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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子规啼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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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另眼相看
首辅府邸云舒阁座落在京城的卍字大街,距离皇城不远。在同一街区有一个医馆,馆名“杏花堂”,乃是当朝首辅大人楚明宗的夫人何婉所开设。
按理说当朝一品大员的夫人,身带封诰,是不应该抛头露面在外面行医的。况且本朝重视女则,身为人妇,深居内院,相夫教子,应为本分。只是这位夫人与他人不同,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知道她原本就是一位女神医,是医界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便是太医院的名医名儒,遇到疑难病例,都不时会驱车来到杏花堂,隔着珠帘,向她讨教。甚至于,宫中的嫔妃甚至是太后获病,也曾将她接进深宫。
这样身怀绝技的夫人,自然与其他贵妇不同。所以圣上亲准,顺从这位女神医自己的意愿,继续保留着她的医馆,准许她坐堂行医诊病。
即便如此,每次这位夫人驾临医馆,也与其他坐堂大夫不同。她总是身披幕离,坐着马车,进入医馆后也不抛头露面,而是在后堂安静处隔着珠帘,按次序接待那些早已预约好的病患。
这些年,她每次来到杏花堂,还带着她的女儿,首辅家的千金小姐楚意。两人总是同车而来,都是一样的打扮,一起走进后堂。最开始在一间诊室应诊,后来,又为楚家小姐单独设置了诊室。
只用了不长的时间,楚家小姐精湛的医术便传遍了京城。这位小姐不仅深得其母真传,还心灵手巧,精通接骨之法,甚至开刀缝合,华佗之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母亲也曾被她的医术所震撼,无法解释时,便只能到感叹一声“天赋异禀”罢了。
连日来,何夫人与楚小姐都没有出现在医馆,不过人们也没有怨言,因为,很多人都已听闻了首辅大人遇刺的消息。
首辅大人楚明宗和东厂掌刑千户大人郑贺丰在同一个夜晚遇刺,刺客都是武功高绝的高手,郑大人当时便命丧黄泉,楚大人幸运一点,被护卫所救,却也受了重伤,这些天一直在家中调养。据说,连当今圣上都曾亲自驾临楚府探望。
夫人与小姐身为医家,必定是在府中侍疾。
病患等待的时间并不久,五日后,楚府的马车便来到了杏花堂,车帘开启,从车上走下来那位衣装素淡,披着白纱幕离的女子,正是楚府小姐楚意。
夫人没有来,只派小姐前来应诊。
这几日,楚意与母亲一起在父亲床前照顾,在内外兼治之下,父亲伤情很快稳定,身体状况也日渐好转。何夫人便命楚意代替自己前往杏花堂,为连日来积压的病患诊治。
楚意走下马车,在无忧的陪同下步入后堂自己的诊室。室内早已准备停当,楚意走进珠帘,整顿衣装和用物,准备应诊。
无忧一面帮她整理,一面道:“小姐,方才在医馆外面,你愣了一下,是有什么不对么?”
楚意轻轻摇头。
无忧道:“这日子,过得这样不安定,连老爷都遇刺了,小姐可千万要小心啊。”
楚意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一个深闺弱质,谁会来行刺我?好了,把我新带来的那方墨拿出来吧。”
她说着,掀起衣摆,坐在诊桌前。
不错,她在走近医馆时,的确愣了一下,因为,在那一刻,她的眼角闪过了一个暗红色的人影。那人影如此熟悉,而待到她闪目去看时,那人影却好似只是她的幻觉,恍然不见。
这些日子,尽管满心挂着父亲的伤,她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到花羡。
他伴随着她来到这一世,应该不会只有那一面之缘。这一世,他是什么人,他们,会经历什么样的事?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花羡音信全无。她叮嘱好的换药时间,他也没有出现。
想到此,楚意叹了一口气,若那个人影当真是他,但愿他会在今日就诊,这样,再次见面,便多了一个了解他的机会。
病患一个接一个。杏花堂虽然还有好几个医术精湛的坐堂大夫,但是这些日子来,等待楚意接诊的病患依旧不少。只是,整整一天过去,也没有见到花羡的身影。
日渐西斜,已超过了平素的应诊时间,楚意才失望地带着无忧离开了医馆,乘车离去。
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以为,楚家小姐是因为连日积压的病患,才拖延了应诊时间。
回府后,先去父母跟前请安。父母亲问了她这一日的情况,便命厨房做些滋补的汤点,又命无忧好好照顾小姐回房休息,明日留在府中,不必再前往杏花堂。
楚意回到自己的跨院,简单用了些晚餐,便闷闷去了书房。
无忧端了茶过来,进门时神色有些不安。
楚意道:“怎么了?”
