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华》璿镜

4、第四章

　　在歌仙兼定走后，过了许久，源义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面色虽然疲惫，但是脑子里却开始冷静地思考起来。

　　在签订契约时，时政特地将暗堕本丸摆出来让他选择，他回想着狐狸面具男说的话，新的本丸虽然没有暗堕本丸那么多的隐患，但是根本消耗不了多少他的灵力。

　　“源殿下放心，”狐狸面具男带着笑意道：“虽说是暗堕本丸，但是真正暗堕的刀剑都已经被处理了，剩下的这十几振还没有暗堕，而且有好几振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稀有刀剑，并且——”

　　面具男卖了个关子，试图吊起眼前这个正襟危坐，被称为神子的孩童的胃口：“我们时之政府一直不愿意处理掉他们也是因为，剩下的这些刀剑基本上都是极化后的刀剑。”

　　“当然，风险是一定存在的，但是付丧神再怎么样也位列神明，即便是濒临暗堕，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伤害人，”

　　“更何况像源殿下这样被称为神子的人，一定很快就能收服他们吧？”狐狸面具男的话仿佛还萦绕在源义晴的耳边，不得不说，时政真是每一步都算准了他。

　　源义晴按耐下心中的不悦，闭上眼，回想起刚刚在大广间看到的付丧神们。

　　付丧神是物品经过漫长的年限及其经历后产生而来的末位神明，而刀剑付丧神基本上都是他前世那个樱花国历史中有名的名人们的刀剑中产生的神明。

　　源义晴不怎么了解上辈子樱花国的历史，但他知道凡是刀剑，必然沾血，但这些付丧神们，即便是被人类一次又一次伤害背叛，濒临暗堕，也还是属于金色的颜色吗？

　　他又想起歌仙兼定，歌仙兼定刚刚抱着他的时候，身体里金色的火焰一直不安稳，要不是因为这个，他几乎都要错过了歌仙兼定抚在他背上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他将手伸进怀里，握住放在怀里的那只时政给他的特殊御守，刚刚若是歌仙兼定真的动了手了，他就只能动用这个御守了。

　　看来他的年龄真的带给了他很多便利啊。

　　源义晴心下一叹，渐渐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

　　慢慢来吧，时间还长着呢......

　　·

　　“......殿下，殿下？”

　　门外传来歌仙兼定的声音，源义晴从梦中清醒过来，他慢慢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中午了，殿下睡了有一会了，起来吃饭吧？”歌仙兼定笑道。

　　“......嗯，”源义晴应道：“歌仙，进来一下。”

　　“是，我失礼了。”说着，歌仙慢慢推和室的门，看到坐在被窝里揉着惺忪的眼睛的孩童，他道：“我帮殿下穿衣服吧？”

　　源义晴还有些困，他闭着眼点了点头：“拜托了。”

　　看着小脑袋一点一点还想继续再睡的孩童，歌仙竟觉得内心久违地有些平静，他拿过放在一旁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衣，一件一件套在源义晴的身上，然后又将他的被褥整理好。

　　“好了，”歌仙兼定道：“走吧，殿下？”

　　“......恩。”源义晴这才睁开眼睛，慢慢往外走去。

　　等来到餐厅，众付丧神已经在等他们了，源义晴走到上首，盘腿坐下来，歌仙兼定则跪坐在他身边。

　　摆在他面前的是本膳料理，源义晴看着这精致又豪华的菜肴，有些惊奇地问道：“本丸还有擅长料理的人吗？”他是做好了每天去万屋的餐厅吃饭的准备的。

　　“是的，”歌仙兼定笑道：“本丸的料理基本上是我和烛台切桑在准备，其他刃偶尔会打打下手。”

　　“诶？”源义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歌仙兼定：“要给那么多人做饭很累吧？”

　　“并不会，”歌仙兼定不欲再说，只道：“我给殿下布菜吧。”

　　“不用了，”源义晴摇了摇头，拒绝了：“我长大了，应该自己吃饭，而且歌仙也还没有吃饭吧？一起吃吧。”
　　歌仙兼定一愣，笑道：“是。”

　　等歌仙重新坐定，三日月宗近开口问道：“殿下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嗯，”源义晴咬着筷子想了想，说：“先参观下本丸吧，和大家熟悉下，然后歌仙和我去万屋吧？我想置办一些生活上的东西。”
　　“我知道了，”三日月宗近笑道：“不过下午有些刃要出阵以及远征，并不是所有刃都在，还请殿下见谅。”

