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41、火

　　火焰一下燃烧开来，赵子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他想去开灯，却反应过来，现在停电了，快速按动几次开关，只发出几声无用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头看了眼门口，火焰已经蔓延开来。大门肯定被堵住了，即使没有，可怕的高温也让这条路断绝。

　　赵子辛快速跑到厕所，用面巾打湿捂住脸，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现在应该是八点多，停电了，那么小区里应该有大爷大妈在聊天，可恶，可是自己没办法呼救……还有通路吗？阳台，对！

　　赵子辛冲到阳台，猛地打开落地窗，跨过平常坐的位置，从栏杆直直地看下去，是令人绝望的高度，这从里至外的火焰完全没有被发觉，就像是无声的死神，踩着脚步向他逼近。

　　若是等火势变得过大了，那就意味着死神已经得手。

　　赵子辛面色冷峻，下意识地回头，背靠着栏杆，慢慢蹲了下来，冷冷看着黑色的汽油越来越多，随后，弥散开来，开始浸润到客厅的木家具，还有厨房。

　　幸好，这里没有天然气罐，赵子辛冷笑，自己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这个。他稍微改变了下坐姿，膝盖微屈起来，他的碎发盖住了眼睛，伸出手指，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伴随着无声的，间断而难听的咽呜。

　　“诶，保安叔叔今天不在？”王博熟门熟路地走到小区，今天保安亭里并没有人，让他有点奇怪，进了小区门，远远地，传来许多嘈杂声音来，王博心中咯噔一下，正好是赵子辛那栋楼的位置。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王博下意识地想道，然而他心里头却在默默祈祷，应该不是……应该不是。

　　楼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居民，缘因这栋楼里，传出许多呛人的黑烟，邻居本来以为是哪家烧糊了菜，过了没多久，没曾想这黑烟越来越多，邻居老人想上门问问话，楼道里满是汽油桶，已经连着一片烧起来了！将那边角住户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地，已成烈焰地狱。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周遭住户纷纷带上自家的贵重物品，跑路的跑路。看热闹的看热闹，更有居民拿着手机报警，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大叫了声：“你们看！阳台上有个人呢！”

　　惊呼声远远传来，赵子辛已经因为吸入太多浓烟，半昏不醒，闻言撑着栏杆，勉强撑起身子，往下看去，眼镜在月光下反出光芒，下面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呼吸一滞。

　　王博的手松开了，黑伞被风吹走，雨水肆意地打在他身上，脸上，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从他不断颤抖地脖子蜿蜒而下，那一瞬间，他睁大了双眼，仿佛要和某人对视一般。

　　赵子辛：“……”

　　王博：“……”

　　火焰已经无法抑制，大厅里，电视被火舌吞噬，发出轻微的爆炸声音，火海已经将大厅里的家具烧的精光，它意图摧毁一切，向着前方和四周扩散开来。

　　阳台，则是它的必经之路。

　　“王博！”点朱尖叫道：“别做傻事！我和你是一体的，你想害我一起消散吗？！”他眼睁睁地看着王博踩着湿透的运动鞋，从人群里，冲向了那栋居民楼！

　　王博的刺猬头上挂满雨水，目光坚定而狰狞，他看着电梯逐层上升，并不清晰地反映出他现在的狼狈样子，平静道：“那就帮我。你敢跑，明天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点朱：“……”

　　“叮”，电梯门开了，王博转身，目光所至，皆是火海，整扇门已经被烧得漆黑，却仍然坚实地发挥着它的作用，生前护人周全，身后断人活路。

　　王博忽然就想起，很小的时候，他问王正义：“爸爸，你为什么要当消防员啊？”

　　王正义那时候正在偷喝啤酒，闻言，偷偷看了眼客厅，见宋淑英没有发现，便乐开怀将王博搂紧怀里，道：“因为啊，爸爸是个大英雄。如果没有爸爸，没有消防员，火灾来了，电视就没了，你的小玩具也会没了~”

　　小王博便瞪大了眼睛，又听王正义道：“爸爸拿着水枪，把火灾消灭，然后，把妈妈和你救下来。你说，爸爸是不是大英雄？”他又喝了口酒，用下巴上的胡渣猛地蹭小王博。

　　“是，是！”小王博被蹭得不住躲，连忙求饶：“爸爸是大英雄……”

　　子辛，等我。王博在心里默念道。

　　“点朱，一，二。”王博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说，热浪袭来，他竟是热得流下汗来。

　　“等下，不行……臭小子！王博！王小博……”点朱含糊不清道。

　　“三。”王博冲了出去！

　　“啊！！！！”

