娘撑个场面，乖巧懂事落落大方，这一天下来比上班还累。
　　好容易该到的都到齐了，包拯似乎是在桌边看见展昭和白玉堂后格外高兴，于是席间还说了两句。
　　开封府守着天子脚下，平日的俸禄也算丰厚，今日过节，包老夫人更是封了红包给众人，亲到子侄疏到差役，就连展昭和白玉堂都是人手一个。
　　酒过三巡众人尽兴之后公孙筱玥带着梦儿挨个桌子派红包，递到白玉堂手边的时候她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愿白护卫清风霁月岁岁安澜。”
　　白玉堂抬眸撞见一双清澈的眸子，他敛了心神道了声谢。

　　公孙筱玥从白玉堂身边过去才恍然，她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还真是难改，还好没说错话。
　　等公孙筱玥走远，白玉堂这才将目光落在手中的东西上，清风霁月岁岁安澜么？
　　从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抬眸看向周遭，其实，这喧闹熙攘也不似那么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