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呼吸》萤师

2、江户卷一 武士

　　副标题：<然而是乳糖不耐的武士>

　　若非亲眼看见会飞的军舰投掷炮弹，灰烟遮天蔽日，也不会有人认识到，原来这片土地是如此不堪一击，江户城早已成了板上那块待宰的肥肉。

　　让银时给那幅画面洋洋洒洒题个字，大概就是——
　　使徒、来袭。

　　『某星球天人率领飞船舰队抵达某市，开炮示威。江户幕府迫于压力签订了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从此开国。江户城宣布结束闭关锁国后，不同星球天人接连涌入，以签订条约为名，行瓜分掠夺之实。由于一层互相牵制、不准有一方吞并过多的无形铁则，故而几年内虽然也有战火，但规模不曾扩张，大部分百姓没见识过枪林弹雨，而见过的人，还没等传达出一声新武器的恐怖，就如蝼蚁般无声无息地陨灭于大地。』

　　看到这么一大段枯燥的背景解释请淡定，总结起来就是《外星人入侵》，乐观点叫《天外来客》。

　　这个故事开启的年份距离天人首次出现已有数年，众人看到长相怪奇的异族也不再吓得四散奔逃，甚至有部分城区暗地里举起了攘夷的旗帜，同时攘夷一词也迅速传播开来。

　　所谓的攘夷，就是抗拒异族入国，抵御外来侵略，而天人则是江户人对所有异族、异星人的统称。

　　同一年，也正是松下私塾四杰都步入十四岁生涯的时候，狭雾山彼时的天空还澄碧如洗，清澈得正适合映入一个少年的瞳孔。

　　可惜他没有欣赏自然的胸怀，只嫌这阳光刺眼，碍着他偷闲了。

　　“敌人已经拿着阿姆斯特朗大炮轰到脸上来了，你们还在这练剑，真悠闲啊。”
　　说话的人是一个斜躺粗枝上的少年，鸡窝式的白色脑袋掩在叶荫下，只有嘴上叼着的一根穗草跳动着。

　　“银时，你不来帮忙就算了，还有空在那说闲话。再说，本来鳞泷老师是点名你来帮忙训练弟子的。”
　　另一个束着黑色马尾的少年一收剑势，气息稍匀，目光便朝枝上扫去。

　　黑发的这位眉清目秀，要是没从正脸瞧见眉央间的那股英气，看侧脸恐怕只会留下个二八佳人的印象。故而即便他说的话中肯且有理，却不见对方有丝毫的动摇，耳旁风似的进了一边耳朵，还没等从另一边耳朵出去，就被那双不沾意欲、懒懒半睁的死鱼眼扣下，眨眼间消弭在了空荡荡的脑袋里了。

　　“那老爷子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修行，把弟子丢给我们教，我才不管呢！这就跟松阳老师暂离课堂差不多，老师人都走了还在那正儿八经读课文的也就假发你和高杉了，阿银我从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是假发是桂！”
　　桂几乎是反射性地立马跟上一句，他面色不改，仍是一本正经。
　　“而且你明明是当着老师面都不好好读，就知道涂鸦和睡觉。”

　　话音刚落，他倏地呼吸一滞，眼尾处那道迅速逼近的黑影，迫使他瞬间切换成了对战状态。

　　桂刚准备提腕接住这纵向劈来的剑风，没想到眼前的人影快得如同打了一层动感模糊，竹刀也仿佛开了幻影模式，用人眼只能捕捉到几道残影的速度，变成另一个角度斜着切了过来。

　　接连用了好几个现代比喻十分抱歉，主要是因为这个偷袭的技术分比重不可小觑。

　　——前面的竖劈是假动作！
　　桂心下一惊，反应极快地向后撤了一步，把打横的竹剑飞速立了起来，勉强以颇为重合的倾斜角度与对方的竹剑接触，迸出一声自带回音般的脆响后，双方力量在剑身摩擦中相互抵消，然后两人后跳拉开距离，这一攻击才算翻篇。

　　“……还以为肯定能得手了，谁叫你在比试中开小差！”
　　比桂矮一个头还多的小男孩看上去很不服气。

　　“我不该走神的，抱歉。”桂有些欣慰地弯了弯眉，“还要再接再厉，锖兔。”

　　“休要动嘴，用剑说话，再来，看招！”

　　几轮过后，锖兔已是筋疲力尽，干脆大咧咧地往地上一躺喊声中场休息。他白净的小脸被汗水冲刷着，接近夕阳色的头发如今已经比刚来时长了不少。

　　阳光直面刺来，令他不得不抬起手背遮挡，眯着眼睛喃喃道：“今天的太阳要是不这么毒，我绝对能赢上一节的，可恶……”