　　源义晴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哦，你们都是为了保护历史而战的，记得带好我送给你们的御守哦~”

　　“是吗？”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说：“多谢殿下关心。”

　　“说起来！”源义晴兴致勃勃地说：“烛台切和歌仙真厉害呀~”他指着料理，眼睛里带着光看着这个戴着眼罩的男人和歌仙兼定，那双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些敬意，道：“又会做好吃的料理，又能杀敌人，真厉害呀~”

　　小孩子天真稚嫩的表情看向两个付丧神，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在撒娇一般，让烛台切光忠和歌仙都不由自主一愣，然后烛台切迅速反应过来，带着完美的微笑，轻声道：“殿下觉得这样很厉害吗？”

　　听到这话的孩童努力点头，他的脸上洋溢着羡慕的笑容：“难道不厉害吗？时政告诉我你们是最厉害的人哦~”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开心地比划了下手：“而且，只有温柔的人才会用心准备料理哦~”

　　“因为你们都是爱着身边的人，所以才能做出那么好吃的料理吧？”

　　众付丧神听到这话，久久不语，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源义晴称呼他们为“人”。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从被召唤出来开始，就一直行走在冰冷的黑暗里，看不见前路，看不见未来，身上背负着同伴的信念和生命，只能互相依靠着前行。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对审神者抱有期待，可是期待之后总是失望；他们对召唤出他们的审神者，给他们提供灵力的“主人”天生就带着想要亲近的好感，可是一次次试探着接近后，得到的却是背叛和伤害。

　　不要再相信人类——

　　他们都告诉自己——不想再被背叛，不想再失去同伴，就只有不要再相信人类。

　　可是眼前这个坐在上首，睁着好奇又天真的眼睛的孩子，那双眼里看向他们的时候没有莫名的恶意，也没有嫉妒和失望，只有喜爱和骄傲......

　　“......殿下觉得我们是人吗？”蓝发的付丧神紧紧攥住筷子，沙哑着嗓子问源义晴。

　　“唔......”孩童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太理解付丧神是什么，但是，”
　　“你们和我一样，能说话能吃饭对吧？”

　　“能吃饭能说话就是人！”孩童笑着说，带着烂漫的目光看着一期一振。

　　“哈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放下筷子，仿佛被这天真的话语逗笑了一般，他看向源义晴，头一次，那双看起来冰冷又疏离的眸子里有了温暖的笑意：“那妖怪呢？妖怪也能吃饭能说话哦？”

　　话音刚落，孩童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一般，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大大的猫眼里带着惊愕，随后又变成迷茫，他苦恼地看着三日月宗近，想了半天，才不情愿地说：“妖怪，妖怪的话......”

　　“妖怪的话，虽然不是人，但是老师说不会吃掉我的都是好妖怪哦？”孩童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着，他试探性地看向三日月宗近，想要看看男子是不是也认同他的话，可是在视线对上三日月宗近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后，仿佛小动物一般赶紧缩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而不安分的手。

　　“哈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忍俊不禁，其他的付丧神也被孩童的坦率的样子所感染，忍不住轻笑。

　　“殿下说得对呢，”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赞同孩童的说法，线条优美的唇轻启：“只要不伤害殿下的人或者妖怪，都是善良的，所以殿下也不能伤害他们哦。”他的语气缓慢，优雅的声线坚定又充满笑意。

　　“嗯~”孩童得到了认同，开心地扬起了笑容。

　　一场午饭吃下来，源义晴和付丧神们都很满意，烛台切光忠带着小短刀们开始收拾餐具，即将要出阵的其他付丧神们也回各自的房间做准备，源义晴坐了会儿后看向歌仙兼定，他道：“歌仙，带我参观下本丸吧。”
　　“是，殿下。”歌仙兼定笑着起身，引着源义晴慢慢向外走去。

　　“这里是手合场，”歌仙兼定带着源义晴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手合场：“这是我们训练的地方，每天早上来训练的人都很多，这里离殿下的天守阁比较远，所以早上也不会吵到殿下休息。”