无忧从托盘下面伸出手,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一卷染血的绷带。
楚意立即站起身,绕过书案走过来,将绷带接在手里。
这不是古代世界医家用于包扎伤口的布料,而是现代医院里常用的那种纱布绷带。这种绷带只有系统才能给她送过来,她来这个世界之后,只用过一次。
绷带上的血迹早已干涸,这只能是从花羡的手臂上拆下来的。
“哪来的?”她压低声音。
无忧低声道:“我刚刚在院墙那里捡到的。我记得,那日小姐为那位不明身份的公子治伤,好像用的就是这种奇怪的布料。幸亏没有人看见。”
楚意抿唇,顿了顿,便迈步离开书房,向院子里走去。
夜幕低垂,檐下几盏灯笼明明灭灭,远处的院墙隐在阴影里。
楚意道:“无忧,你去关照一下,说我今日累了,要早些休息。”
无忧道:“小姐,我看着你想要清净,早已让那些丫鬟婆子都离开了。”
楚意点头,便径直走向院墙的方向。因为是内院的关系,这个跨院的院墙不似府邸院墙那般高,是镂空的花墙,墙头筑成波浪形状,除了隔开院外,主要起的还是美观的作用。楚意来到墙下,周围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发现。
花羡分明是来过,难道是已经离开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得头顶上有人嗤笑道:“上次帮了我,这次不管我了?”
楚意立即回头,只见那人赫然坐在墙头上。黯淡的光线照不清他的样子,但那身形语气是他无疑,夜风中暗红的衣摆下,一只纤长的黑色靴子垂下来,悠悠荡荡。
楚意道:“既然来了,何不下来?”
花羡笑了一声,又变成那种伪装的怯怯语气。
“我下不来呀。”
楚意道:“你怎么了?”
花羡道:“我这条胳膊,动不了了。”
楚意一惊。
几天前缝合的伤口没有换药,估计这个人也不会十分在意,难道说感染了?
这样想着,她向无忧示意了一下,两人走到墙下,伸手道:“来,我们帮你。”
两人扶着花羡的腿,让他慢慢从墙头溜下来。无忧一面扶着他,一面赌气道:“你既然能上去,怎么就下不来呢?既然胳膊都动不了,何不从门那里进来,为何非要爬到墙头上?”
花羡借着她们的力,双足落了地,冷笑道:“我胳膊动不了,腿却能动,当然能爬墙。只是……”他说到这里,忽然感觉编不下去,便闭了嘴。
无忧捂嘴笑道:“我看你呀,就是故意找机会来看我们小姐的。告诉你,我们小姐是当朝首辅的千金,将来要嫁,也是嫁给新科状元,朝中才俊。你不要觉得我们小姐给你治伤就是对你另眼相看,我们小姐行医济世,不知给多少人治过伤,你只不过……”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楚意止住,低声道:“无忧,不得无礼。”
无忧做了个鬼脸,扶着花羡的手臂道:“好好好,我多嘴,我们小姐呀,就是对你另眼相看,好吧?”
她刚要拽着花羡往院里走,忽然一怔道:“哎,你这条胳膊是怎么了?”
花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是说过了么?我这条胳膊,动不了了。”
这条手臂并非上次缝合伤口的手臂,而是另一条手臂,僵硬弯折,无法活动。
楚意冷着脸将花羡引入书房,命无忧挑亮灯盏,细看这条手臂的新伤。
这条手臂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折着,幸运的是,没有骨折。不过,手肘关节,已经脱位了。
而且,这样的角度,一定是他自己弄脱臼的。
上一世,这一世,他都是如此不惜伤害自己,不仅不惜伤害,还以伤害为乐。
这样想着,楚意的目光带上了黯然之色。这一世的花羡与她还是初识,不过上一世,他早已对她敞开了心扉。无论是哪一世,她都相信,他还是他,无论经历如何,他的人也不会改变。
花羡见她闷闷不语,哂笑道:“怎么?这个伤,没办法治了么?”
话音未落,楚意的手势忽然一变,随着关节处轻微的咔嚓声,这条手臂的角度便恢复了正常。
花羡猛惊了一下,额头渗出几点冷汗。他用惊艳的目光看了看楚意,将手臂来回动了动,便笑道:“这么厉害?好了?唔……看来真的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