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洛无悔

11、花开时节动京城

　　天清气朗，御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只是，最近的御街似与往时不同。
　　最近的御街上多了许多官家小姐和大家闺秀，按一个小姐配一个丫鬟一顶轿子几个家仆算，这街上就不知比平日多了多少人。
　　至于为何……那自然是事出有因。
　　放下那些大家小姐暂且不说，再说这开封府，它在京城里不算是个多大的衙门，但作为一方父母它是要负责这一城百姓的所有日常之事。
　　所谓“所有”，当然也包括这日常的巡街。

　　而御街是汴梁城的主街，巡街至此，从头到尾，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
　　若是再碰上吵架闹事，丢了猫不见了鱼，那巡街的差役肯定是要在这街上待更久。
　　于是，这御街两边，只要是临街，位置好的地方，无论是茶楼还是酒楼都是一座难求趋之若鹜。更有甚者，视野好的雅间那都是要提前预定，手快有手慢无。
　　而之所以这么抢手的原因，到也不为了别的，只不过是因为开封府巡街的配置，通常都是一个护卫加五六个衙役。从前也就算了，但自展昭和白玉堂来了以后，这巡街就成了一道风景，不管是谁家的小姐，能有个远远看见心上人的机会，而且说不准还能搭个讪什么的，这么好的机会试问谁肯错过。

　　大宋民风开放不拘小节，偶尔会个情郎都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是远远的看。
　　所以，日复一日下来，别人不知道，但这御街两边的茶馆酒楼的老板却是说不出的欢喜高兴。
　　不过，今日，似乎又有了些不同与往日。
　　之前都是一个侍卫带着几个衙役，今天却是一红一白两个侍卫带着一群衙役。
　　展昭一身官服在身，腰间宝剑眸中含笑，说不出的风采气度。与白玉堂站在一起，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傲无双，这风景当然更胜往日。
　　“今日五弟，心情似乎格外好。”展昭开口，目光从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间扫过。
　　今日不是他巡街，不过从宫里出来恰巧碰上，左右无事，他便跟了过来。
　　“何以见得。”白玉堂面无表情道。
　　他对展昭没有好感但也谈不上厌恶，之前为一时之气来找他的麻烦也并非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争口气罢了。现在与他共事久了，到是觉得那时自己的行径透着小气，所以他不怎么喜欢看见他，看见他就想起之前的事，郁闷。

　　“难道不是？”展昭不答反问，“五弟与我心性不同，行走江湖自有一番从容洒脱，当初，为了一句话，硬是将你困在这里，其实我……”
　　“说这些做什么。”白玉堂冷冷道，“我想做的事，从不曾有谁能够阻拦，我不想做的事，也从不曾有人能够勉强。你又何须多想。”
　　听他这么说，展昭淡然一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看来，今日你的心情是真的很好。是因为如意姑娘来了。”
　　白玉堂也不否认，只是默然无语，半晌才道，“这个丫头，越大越会胡闹，爹写信来说她带着杏儿离家出走，四处都找不到，却没成她会一个人跑来京城。”
　　“水姑娘性情率直，怕是要慢慢劝才行，”展昭道，“你去看过她了。”
　　“去了。也劝了，”白玉堂道，“这丫头，就是不肯回去。”
　　听他这么说，展昭轻笑着摇头，“跟你到是很像。”
　　白玉堂皱眉看他，这人似乎是什么都好，就这说实话时的嘴脸让人讨厌。
　　&
　　时逢初一，正好是公孙筱玥能出门的日子。
　　左右没什么正经事，公孙筱玥干脆带着梦儿上了玲珑的船。
　　金水河上，一条精致的画舫缓缓划过水面带起一阵涟漪，秋风拂过赏心悦目。
　　公孙筱玥今儿穿的是女装，正经收拾了一番才出门，她坐在玲珑的画舫上凭栏远眺也不知道在看何处的风景，玲珑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坐在她旁边，梦儿和玲珑身边的丫头杏儿两人站在稍远处。
　　良久，玲珑收回远处的目光，眼波流转的看她，“在想什么？”
　　“……”公孙筱玥也收回目光不着痕迹的轻轻叹了口气，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实在也是没什么可想，过了一会儿，整理好心绪，这才开口道，“我在想，我是不是惹祸了。”
　　“惹祸？”玲珑不解，“你这话，从何说起？”
　　“哎，”公孙筱玥叹气，“要不是我写那么首半吊子的曲儿，你也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是不是。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
　　“你怎么这么想。”玲珑还没等公孙筱玥说完就笑着打断她道，“我来这京城本就是躲不过是非，就算没那首曲子，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公孙筱玥说的“祸”也是街头巷尾听来的，之前她送了玲珑一首曲子骗了一顿饭，偏偏玲珑就是因为这首曲子名动京城，招来仰慕者无数，嫉妒者无数。

