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33、救

　　赵子辛在教学楼后面的小操场待了会，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摇摇头，上课铃声响了，迎面走来两人。

　　“呦，子辛？一起出去玩吗？”罗鹏眼睛放光，快去走上前来，个子和赵子辛差不多高，问道，见赵子辛只是摇头，同他擦肩而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的小同桌被叫去办公室了，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先走啦！”

　　徐冉瞳孔里有非常淡的蓝色，闻言对赵子辛一点头，跟着罗鹏走了，留下赵子辛一个人，伫立在原地，眼镜后微眯起眼睛。

　　一直到早上的课程结束，王博都没有再回来，下课铃声响，李敏正在收拾讲义，转头欲走时，见赵子辛站在她面前。

　　“子辛同学，有什么事情吗？”赵子辛的眼神非常奇怪，带着隐藏着的不安，让李敏也跟着紧张起来。

　　【老师，王博，在哪里？】

　　原来是问这个……李敏在心里头松了口气，放松道：“哦，你说王博同学是吧？今天他家里人有事来找他，请假……”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赵子辛瞪大双眼，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风一样地跑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李敏站了会，摇摇头，心道实在是太不尊重老师。

　　赵子辛冲出教室，此时正是放学时候，到处都是学生，他顺着人流出门，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嘟声后接起：“喂，少爷？您说。”

　　赵子辛手指在手机壳上轻轻弹了两长一短，又马上挂掉电话，发了条短信给阳光——王博被绑，抓住宋磊！来家接我。

　　阳光看到短信蹦起来，林云满脸疑惑：“老弟你这是怎么了？赵家来话了？”

　　“嗯，我得先走了，这顿我请。”阳光眉头皱起，随手让服务员买了单，林云向他投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目送他走出大门。

　　天上太阳躲在云后，层云重叠着压向地面，街上行人稀疏下来，偶有少女偷偷看这个满脸阴郁的青年。

　　阳光重重地砸上车门，黑色轿车在地面划过轨迹，他随手打开车前暗格，里面躺着把枪，阳光静了会，用手指，轻轻地把暗格推上。

　　“轰隆！”

　　白日惊雷，猛地吓醒了王博，只听到前座的中年司机道：“可能要下暴雨了，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说得也是，这雨一下下来就没个停的，你说是不老伴？”宋书商量道：“再说了，磊子已经发了好几条短信给丫头了，说不定她很快就；联系咱们了？”

　　“算了，那就在前面歇歇，”董英还有些不放心，毕竟离县城还不是很远，转念一想，这小子还有什么人挂念着他？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大家子怎么说都是这小子的长辈，他又能怎样？

　　一行人便在这集镇歇息了，宋磊带头下车去买了些吃食，香味弥散开来，王博不禁口水直咽，他午饭没吃，饿得不行了。

　　“死小子，看什么看，”宋磊见王博直不愣登看着吃食，忍不住要弄他，又挑出点边角料的窝头，丢到他前面嘲笑道：“想吃？自己捡起来吃。”

　　王博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心道也就你这种样子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耀武扬威。平静下来后，他甚至隐隐期待起来：这伙人真的能让妈妈回来吗？妈妈会用房子换我吗？

　　王博不知道，他只是不住祈祷，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了，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看过的童话——可怜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终于在冬天里饥寒交迫地死去。

　　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地下来，一群人马上窜上了车，把车门关的严严实实地，王博从车窗往外看，天地漆黑一片，伴随着雨点砸在车窗上的声音，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还有令人讨厌的这群人。

　　王博忽然觉得，就这么结束也好，只不过，如果能陪着自己最好的人一起，那便是最好的。

　　妈妈，子辛，阳光，艾哥……王博终于如此真实地感觉到小女孩的感受了，那是一种，专注地看着无边绝望不断逼近，而其中散发着的，一点点希望，直到自己被完全吞噬也在所不惜。

　　两道车灯穿破雨幕，闪得王博张不开眼睛。

　　“哪个家伙开着远光灯……这么大雨还出来？最好滑了！”宋磊唠唠叨叨，无不恶毒地骂道。

　　“这车……好像是朝我们来的？！”有人忽然道，车里众人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车停在集镇的侧边，专门找了房屋避雨，此地又不是进镇的必经之路。

