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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子规啼血 ...

  •   第四十九章子规

      京城的街市一向以繁华著称。每日从清晨到黄昏,茶楼酒肆林立的大街,车马辚辚,熙熙攘攘,各类店铺生意兴隆,马戏茶座小吃比比皆是。一直到夜深,人们才会慢慢散去,店铺关门,街道才归于夜的寂静。

      即使如此,夜幕下的京城街市,依旧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可是,在这大片的繁华中,每隔开几处闹市,便掺杂着些疮痍一般的贫民区。狭窄的陋巷,低矮的房屋,年久失修,快要倾塌的门窗。这些难看的街区在京城的富贵轩阔中星罗棋布,犹如精美画卷上的污点,让人看着碍眼。

      是夜,就在这样的一个污点处,低矮的房屋后山临着一条小河,河边倾斜的土坡上歪歪斜斜几棵荒树。

      一个全身黑衣的年轻男子正靠着树坐在河边,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坛,面前还凌乱地摆着几个。他二十多岁年纪,眉目深邃,面容冷厉。月光下他的脸犹如刀劈斧削般棱角分明,看向小河的目光冷漠阴沉,毫无温度。

      四周一片寂静,夜幕好像已吞没了周围的房舍,只有月光下的河水在缓缓流动。

      忽然,树梢上轻微的喧嚣传来,树叶纷纷落下,有几片落在这男子的头上肩上。男子目光略闪了一闪,将手中酒坛举起喝了一口,冷冷道:“花羡,下来!”

      又有几片树叶落下,落叶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翩然飘举,双足正停在他身边。那身形轻轻一旋,便坐了下来,向他伸出一只手。

      男子将面前的酒坛拎起一个,随手扔给他。

      花羡利落地开了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笑道:“好酒!这醉仙居的酒,就是与众不同!三娘她老人家别的不舍得,这酒么,还是很够意思的。”

      那男子自顾自喝酒,只是闷声道:“你去哪了?”

      花羡道:“无聊,出去转了转。”

      男子道:“你受伤了?”

      花羡笑道:“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便用了点小手段。”

      男子回头看着他,“你又用刀割自己。”

      花羡道:“割了个小口子而已,给我挠痒痒罢了。”

      男子无语,将坛中酒饮尽,顺手将酒坛扔进了河里。

      花羡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湛离,你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名叫湛离的男子又拎起一坛酒,打开喝了一口。

      花羡放下了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务,什么时候完成的?”

      湛离冷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花羡睁大了眼睛,“你不会吧!难道说,你的任务没有完成?”

      湛离道:“我疏忽了,虽然伤了他,却没有取了他的性命。他那个护卫很忠心,救下他了。”

      花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湛离,这可不像你。”

      湛离道:“有什么像不像的。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从不会失误的人,是么?你要记住,没有人是永远不会失误的,世上没有神,是人,便会有软肋。”

      “软肋?”花羡嗤笑,“我们这样的人,也会有软肋?”

      “不错!”湛离猛地回过头,一双冷冷的眼睛凶狠盯着他,“我们从小被亲人抛弃,被磨灭了所有良知,我们没有感情,只会喝酒,只会杀人!”

      花羡挑了挑眉,回过头喝酒,闷声道:“难道不是么?”

      寂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夜更深,夜色更浓,月光好似被吸入了夜幕,变得越发朦胧。

      湛离猛地灌了一口酒,长长呼了一口气。

      他好似吐出了心中的郁闷,冷冷的眼神染上了些许温柔,“我想离开子规。”

      花羡一怔,回头看他。

      湛离道:“花羡,你自幼在子规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其实,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种活法。”

      花羡已停下了喝酒,坐在不远处,紧紧盯着他。

      湛离全身放松了下来,好似劳累了很久的人,忽然卸下了重担。他身子随意靠在树上,缓缓喝着酒,原本冷厉的脸上甚至带了些微笑。

      “我想有一个家了。”他的话音很低,却很清晰地映在夜风里。

      “家?”花羡目光闪了闪,冷笑了一声。

      曾经为了银子就抛弃了他的家,有什么可想的?他离开家的时候太小,对那个地方和那里的人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想来,那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湛离却没有留意他的冷笑,思绪好像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花羡,我认识一个女人。”他说着,语声越发温和,竟不似他平时的声音。

      花羡睁大了眼睛。

      湛离悠悠道:“她是这个世上最美,最温柔,最可爱的姑娘。有了她,这个世界都已不重要了。能见到她,是我这一世最大的福分。我想要有个家,跟她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一群孩子,一直到老……”

      花羡愕然看着他,“湛离,你疯了?”