　　源义晴打量着这个宽大的手合场，手合场几乎在整个本丸的边上，但是这里的景色却很好，能看到不远处巨大的万樱树，场内放着一振振木刀，还有一些很现代的健身器材，虽然都有些破旧了，但是还是让源义晴头上挂满了黑线——无他，这样的古代建筑里看到现代的东西很让他出戏。

　　“唔，我知道了，”源义晴点了点头，又不服气一般地说道：“歌仙太小看我了！只有猪猪才睡懒觉！”源义晴厚着脸皮吐出叠词词——小孩当惯了。

　　“是我不对，”歌仙兼定笑着赔罪，不过他也没当回事：“殿下是勤劳的好孩子。”

　　“哼！”孩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歌仙兼定失笑，蹲下来平视源义晴：“殿下原谅我好吗？”

　　“我又没有生气。”孩童不乐意地扭过头，就是不看眼前这个紫发的男子。

　　“那就没有办法了，”歌仙兼定叹了口气，道：“殿下不肯理我，那晚饭后我做的和果子殿下应该也不肯吃吧。”紫发男子的青色双眸中带着忧郁，他苦恼地自言自语：“只能给短刀们吃了。”

　　我凑？！还跟我演上了？

　　源义晴心里一阵无语，上午还差点变脸的打刀，下午就能逗他开心了。
　　不过心里想归想，源义晴面上却露出焦急的表情：“没有不理你......”

　　看着男童急得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歌仙兼定噗嗤一笑，过长的额发几乎要遮住他的双眼，让源义晴看不清他的眼睛，只看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要不是他的金色火焰还是稳定的，源义晴几乎要掏出怀里的那只特殊御守了。

　　“......太好了，”过了会儿，歌仙兼定才仿佛惊喜地说着：“殿下没有不理我真是太好了。”然后他又道：“我带殿下去其他地方参观吧。”

　　“手合场的旁边就是浴场，因为大家训练完了都是一身汗，需要洗漱一下呢。”
　　源义晴大量着面积不算大的浴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让歌仙兼定带他去下一个地方。

　　“这里是内番种田的地方和养马的地方，”歌仙兼定道：“殿下有什么喜欢的花和植物也可以种哦。”正说着，就遇到了正在打理田地的山伏国广和一期一振。

　　“咔咔咔咔咔......这不是歌仙殿和殿下吗？”带着爽朗的笑容的高大男子向源义晴和歌仙兼定打着招呼。

　　“殿下。”正在给田地浇水的一期一振对源义晴点了点头。

　　“我记得是......”源义晴想了想，道：“山伏国广和一期一振是吗？”

　　“是的。”

　　源义晴看了看两人带着汗的额头，正色道：“辛苦你们啦。”

　　“咔咔咔，耕耘大地，感受自然气息，实乃快哉！”和尚模样男子大笑，却没有停下手中耕耘的动作。
　　“军粮补给被截断了的话，可不得了啊。”一期一振也认真道。

　　“嗯！”源义晴认真点头，前世种花家的人都知道农民伯伯是最辛苦且值得尊敬的，这些能上战场也能做好内务的付丧神实在是厉害......所以他实在是想不通这样全能的付丧神们为什么会被放弃被背叛。

　　“种田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能给这里多一些灵力，希望它们都好好成长呀。”看着孩童郑重又认真的模样，一期一振有些失神，倒是山伏国广朗声大笑：“殿下愿意信任我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男人爽朗的笑容里充满了热情，结实的肌肉流淌着汗水，虽然本丸还是春天，但是他却给源义晴带来了夏天烈日一般的感觉。

　　“殿下，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歌仙兼定在一期一振还在愣神的时候提议道。
　　“嗯~”源义晴道。

　　看着渐行渐远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期一振突然开口轻声问道：“这个主人......可以信任吗？”他没有注意已经流干了水的水壶，金色的双眸失神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语气里尽是不安。

　　山伏国广不复刚刚那样爽朗可靠的样子，沉默了一下，才道：“一期殿，他把我们当人看。”他说着，也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目光沉稳而复杂。

　　一期一振自嘲似的笑了笑：“是啊，无论怎么样，他伤害不了我们。”至少不会有所谓的寝当番。

　　身为栗田口的大家长，唯一的太刀，往日沉稳可靠又温和的一期一振此时此刻脸上只有悲哀，他用力攥着水壶，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水壶的把手。

　　看着面前不再似以前温润的付丧神，山伏国广心里一叹。

　　可是一期殿啊，你已经称他为“主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