　　要只是一般的闲言碎语攀比嫉妒也就罢了，偏偏这不服气的人里还有一个花魁。
　　玲珑没来之前，那些裙下之臣都将她供着捧着，一颦一笑顾盼神飞之间不知多少公子倾尽所有。
　　可现在，玲珑来了，她便被这么莫名其妙的比下去。
　　连面都没见过就被这么比下去了，恐怕稍有些脾气的姑娘谁都不会甘心，于是花魁放了话要与玲珑一较高下，输的人永远不准再踏入汴梁城半步。
　　公孙筱玥听说以后心里总觉得有点过不去，玲珑来京城肯定有她的目的，但不管是何目的现在她都算是给她添麻烦了。
　　“可不管怎么说，我也脱不了关系吧，”公孙筱玥叹气，“要不，你不应她？反正话是她自己说的，又没规定你一定要点头答应。左右不理她，她应该也无可奈何吧。”
　　“我已经答应了。”玲珑笑着道。
　　“啥？”公孙筱玥皱眉看她，然后又是一声叹息，“好吧，我猜大概也是这般结果。”
　　“干嘛老是叹气啊，”玲珑到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伸手拿过茶壶给公孙筱玥的杯子里添了些水，然后才缓缓道，“我自也有我的打算，一个女子，想要出众谈何容易，我也再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要能与他并肩而立，就算千难万难，也总要试上一试。”
　　“他？”公孙筱玥略一思量便露出了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和玩笑，“他是谁啊？”
　　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玲珑垂眸呢喃，“什么呀~你就别取笑我了。”
　　“行吧，行吧，”公孙筱玥也不追问，只是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五六页纸，“左右也是我给你惹的祸，既然已经拦不住了，那我就看能不能帮帮你吧。”

　　她将纸打开舒展平整放到玲珑面前，然后才看向她道，“这是我这几天写的，看看能不能帮你，还有啊，你比试那天……我不一定去的成，但那之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此话当真？”玲珑看看桌上的一沓纸，又歪着头看看公孙筱玥，“你真的肯帮我？”
　　“当然啊！”公孙筱玥挑眉，“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若是我想现在就让你帮我一个忙，你肯是不肯？”玲珑问。
　　“现在？”公孙筱玥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
　　见公孙筱玥一脸认真严肃，玲珑忍不住掩口轻笑，“看你这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让你去刀山火海呐。”
　　她稍作停顿，见公孙筱玥眼神里还是不解，这才接着说道，“一会儿我请了云霓坊的师傅来给我做衣服，你帮我看看，出出主意，行不行？”
　　“行！当然行！！”公孙筱玥点头。她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只是这事儿。
　　吃过午饭，云霓坊的师傅带着伙计上了画舫。

　　四十来岁一个男人没什么特别出众，属于掉人堆里，走大街上，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不过这人公孙筱玥还真听说过。
　　云霓坊沈重！云霓坊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沈重是云霓坊的当家掌柜也是云霓坊的裁缝师傅。
　　按照现代的话说，他就是云霓的“首席设计师”。
　　云霓坊的成衣素来以贵出名，一件衣服，就算最便宜的也要百两纹银。
　　一件衣服一百两银子，多少人家一年的生计花销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但贵有贵的道理，自云霓坊开业以来，他们家的衣服用料手工都是一流。
　　他们家有江南最好的云锦，有苏杭最灵秀的绣娘，有世间最难寻的羽线金针，在这京城里，别说是富贵人家，就是官家皇家，想在云霓坊买衣服也要排队，钱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要看云霓坊掌柜的心情好坏。

　　心情好了，万事好商量，心情不好，就算千金重酬，那衣服也未必能穿上。
　　这玲珑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能将这云霓坊的沈重请来，厉害！真是厉害！！
　　“小姐，咱们这就开始吧。”
　　画舫上，云霓坊的沈师傅朝身边的小学徒示意。
　　那小姑娘领会了意思，于是拿了尺子朝玲珑和公孙筱玥跟前走了两步，“小姐，咱们先量量尺寸吧，今年新进的布料都在这儿，等一会儿量好尺寸，再请小姐过去挑。”
　　公孙筱玥端着茶盏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忙和，以前她从没见人做过衣服，都是绣了好看的绣片请人去做，而且，就算是绣片那也都不是她绣的。
　　没一会儿工夫，一件衣服的大致雏形已经跃然眼前。
　　公孙筱玥看着觉得新鲜有趣，渐渐也就投入起来，结合她现代的审美来看，这沈师傅眼光和审美还真是不俗，手艺也不错，干净麻利，没半点拖沓犹豫。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公孙筱玥心里清楚，那一剪子下去可就是一块上好的布料，要不是真的心中有数，怕是也不会那么果断从容。
　　“这里再窄一些。”