　　画面一转，同一时刻的太阳在另一个男孩——富冈义勇的眼里，份量就不同了。他整个人恍惚得跟从三途川散步回来的一样，周围是暖是寒，阳光是强是弱，都毫无分别。

　　富冈义勇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眼睛从未抬起来辨识过方向，脚步却不曾停下，是因为一个朦胧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耳畔，指引着他继续走下去：

　　——义勇，且等风平浪静之时，就可以……

　　很快，这句话就被脑袋里嗡鸣的声音盖住了——不，是被市井的喧嚣盖过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腥又涩，你确定是给人喝的吗？”

　　“还有这个红不溜秋的玩意，难不成是煎坏了的药汤吗？！”

　　街市上四起的叫卖声中有一处的声响格外引人注意，那是一家挂着枫叶布帘的铺子。

　　枫叶图案的布帘在这个时期代表着酒馆，只见铺子门口搭着简易的帐篷，排着几张木质桌椅，有几个客人零散地坐在席上。

　　“客官，这奶茶和葡萄酒要是不合您口味，俺只能道歉，可万万换不得，天人规定俺家小店无论上茶还是上酒，都要按他们吩咐的意思来，不然俺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店主看上去就是很好说话的样子，脸上堆着憨笑，频频弯腰表示歉意。

　　“你就不该听他们的鬼话！他们胡作非为的例子这几年听的还少吗？我看哪，那怪异的长相下包的肯定是黑乎乎的祸心，跟良字沾不得一点边！他们要卖我们东西，还能是好东西啊？！要是有一天他卖毒药，你还要给他跑腿不成？！”

　　一听到“毒”字，店主惊诧得脸色大变，抖抖索索地不停摇头，两手并用地刚要表态，结果出言不成句，越解释越苍白。

　　人们向来都爱挑软的柿子捏，有个嗓门大气势强的一带头，其他人都跟着附和。刚才他们还在那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很难说到一块去，可突然有了一个共同话题，几人立刻就凑成了一个鼻孔出气的兄弟。
　　果然能让人迅速站队的只有说共同敌人的坏话。

　　“喂，听说天人他们吃饭用的道具贼恐怖，吃完嘴巴红彤彤的，所以才要一边吃一边擦，不知道吃的都是些什么肉！”

　　“是啊，太野蛮了！咱们巴不得幕府的态度早点强硬起来，快赶他们出去才好！”

　　“就是就是！说的太对了！听说他们要擅自在沿海盖基地，抢占我们的资源！”

　　“店主你怎么能卖给我们天人的东西啊！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个说法！”

　　人一旦不讲废话，话里的信息量就会急剧增多，这又是伸主张，又是打抱不平的，七嘴八舌越说越来劲，只会缩脖子的店主根本压不住，眼看围过来的路人越来越多了。

　　气氛益发高涨，群众颇有要跟整个店对立起来的势头，店主急地腮帮子通红，被围得身上没一个孔能出气。

　　这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清亮的女声如同照耀浮尘的一束光渡向众人耳畔。

　　“店主！”

　　光是这一声喊肯定是不好使的，但由于她很识趣地先亮出了刀表明身份，周围人立马退后让出一个小圈，店主也奋不顾身地往她这边挤，生怕得罪武士大人。

　　有人想看戏，人群自然就松开一个口，店主的脑袋从中钻了出来，把其余人的视线也一起带过来了。

　　大家都想看看现在的武士会站在哪一边。

　　只见那是一个气质出尘的女子，没有武家人的威壮感，足不平颈不粗，肩骨瘦削紧实，其中一边稍稍朝店主端着，显得人不卑不亢，更像是浪迹天涯的侠风。

　　女子并非那种用蛾眉螓首便可形容的花容月貌，不是一抬眸就倾国倾城的类型，但长得清丽、大气，有一种任这乱世尘沙肆虐，都近不了她身的洁净感。

　　“瞧瞧你后来给我端来的这酒——”她仰头豪饮一口，当场侧过脸喷了一地，扬声道，“果然是难喝！拿走，拿走。”

　　全场的表情很一致，要么是震惊于这武士的性别，要么是十分赞同她的观点。

　　店主已经绝望得快背过气去了，然而他们没想到女武士接下来说——

　　“可这黄汤我尝着还行，再给我来两碗！”

　　“…………”
　　不光是群众傻眼，店主都愣住了。

　　这姑娘骨骼清奇，简直就是那只和鱼群逆流而行的鱼。

　　这比喻说来也恰当，在场的全是平头百姓，佩刀的武士只有这个大方磊落、直抒胸臆的姑娘。

　　“这位女武士，你没听见我们的话吗？你喝的那是天人的玩意儿。”

　　女武士眨了眨一双朗目，乜去一道颇具灵气的眼风，反问道：“那又怎样？”

　　发问的人噎了一下，看着女武士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个旋身坐在了桌子上，上身用刀借力撑着，坐姿十分潇洒。

