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44、惑

　　在近一月的修养后，王博终于得到允许，能够下床活动下身体。对学校的请假原因，则是放假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而赵子辛，大家都知道了，他不用在上这些基础的课程，就能直接跳级到少年班里。

　　而现在，三人回到了王博的家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破落而简陋的小地方，竟是成了他们最后的庇护所。

　　林间别墅已经被警方查封，而赵子辛的房子，也在火灾中转瞬即逝。王博站在医院前的马路上，眼看蓝天白云，转身，对一脸平静的赵子辛道：“回我家吧。”

　　他们甚至没有多少行礼，手上拎着个小行李箱，是阳关这些日子里，采买的随身物品。

　　但是谁都没有抱怨，房子经常有人住，并不显得脏，王博帮他们安置了行李，站在宋淑英的房间，等了会，还是推门进去。

　　里面十分干净，王博自从那日以后，出了日常的打扫，就很少踏进这间屋子里，他对阳光道：“哥，你们就先睡这里吧……这边床比较大，我的床在楼上。”

　　“好，”阳光没什么表情，他环视一圈，这房间十分狭小，且窗户里只透出点微光，长久不曾通气，因而生出股难闻的气味。他注意到王博惴惴不安的眼神，低声道：“没事的，王先生。我和少爷以前都住过比这还小的房子，请别放在心上。还是要十分感谢你。”

　　王博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但是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话并不比多说。他看着赵子辛走过来，把手搭在他肩上拍拍，于是道：“我先上去楼上整理下，后面还有个小厨房，等下我给你们做顿午饭。不过还要去买些吃的……”

　　“我去吧……”阳光接道，王博想想，点头道：“也好，不然时间就太久了。子辛你坐着休息下吧。”

　　分工完毕，王博蹭地奔到楼上，打开房门，窗户没有关，幸好是晴天，前几天的水痕都被蒸发掉了，夏日的气息随着蝉鸣铺面而来。

　　王博奔到桌前，踌躇了会，还是拉开了抽屉。宋淑英的相片，静静地躺在里面，周边是一道被撕开的裂痕。

　　王博小心翼翼地拿起相片，看了会。

　　“你把他们都带回来了？”点朱问道，“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呢，小子。那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会挣钱的主，以后的日子，你要怎么办。”

　　王博的手指轻轻触碰到相片里的人影，小王博呆呆傻傻地留着口水，被宋淑英抱在怀里。他珍重地将相片放进抽屉里，轻声道：“我愿意。”

　　脚步落在楼梯上，十分缓慢，王博马上拉好抽屉，转身看向木门，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不出意料，是赵子辛。

　　迎面而来的，是稍微夹杂着潮湿的味道，如同刚被清理完的后厨房，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王博的脸上，他的目光随之看来，温暖而平和。

　　木床很小，小到甚至不能称之为床，只是几块木板，其上铺了摊子，木头形状突出，硬邦邦的样子，赵子辛走过去，坐下身子来，感觉到十分地膈人。

　　“那是之前，这房子里的小孩睡得，我来了以后就是我的了。”王博离开椅子，自然而然地和赵子辛勾勾手指，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得汗毛呈现金色，他温柔地笑：“不过现在长大了，睡不太习惯。”

　　赵子辛在他手指上点点，反手握紧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平和且宁静。

　　赵子辛一直在观察这间屋子，显然，之前的几年里，王博在这里住了很久，墙上的几个破玩具，小木衣柜里，整齐叠着的衣服，还有书桌旁边的收藏，摆着几块小石头，还有一台旧台灯。

　　加上一张木床，这就是房间里的所有内容，甚至还没有赵子辛家里的洗手间，内容不过更丰富一点。

　　“别看啦，这里我住得挺好的，你看，”王博站起身子，“这里是我藏起来的小玩意，晚上我就在这里看书，虽然经常会睡着，哈哈……”王博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亮起来，赵子辛不经意地抽下鼻子，走上前来，从桌子角拿起他送的书。

　　“都看完啦，我是不是很厉害？”王博乱忙邀功道，“上次不是我生日嘛，你送我的，然后……”

　　王博忽然止住了话头，；赵子辛慢慢放回书，只听道：“时间不早了，阳关哥应该回来了。我先去下去做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子辛眸色深沉，他转身看了眼，书桌的抽屉，良久，关上了阁楼的木门，慢慢下楼去。

　　赵子辛出现在学校里的时候，班级里一下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要到Z市的中学去上学了，颇有种有与荣焉的意思。