　　红光闪现，原本嚣张而狰狞的火焰，如同见到了更为可怕的存在一般，自发地退到了两边。王博身处于球形护罩之中，眼神冷冽而清明。

　　“臭小子你快点！我还没完全恢复，撑不了多久的！”点朱大叫道，王博没有回他，快速地浏览下门锁，电子锁已经被烧坏了，没法进去。

　　他猛地抬起脚，眼神里红光妖冶地拉长，紧接着，狠狠地踹上了门锁！整扇门发出声震响，即使有着良好的质量，在这火焰的灼烧下，仍然不堪负重。

　　王博又狠狠地揣上第二下！
　　此时他的精神处于一种很神奇的状态，正游离于□□与灵界的界限边缘，而点朱并不敢进入他的身体。

　　这使得他可以同时操控自己的身体，并且没有现实世界的反馈。

　　而王博现在只有一个目标——冲进去，然后把子辛救出来！

　　脚上的鞋子因为高温和大力已经变形，但是在王博持久的攻势下，每次门反弹的弧度愈发减弱，终于，它被打开了一条缝！

　　“子辛！”王博终于大喊出声，杜鹃啼血一般，喉头爆出血珠，沿着嘴角流下来，“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王博猛地踹开门，赵子辛虚弱地靠着栏杆，抬头和他对视，眼里满是泪水，两人隔着火海对望，这瞬间是如此的漫长，也是如此地短暂。

　　下一秒。

　　“子辛！”王博发疯了一般地冲了过去，铺天盖地的火焰席卷而来，他身上的红光愈发暗淡下来，“臭小子！撑不住……”点朱的声音愈发遥远，紧接着如同被掐断一般消失了。

　　王博身上的红光也随之消失，火焰如同忽然发现了这只羔羊一般，猛虎般地扑了上来，王博身上的短袖被灼烧，他的汗毛在一瞬间消失，紧接着，是他娇嫩的皮肤，被灼地失去水分，进而皱在一起。

　　然而王博丝毫不在乎一般，他的视线里，赵子辛的身影越来越近，他长大嘴，无声地呐喊，让王博忽然笑了起来。

　　赵子辛用仅剩的所有力气，将王博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泪水不断流下，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王博的侧脸，如同神父在抚摸迷途的信徒一般。

　　王博的嘴角流下涎水，却还是在笑，胸口如同鼓风机一般，发出破败不堪的声音来：“子辛……我，我来了……”

　　赵子辛终于控制不住，他不敢再碰王博焦黑的皮肤，抱住他的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被困的居民！气垫已经铺设完成，请马上到阳台来逃生！”扩音喇叭传出天籁来，警察来了，李长青手里拿着无线电，一脸焦躁，身上穿着短袖短裤，显然是紧急被传唤来的，“通知A组，马上从上下楼层实施营救，并确认居民是否还有意识！”他的剑眉皱起，嘴角凌冽地往下。
　　王博的呼吸渐渐下去了，赵子辛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王博的眼皮慢慢落下，他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时光跨越千里，他好像回到那间暗无天日而破烂的木屋里。

　　老鼠在耳边吱吱叫，小孩就坐在床上，床上躺着个女人，眼里充满血丝，眼神复杂而可怕，她的大手慢慢地抚摸上小孩的脖子，慢慢的用力，加大力道，小孩难受起来，转头同她对视，眼神里满是纯洁和疑惑。

　　“妈……妈？”如同最锋利的利剑插进女人的胸膛，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大手从脖子上抬起，摸摸小孩的头发。

　　眼角有泪落下，眼皮慢慢闭上。

　　小孩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猛地大哭起来，忽然间，木门被粗鲁地撞开，钻进来几个可怕的巨人，为首那人在阳光与灰尘里站了会，背着光，同小孩对视。

　　他说了句：“我来了。”

　　王博猛地睁开眼睛，空气中，鸟鸣声一闪而过，他的红瞳摇曳，他的身姿矫健，狠狠地骂了句：“臭小子，最后还不是要本王子出场？”
　　他抱着已经昏迷的，下意识蜷缩成一团的赵子辛，较大的身材差距让他有些困难，艰难的踏上栏杆，楼下，居民和警察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群情激动起来。

　　“被困居民准备跳楼！全体人员准备，担架准备！”李长青的嘴快成机关枪了，紧接着，他只看到空中红光一闪，那人，跳了下来！

　　不，是两个！

　　“迎接你们的点朱王子吧！当然，庸俗的人族的迎接，本王子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点朱收回所有的红光，向身上一收，闭上双眼，王博赵子辛两人狠狠地砸在气垫上，紧接着，被一拥而上的医护人员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