　　“咱们一块头脑风暴下，假设这里头真的别有用心，你们看店主的样子，像是有拿出来卖的胆子吗？再者，假设他们瞒着店主搞些鬼蜮伎俩，那无疑是激起民愤，脑袋有坑的才干把人逼上绝路的蠢事。”

　　“而且你不研究研究人家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去跟那体格硬碰硬？就那块头，坐都坐死一个人了。攘夷一派里也多得是开明脑袋，大家不要凭着出自好心的一腔热血去为难咱自己人，行不行？要是谁还想闹事，或是不服气的……”

　　那如瀑的黑发随着她侧转身体而流动，鬓边竟还有绢丝般的白发滑落，勾勒出姣好的脸型。她露出一截皓腕，将长剑拔出一小节，雪亮的剑身与她美目互相映衬，湛湛寒光摄人。

　　“要不现在跟我一块去干几个天人？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只有弱者愤怒才会抽刃向更弱者。”

　　她这一番说辞讲完，店主是彻底从危机中解脱了，因为众人找到了更为震惊的着目点。

　　“这，这武士，竟、竟然把攘夷两个字说出口了……”

　　“她难道是攘夷志士？！”

　　“太了不起了！勇者啊女武士！”

　　“大家快来看啊，这里有一个女武士！而且还是攘夷派的！”

　　“别招摇，让人听见得给女武士添麻烦了！”

　　群众的口风可真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那一双双眼睛里还装着狐疑，现在已全然置换成了钦佩之情。

　　“女武士，看你这气派，剑法肯定很高超吧！刚才拔刀太帅了！”

　　“武士姐姐，我想要签名！”
　　英雄类的人物在小孩子里最受欢迎，有人一招呼，小孩子就涌了过来。

　　她内心可乐坏了，俏脸上写满了得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墨管，就写到：

　　「白」、……

　　“武士姑娘，武士姑娘，十万火急！”

　　“嗯？”

　　“街头有个落魄的小孩，好像是别的村过来的，不知道是昏了头了还是认错人了，竟然红着眼要去揍天人，嘴里嚷嚷着‘我要把恶鬼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他冲撞的恰好是附近最不好惹的那几个，他们扬言说要是没有亲属来领，就把他给……武士姑娘，求您出手相助，解救这个小孩吧！”

　　“竟有这种事，且告诉我方位，我这就去。”

　　白姑娘马上冷静下来，细眉拧起，从桌上跳下来后立刻动身，背影很有大义凛然的味道。

　　眼睛里落满星星的小孩们非要跟着一起去，大人拦都拦不住。

　　过了没多久，只见他们一个个眼神空洞地走回来了。

　　大人们忙问他们结果，都等着听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比如砍得天人紧急回炉重造之类的。

　　最前头的孩子眼里已是一片梦想破灭的灰暗，仿佛一夜间看透俗尘，顶着一副可以登上搞笑日和漫画封面的贤者表情，嘴角一扯：

　　“……还没开始她就倒了，被秒杀。”

　　一秒脱粉的群众：……………………也太弱了吧！！！！

　　该怎么描述众人的无语呢，就好像有个大家众星捧月的对象，铺垫十足，前戏拉满，大伙就等着看惊艳亮相了，结果他上来给大家表演了一段音痴加顺拐。

　　有的去通知奉行所救人，有的仗着体型壮实就去看看情形，剩下的，很快就散没了。似乎不想承认自己在这里待过，还被欺骗了感情。

　　不过众人知道，天人还不敢随意对武士阶层出手，现在光是民愤，幕府就快压不住了，天人那边还在那骂幕府无能，可不敢再把人家逼急了，急了就容易突然附加一身BUFF进入爆种状态，听说这个民族下剋上是一种文化。

　　过了不知多久，富冈义勇睁开了眼睛。

　　他饿得几乎感受不到五脏的存在，头脑也不够清醒，甚至想不起来不久前自己把天人认成了恶鬼。

　　然后他注意到了自己被绑起来的手脚，以及遭遇同样待遇的异性——那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女子，并且非常惹眼，因为她不光肤色白可欺雪，连发色都像是裁了一段白绸披在了肩后。

　　忽然袭来一阵头痛，大脑翻江倒海似的，令他闭上眼沉吟了一会。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抬起头，只见女子的表情有点绝望：“再也不喝奶茶了，喝不起，是我不配……”

　　原来翻江倒海的还有一个人，只不过是肚子。

　　真巧啊，正好一起比惨，痛苦减半。

　　假设有上帝存在，按照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提前埋下一点逆转的希望，比如有一方比较冷静，又或者有一方有逃生的方法。

　　结果富冈义勇听到她说的是：

　　“真好啊，黄泉路上有伴了……”

　　义勇：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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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女主前期都在成长，后期都是战斗力天花板。
注：此时1锖兔脸上还没伤口2还没废刀令，武士光环还有
以后副标题三个字就不出现啦 都用小括号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