      湛离道:“其实,我们一直都生活在疯狂里。我只是直到现在才醒悟而已。”

      花羡怔怔地看着他。

      湛离眯着眼睛,思绪好似游走在梦幻里。

      “她话不多,但是,她每次都能看透我的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她会烧好了饭菜,坐在门口等着我。我烦心的时候,她会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我。我累了,她还会铺好了床,端来洗脚水。我出生入死都无所畏惧,只要看着她,我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她才是我想要回归的地方,我活着,就是为了要回到她的怀里。”

      花羡听着他说,愕然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回头看看月色下的小河,继续喝酒。

      “所以,你想离开子规,与她在一起?”

      湛离道:“这一次我接到的任务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今晚的任务若是完成,我便有了向三娘提出退出的条件。可是……”

      花羡道:“还有机会么?”

      湛离道:“无论有没有机会,我都一定要做到。我要杀了这个人,然后,退出子规,带着她离开京城,永远不再出现。”

      花羡道:“我明白了。你如此想杀那个人,是因为这个女人。任务没有完成,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么?”

      “或许吧……”湛离轻轻叹气,“不过,那个人身边,守卫的确很严。”

      花羡举起酒坛,静静看着。

      “女人,当真这般神奇?”

      他这样说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年轻姑娘的形象。

      她分明是一位出身尊贵的官家小姐,却丝毫没有官家小姐的骄矜之气。她的样子如此清淡,在月光下,好似褪去了颜色,全身上下都是淡淡的色调,只有眉目清晰明净。凉凉的眼神,淡淡的语气,那感觉竟似曾相识地熟悉,分明从未相见,却好似早已相识。

      尤其是,他故意摔在地上装晕时,她竟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花羡!”

      她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她认识他么?可是,在他腥风血雨的人生中,牢不可摧的记忆里,分明根本没有过她。

      作为子规的王牌杀手,早已被训练出了独特的素质。只要见过的人,他们是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就算只是背影,就算乔装改扮,他也能立即辨认出来。

      可是后来,她又问起他姓名,年龄,还有什么家庭住址……

      尽管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些词,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首辅家的千金小姐,在她自己的书房里,亲手为他清洗伤口,还用匪夷所思的手法和工具,缝合了他的伤口。虽然……不痛,可是,真的太神奇了。

      还有,她竟然知道,这伤口是他自己割成这样。甚至,她是不是也知道,她一开始的昏迷,根本就是装的?

      非常明显,这位千金小姐没有任何武功,但是,她为何能够发现他?那夜他一时兴起,潜入首辅府邸的内墙,他的轻功,连府内外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都丝毫没有察觉……

      能感知到他的行动的人,竟然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一个出身明确没有秘密的人,竟然如此神秘……

      可是,她分明不是湛离口中那种温柔似水的女人,他却为何在湛离说着心中的姑娘时,情不自禁地琢磨着她?

      花羡猛地灌下一大口酒,将酒坛扔进河里,随意道:“你的任务,是谁?”

      湛离一怔,侧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作为子规的杀手,他们都会接到任务。但是,所有任务都是一对一的,由子规主人亲自下达给他们每一个人,他们每一个人却不会知道其他人的任务。

      不知道,也不会去打听,从来如此。

      湛离和花羡是子规两大王牌杀手,经常一起接到任务,却从来没有问过对方,要去杀谁,杀了谁。

      花羡道:“是谁,告诉我。”

      湛离顿了顿,点了点头,“当朝首辅,楚明宗。”

      花羡身子微微一僵。

      这么巧?

      楚明宗,当朝文博阁大学士。今晚他随性而至的,便是楚明宗的府邸,见到的,正是他的女儿。

      也就是说,她在为自己治伤时,是她的父亲遇刺受伤之后?若是湛离没有失手,她便不会出现在那个竹林,而是在守灵了?

      想到此,他唇角微微勾起,邪性一笑。

      “我帮你。”他很随意地说出一句,便又伸出手,拿起了第二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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