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61、隔

　　王博胆战心惊地度过一个上午，一切却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不详之感愈发强烈，就连同学不经意投来的一瞥，都带有别样意味般。

　　他十分感谢刚才点朱的出手相助，即使这种粗鲁行为同他一贯的想法十分不符，但是当拳头同那张可恶的脸庞接触时，快感还是不由自主地出现。

　　他终于可以闭上嘴了。

　　仿佛只要没有人说出这个秘密，就可以自欺欺人下去。就这么一直下去吗？

　　下课铃声响，王博惊醒过来，老师正在整理讲义，周围一下喧嚣起来，他原地静会，将根本没动过的，打开的书本合上，正放进书包时，注意到一边，欲言又止的小白。

　　“怎么了？”王博以为他有什么事情，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没有多说，点点头：“有话直说。”

　　“王博，就是，嗯……”小白显然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他很快地坚定下来：“不知道谁在乱说你的坏话，说你……”

　　“我知道！”王博忽然大声道，他看向桌底，目光飘忽，心想究竟是谁？他在这地方也没得罪什么人罢？事情再如此下去必然不是办法，强行按住心下的不确定，他抬头，微笑道：“别信他们，那些坏学生整天不学习，就是会欺负我这种外来的。先走了啊，还有事情。”

　　“嗯，好。你别难过，”小白闻言，眉头舒展开，拍拍王博的肩膀。

　　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正是中午，王博到了校内的小道上，亭子空着没人，他靠着亭柱，闭上眼睛深呼吸，心里却是不住想着方法。

　　该怎么办？既然马老师，不……马青峰他知道这事情了，就代表，他肯定也知道子辛也和我一样，他肯定没办法接受的！

　　他会对子辛做什么呢？王博一时间，脑海里全都是不好的想像，子辛哥，会因为他不顾一切的表达，而失去他拥有的一切吗？

　　子辛，赵子辛，王博念叨着他的名字，无比希望此刻他能出现在自己眼前，能够将他拥入怀中，说：没事，不要担心。但是他又确切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博的尊严让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而让挚爱之人受到伤害，就在那一瞬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洒下来，洒在王博眯着的眉眼上，现出下抿的嘴角，王博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决定，他感觉到一阵轻松，又因为这决定的内容，而对赵子辛产生一种愧疚感。

　　我们还可以商量的，对的，我还可以和子辛哥再商量。

　　王博看着远处的阴影，感觉到心里，忽然间缺了一块般，空荡荡的。

　　午间铃声再次敲响，明明是冷秋，赵子辛的额头上滴下冷汗来，他坐在大背椅上，坐得笔直，犹如刚淬好的剑，正面对着出炉的可怕挑战。

　　马青峰，老校长，还有个不熟悉的老师，正在忙于自己的文件稿，只有马青峰偶尔不满的叹息声，整片空气仿佛凝滞了，沉重地向赵子辛压过来，让他的脑海一片浑浊。

　　“子辛，”老校长半抬起头，马青峰满怀希望的看向他。

　　赵子辛点点头，轻声嗯答，听得他说道：“刚才小马说的，都是从学校的角度出发的，可能，你听不进去。”

　　“没有，校长，这些我都懂，但是，我没办法接受马老师的侮辱性词汇，还有，同样的我也没办法放弃小博。”赵子辛迅速，而语气颤抖地说道，他同校长对视，然而，自身的力量仿佛被老者的目光摄取。

　　“你真的愿意，面对这种可预见的，不好的后果吗？”老校长就这么看着他，“如果你们因此辍学了，那么，你又怎么能养的起他呢？去做童工？你这样子，又有谁要？”

　　赵子辛很想辩白一句：我还是能做些活，但是他在那目光里，明白这些辩白毫无意义，所以他安静地听。

　　“我的想法，你考虑下。王博，仍然可以在本校上课，但是，他不能和你再见面 。”校长慢条斯理地说道。

　　“绝对不行！”赵子辛大声道，他愤怒地站起身来，眼镜后地瞳孔上血丝明显，脖颈上的青筋因为呼吸上下活动。

　　“大胆！你敢这么说话？！”马青峰也拍桌子，二人针锋相对，他看向校长，见他示意般地向下压手。

　　赵子辛的满身火焰慢慢消散，他如同落败公鸡般，在老校长无所不在，而洞察一切的目光中坐下来，他低头看着地面。

　　“我作为负责人，无法接受这种伤害学校风化的事情，同样的，小马也无法接受他的全力付出，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受到影响，”老校长双手撑桌，闭眼道：“从我个人角度来讲，我希望你做出成绩来，那么，这就是个双赢的结果，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