　　云霓坊的比划指挥着在玲珑身边忙碌的小学徒，他是男子，自然不便亲自动手，所以虽然他是大师傅，但却并不上前。
　　本来公孙筱玥以为他们量过尺寸选了料子回去才做，谁知，这位却是当着她和玲珑的面剪裁缝合，没多大功夫这新衣服已经是似模似样的了。
　　不过，后来公孙筱玥想想觉得也对，所有的衣服当然是要上身看了效果才知道合不合适。
　　一件衣服的款式颜色，挂在衣服架子上和穿在身上，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对那位沈师傅道，“小女冒昧，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小姐但说无妨。”
　　见公孙筱玥想说什么，那位云霓坊的师傅便停下手里的活计等她。
　　看他没什么不高兴，公孙筱玥这才放心开口，“我觉得，这里，”她上前比划了比划，“要是这样，这样，用薄纱衬一下，会不会更好看？”
　　自唐以后，这女子的衣裳也开放大胆许多，所以按公孙筱玥的意思，这衣衫不但不会放浪形骸反倒更有几分妩媚。

　　云霓坊的师傅照公孙筱玥的意思改了改，觉得似乎是更好些，于是点头道，“小姐聪慧，这样果然是更好。”
　　“先生谬赞，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罢了。”公孙筱玥没想到这位师傅还挺亲善，她还怕他不高兴，通常自己做事的时候要是有个外行指手画脚的，那肯定是要不高兴。
　　“小姐也喜欢做衣服？”沈师傅像是来了兴趣，一边接着指点自己的徒弟做衣服，一边饶有兴致的跟公孙筱玥闲聊起来。
　　等这衣服差不多大家都满意了，他这才颇有些不尽兴的朝公孙筱玥和玲珑施礼告辞，“水姑娘的衣服我会尽快做好派人送过来，若是有什么不够妥帖，姑娘不必客气，直说便是。我们云霓坊定会将衣服改到姑娘满意为止。”
　　“多谢先生。”玲珑点头致谢，遣人送他们出去。

　　转回身来，她才对公孙筱玥道，“今天真是多亏你在，我就说，这件事找你帮忙准没错。”
　　“是你长的漂亮，”公孙筱玥抿嘴轻笑，“高挑匀称，不胖不瘦，穿什么能不好看！”这功她可不敢要，而且她也的确是没干什么，“再说，这云霓坊的师傅，手艺都是一流，就算没我在，这件衣服也一定惊艳，你就安心等着吧。”
　　“那可不对，”玲珑道，“这云霓坊的师傅虽然手艺出众，但我更看重你说的细节，你知道嘛，这世间的事，最难得的，就是‘画龙点睛’，我觉得，今日你说的部分才是我最期待的。”
　　“好吧，好吧，”公孙筱玥也不跟她争辩，“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咱不说这个了，我突然又想起一样东西。”
　　话说一半，公孙筱玥小小的卖了个关子不再说下去，只是笑盈盈的看着玲珑。
　　“什么？”见她不再往下说，玲珑开口问道。
　　“香。”公孙筱玥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龙涎香，说到“画龙点睛”，这“香水”应当是必不可少。

　　所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美女少了香气，总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香？”玲珑不太明白。
　　“嗯……”公孙筱玥皱眉想了想，然后朝玲珑神秘一笑，“这个交给我。我保证，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玲珑依旧是不怎么明白，不过既然公孙筱玥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追问。
　　看玲珑那想问又不开口的模样，公孙筱玥觉得有趣，“‘月中有客曾分种，世上无花敢斗香。’放心吧，在你跟那花魁比赛之前，我一定将东西给你送过来。”
　　“你是说桂花香脂嘛？”玲珑似乎是有点想明白了，“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个，会不会很麻烦？”
　　“也不一定，我先回去想想，”公孙筱玥神秘一笑也不说穿。

　　虽然现在的时节桂花开的正盛，但总觉得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她柳眉微蹙，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香料于是只能道，“以前试过，都是自己用，”她有点不好意思，“你放心吧，我会提前给你送过来，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用，就是个点缀，锦上添花嘛。”
　　“好啊，那我等着。”玲珑笑言。
　　见玲珑一脸认真，公孙筱玥觉得似乎又多了一份责任，她笑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么说来，应该是我等才对。”
　　“等你名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