　　“别多想，”董英不客气道：“整天神神叨叨的，脑子里就剩下赌钱了，我看啊……”很快，她说不出来了。

　　四辆黑色轿车，呈狼群之势，将两辆面包车围了起来，如同围上两只肥硕的绵羊。

　　阳光推开车门，撑着把伞走到后座，紧接着，剩下的三辆车里，钻出了近十五人，身穿黑色便服，撑着伞，随意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少爷，追到了，”阳光拉开车门，穿着黑色马丁靴的长腿先跨出来，赵子辛碎发随水汽扬起，目光仿佛透过密闭的车窗，同王博对视。

　　王博：“……”

　　紧接着，他看到赵子辛抬起右手，缓慢而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所有手下在这一瞬间，向面包车冲了上去！

　　“这怎么办啊？！”车里一下炸开了锅，司机想趁机夺路而逃，但是已经太迟了，数个手下占据了前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若有若无地露出手中的匕首。

　　阳光走到车窗前面，王博马上摇开车窗，没有人去拦他，“阳光哥……”王博愣愣道。

　　“王先生，终于找到你了。”阳光的眼神里带着些笑意，目光扫过一众人，嘴角往下拉过，道：“王先生请下车吧，少爷等很久了。”他的大手直接伸进车里，将反锁着的车门打开，温柔而不可抗拒地将王博抱出来，由手下撑伞，走到赵子辛面前放下。

　　王博整个人都呆掉了，他稍微抬头，看到赵子辛的眼角有点红。

　　我应该做什么？说谢谢吗？好像不对，子辛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对他居然过来了，子辛和阳光带着人来救我了居然有人来救我……

　　“子辛你怎么知道……”一瞬间闪过无数想法，王博随机抽取了一个来问，然后便被赵子辛搂住，修长而有力的少年臂膀，让王博一下就放松下来。

　　赵子辛带着王博进了车，阳光在手下耳边吩咐几句，为他们当起司机。

　　轿车驶向县城，车内十分安静，王博仍然维持着半躺在赵子辛怀里的姿势，电话声响起。

　　是阳光的。

　　“是，对的，您传来的消息是对的，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在回去……麻烦您了，好的，我会转告少爷的。”阳光放下电话，轻声道：“老爷的电话，希望少爷能抽空去老家坐坐。”

　　赵子辛与阳光在后视镜里对视，微不可觉地点点头。

　　“子辛，我可以起来了吗？”王博小心地问道，对上赵子辛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是怕你累了。对了，你衣服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有点硌得慌……”

　　赵子辛摇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又从车后座拿了包饼干递给王博，让他坐起来。

　　“饼干！”王博简直想大呼子辛我爱死你了，他连忙拆开吃了了两片，又小心问道：“子辛，那群人怎么样啦？早上我被叫去办公室，然后就被他们抓住了。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让我妈妈把房子给他们来换我。”

　　可是她应该不会换吧，毕竟她都不要我了。王博没有说出口，很快他又振奋起来，因为至少还有子辛，还有阳光在挂念他。

　　赵子辛摸摸他头，三人回到家里，阳光给二人煮了泡面，又吩咐他们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便关上房门。

　　王博洗完澡，坐在床上让赵子辛帮他吹头发，寸头已经长成短发，王博念叨道：“子辛你说他们还会不会来啦？阳光哥说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还送他们回家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子辛，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博欣喜地搂住赵子辛的腰，感觉到他僵硬地不动，疑惑地想抬头，被赵子辛眼疾手快地按住。

　　“别一直吹一个地方，好烫……”王博嘀咕道，感觉到吹风机停了，赵子辛半蹲下身子，同他对视。

　　两人静了会，赵子辛伸出食指，点点王博，摇手，又指指自己。

　　王博一下就明白了，笑着道：“子辛的意思是，让我不行了就找你是吗？我知道啦。”

　　赵子辛于是满意地起身，马不停蹄地帮王博盖上被子，关灯出门。

　　台灯亮着光，王博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被褥舒适的触感让他有点困。王博觉得自己走出来了，不，应该说，宋淑英的离开，仿佛在某个瞬间，同他之间划上了分割号。

　　好像怎么样都报答不了子辛……要不然，把妈妈留下的钱分给他？王博迷迷糊糊地想着，睡着了。

　　门外，赵子辛背靠着房门，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他又回头看了眼，走到自己房间，从挂起来的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枪。凝视许久，再次将它锁起来。

　　赵子辛看向桌上的日历，1993年5月17日，手机震动几声，短信发来了：“小少爷俺的消息没错吧？改天要不要一起出来玩？你请……”

　　赵子辛沉默了会，按删除，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