　　“那么，我退步了，你们的退步是什么？”过了许久，赵子辛拉紧着嗓子，警惕而缓慢道，便听得那不熟悉的中年老师道，“王博不能再住教职工宿舍，同样的，在外租房的花费由学校承担。在此之后，你必须全力配合马老师的研发工作，并且做出成绩。在这过程中，如果你不配合，或者做出违规行为，我们有权利马上让王博退学。当然，我们也会对他做出一定程度上的保护。”

　　马青峰看着赵子辛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庞在灯光下不甚明显，眼眶通红，咬紧牙关，连侧脸都在微微发抖，他终于流下泪来，带着不甘和怨恨地瞪他：“好！”

　　管他呢，不过是个小屁崽子，能干活就好。马青峰如是想道。

　　王博从来没想过，离别会来得如此之快，就在他回宿舍的时候，便看见马青峰正背着手，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指挥两个高年级学长搬着他的物件。
　　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正冲上去要制止时，便听到马青峰轻声地道：“不听我的，你们一起退学。”王博停下步伐，就这么直直看着他，直把马青峰看的浑身发麻，才问道：“你要让我去哪里？”

　　“这不是学校大发慈悲，让你出去租房，一个人住，他不快活吗？”马青峰很是得意，见收拾地差不多了，他便走到王博面前：“钥匙拿来吧？反正你以后也不来这里了！”

　　王博静了会，终于妥协地交了钥匙，跟着马青峰走了。

　　“揍他？”点朱问道，得到否定的回答，不屑地嘲讽道：“就你这小子，整天顾东怕西的，怪不得被这老东西拿捏。换了我肯定先赏他几个拳头，让他知道些厉害！”

　　“你这浪鸟当然天不怕地不怕，要是让你在这里活个几天，止不住就被人抓去崩了！”王博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见这鸟妖毫不在乎，不由得讽它几句，却听得他不回了，不免觉得自讨无趣。

　　新房子居然就是上次，王博看过的特价房，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大小约十平，还有个很小的独立卫生间，甚至还有个小阳台，唯一不好的就是要去公共澡堂，而这对于王博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

　　忧愁被新家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些，就连马青峰的混账脸庞也不显得那么欠扁，“这房租已经帮你交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就得你自己负责了。就帮你整理到这里，有事情，找楼下房东。走了！”仿佛是觉得晦气，又或者怕沾染到什么东西，马青峰连门都没关，使劲地用脚踩踩地面，吐了口唾沫，便下了楼。

　　王博环顾自己的新家，一时间觉得有些落寞，但是，他如同野草的性格在此刻活跃起来：怕什么？留得青山在，反正就住得这么近，大不了最近避避风头，不见面，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王博心情又好起来，便依次从堆好的行礼包里，拿出生活物件摆起来。

　　这阴差阳错的，居然是他第一个独立的房间。在过去的十数年时光里，他的独立空间，仅仅是窄小的阁楼，还有，母亲的卧室，和赵子辛的共同宿舍，从来没有一个空间，是独属于他的，无人可以侵扰。

　　想到此处，王博不由得内心里生出份温柔来，他感觉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独立起来，只有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有可能在以后的生活，和子辛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想到此处，他快速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个用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包装好的物件——露出来的，是数叠捆好的百元大钞，这是王博独自生活的底气，也是他能够有个未来的启动资金。

　　但是王博仍然觉得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他计划着，要么去旁边的地方找份兼职，闲暇之余赚些生活费。

　　躺在床上，王博深深呼吸口新被褥的气味，不由得想像，赵子辛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在，而难过。王博不由得闭上双眼，在虚空中临摹他的笑颜，然后，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去触碰他。

　　月光从窗台上洒下，点朱幻化成朱鸟模样，见着王博沉睡样子，不由得摇头，轻声道：“人族还真是难过，可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呀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