　　反倒是王博没什么人关注，只有平日里要好的小伙伴，问候了他的身体，见他没什么事情，也就放松地同他玩闹几句。

　　待得上课，陈历的目光在赵子辛和王博身上停留了几下，道：“最近的课程，会比较难，不懂的同学请多多去请教会的同学。上课，今天讲的是方程……”

　　放学时候，王博和赵子辛往家里走，他见怪不怪地忽视了身后不远处的两个熟悉面孔。自从离开医院，李长青那群人就一直在追踪他们。

　　王博对此难以理解，赵子辛却是心知肚明：赵括一直没有落网，而李长青，想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

　　他的眼神深邃起来，其中仿佛旋转着无数计谋，赵子辛忽然拉住王博，让他停下。

　　“怎么了子辛？”王博见他一脸不耐的样子，以为是赵子辛被惹恼了，连忙安慰他道：“他们不会吵到我们的。李叔叔应该也是要保护我们的安全……”

　　王博仍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他一直以为，赵家或许是某人犯了大罪，非法所得才会被收缴，因此也害得赵子辛无家可归。

　　赵子辛也从未告诉过他，是因为他爸，他的亲爹是个□□头子，一夜间，树倒猢狲散，现在警方正盯着他这个私生子，希望借由他，能够得到更多的情报，从而彻底铲除姓赵的所有势力。

　　而他本人，就是落平阳的犬子，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的，被当做了诱饵。

　　他心中十分无力，同时，难以言说的愤怒无处倾泻，王博看见一贯冷静的赵子辛，竟是要在大街上发作，连忙靠到他面前，低声道：“子辛，你别这样。我们回家吧？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和我说！”

　　赵子辛猛地转头，他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摊子，那边的熟面孔正在买烤肠吃。

　　他的眼神里，带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是极端的勇气，更是常年压抑之后，许久无法散去的戾气。

　　赵子辛的手，慢慢探进怀里，王博在他身后说着什么，市井嘈杂，难以听清。

　　“赵子辛？”呼声清脆，如同夏日里一盆冰水，从头直直浇到底，赵子辛听到王博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

　　他转过头，王博似有所觉般，朝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个不认识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不，应该是说看着他。

　　王博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被看透了一般。他想起来了！那天，在楼梯上，和罗鹏在一起的男生。

　　须弥穿着校服，炎热天气下，如同迎面而来的水汽般，伸出右手，对王博道：“你好，小弟弟。我是须弥，你可以叫我弥哥。”

　　王博下意识地伸出手，同他握了握。

　　他复又对赵子辛伸出手，道：“你好，赵家少爷，这是我们的第二见面了吧？甚是想念。”

　　赵子辛没有回应，他冷哼了声，拉着王博的手，路过须弥走了。

　　王博跟在他身后，侧身同他挥手，做了个抱歉表情，心道子辛今天是怎么了？和平常的他完全不像。

　　二人回到家里，赵子辛马上回了他的房间，也不管王博如何，将门关上。王博在门口踌躇几次，还是没有敲门。

　　算了，让他静静吧。王博摇摇头，想了会，去厨房准备两人的吃食。

　　这两天阳光十分地忙，听他说是需要联系以前的哥们。王博从不担心他的任何行动，只因为阳光甚至比李长青让他感觉，更加可靠。

　　他仿佛王博世界里，孤单矗立的一根通天柱，令人安心而仰望。

　　赵子辛背靠着门，他十分艰难地挪到床上，躺下，望着天花板，愣愣发呆，许久，伸出手指捏捏鼻梁。

　　“掏出来，发动开关，他们不就不会跟着你了吗？”赵子辛慢慢掏出衣服内兜里的那把手枪，被他擦的一尘不染，而心里的那声音还在继续：“对啊，他们凭什么？你可是赵家的少爷！”

　　“没有人能够夺走你的东西！再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那声音越来越大，简直要在赵子辛的意识里掀起滔天巨浪来，“对！拿着你手中的东西，抓住你想要的一切！你才能拥有他们，永远地拥有！”

　　赵子辛慢慢地把手指，搭上了□□开关，他闭着眼睛，手颤抖着，将枪口直直对向天空。

　　“子辛~”王博在门口叫道，赵子辛瞬间睁开眼睛，浑身满是冷汗，心中那个声音无影无踪，再找不到身影。

　　“要吃苹果……吗？”王博停下话，面前门被打开，赵子辛额头上满是汗，一股沐浴露的香气传来，王博一下子就卡壳了，

　　赵子辛的目光从他手里的苹果，移到他的脸上，张开嘴，无声地说话。

　　王博知道他的意思，那个口型，分明是在说“谢谢，”于是他道：“不用谢。我们进去坐着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