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32、落

　　确认王博房里在没有声响，赵子辛收回目光，同阳光默契地对视一眼，将客厅的大灯关了，阳光轻声道：“少爷，我先去处理这件事情，有事请随时叫我。”

　　赵子辛点头，从兜里掏出钥匙，转动反锁的卧室门，然后将它慢慢关上。

　　室内摆放着简洁的家具，赵子辛平静地来到课桌前面，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沓资料，还有一把枪，他看着课桌上，王博的笑脸照片，往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指捏捏鼻梁，无声地叹了口气。

　　县城有名的红灯街上，散布着许多不入流的小宾馆，多是做些皮肉生意，便宜而艳俗，多让当地人不堪前来，地痞流氓再次乐呵地玩乐，更有些贪便宜的摈客，来此打机锋捡漏子。

　　“妈，这下要怎么办，刚才那群人又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敢接。他们上次就警告我了……要是再还不上……”宋磊耷拉着脸，在小房间里抱怨道。

　　“还不是都因为你？啊？就个臭小子你还能让他跑了？要是能抓住他，那臭丫头还能不出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说是跟那有钱的胖子跑了……”董英又气又恨，转眼又对这不争气的儿子怒道：“你还不去给亲戚们发发烟？人家大老远地跟着我们过来，不伺候好了，回村以后你妈面子往哪里搁啊？”

　　“我看他们也没出到什么力气，一上来就要吃要喝的，老子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宋磊小声叨叨，一对上董英的怒容，马上就不敢出声了，埋怨道：“爸，你说说，我说的对吗？”

　　“你们都别吵了，”宋书推推鼻梁上的旧眼镜，皱纹如同树皮上的纹路，深深地刻进脸庞，“按我看来，明天不是要上班上课？那小子就在一小里面，我们明天直接去学校‘接’他，不就得了？”

　　“对，等淑英那臭丫头来了再说。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说，当初村里面那个阔有钱的要她，怎么她就不从呢？喏，跟着那个早死鬼，现在还不是得楞得楞地跟有钱人跑了？还害得一家人跟着她吃苦受罪！”

　　“还睡不睡了？逼逼叨叨地没玩了是吧？！”隔壁房间内传来怒骂声，还有几声女生的劝架，一家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宋磊看他们几眼，顺从地下楼，去给青年亲戚们发烟。

　　春季多阴，雨下起来个没停，稀里哗啦的，扰得王博听不下去课，好不容易捱到大课间，他一下便瘫在课桌上，小脑瓜里飞一般地出了许多想法，就是没一件关于学习的：
　　阳光哥帮忙的话，那伙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吧？那也好，但是房子要怎么办？

　　那天的对话让王博知道了，某种程度上，房子和那笔钱，成为了自己手中仅剩不多的财产，自己并不能总是依靠子辛和阳光的帮助，大家虽然是朋友，但是一直以来，好像是他们一味地付出，王博自己，总是被帮助的那一个，这让他感觉十分不好受，像是鸟巢里的幼鸟，眼巴巴地想要飞向蓝天。

　　“王博，我们去玩弹珠好吗？”李军乐呵呵地跑过来，额头上全都是汗，散发着小孩独有的快乐和活力，王博勉强挤出个笑容，完全没有想玩的意思，又有点羡慕他：李军能够不经历这些事情，可真好啊。

　　“你不去吗？那我自己去了。”李军转身正要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兴冲冲地跑回来，道：“对了，差点忘记了，刚才我上厕所回来遇到李老师了，她叫你去一下办公室，有事情找你，你快去吧！不然老师肯定以为我忘记了。”

　　李老师？王博有些疑惑，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吗？本能的，他不是很想去，但是李敏积累下来的威严，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道：就算现在不去了，等他上语文课一样会被叫过去的。
　　王博下意识地看向一边，赵子辛的座位是空的，刚才一下课，他就出了教室，好像有事的样子。

　　算了，赶紧上去吧。王博起身，顺着走廊上玩闹的同学们，一路上了楼，迎面走过来两个高年级学生。

　　“王博？”其中一个忽然道，王博看去，却是那天在酒吧里见到的人，他努力回忆，想起点朱和他的对话，不由得无语，又不能装作不认识，便道：“你好，罗鹏。”

　　罗鹏身上穿着校服，外套拉链到一半，漏出里面的白衬衣，头发潇洒地扬起来，不像普通男声般踢着平头，嘴上带着抹笑容，道：“你要去哪里呀？”

　　“老师叫我过去，我要赶紧去了，下次有空再说吧。拜拜！”王博只觉一阵囧，自己从来不想和陌生人聊天，但是罗鹏实在太过热情了，打过招呼后便快速落跑，过了拐角，就是教师办公室。

　　“这小朋友，你认识？”另外个男生身形修长，黑发末尾，奇特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深海蓝色，鼻梁高挺，线条流畅而锋利，“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见过他的样子？”

　　“得了吧你，徐冉，你是不是见到个好看的就说你们认识啊？自从李浩然走了你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看到人家师弟也长得这么标志，就认识啦？”罗鹏一脸调侃样子，见徐冉只是不予置评，又道：“快走吧，我们去外面玩玩，整天在这里干嘛？我都打点好了。”

　　王博深呼吸几口，休息室里传来说话不甚分明的说话声音，兴许是外面学生太吵，门关着，他抬手敲门，李敏的声音传来：“进来。”

　　“李老师，我是王博，你找我……”王博的话音止住了，一瞬间，内心警铃大作起来，宋磊穿着端正衣服，正对着他笑。

　　“啊小博来了，正好，要不是你外公外婆过来，我都不知道这事情！”李敏语气里带着惋惜与自责，“快过来，你外婆可想你了，听她说你妈……”李敏停顿了一下，又道：“你现在一个人生活怎么行呢？你外婆听说了，马上让你舅舅过来接你！”

　　“是啊是啊！乖孙孙，外婆知道你害怕，别怕了啊，许多年没见了！”董英语气里带着惋惜，背着李敏，目光里满是凶狠，心道带着户口本过来真是对了，宋书早已经将门关上。

　　王博的小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被端了老窝了，下意识地转身要跑，却被宋磊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却听他道：“你说说这小子！这性子可是太胆小了！”

　　“是啊，我本来也是有听说小博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平常也看不出来，就是个腼腆的乖孩子……”李敏也站了起来，有些惋惜地道：“也怪我，没有走访到他家里，不然就能多带带他。”

　　“不用了不用了，老师您已经是为人师表，这也算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既然我们一家子已经知道了这事，就不能不管这小孙子，您说是不是？”董英转身，眼泪滴了出来，又道：“这小乖孙这两天估计都没怎么吃饭，老师，我老婆子向您请个假，带他去吃点好的，您看看行不行？”

　　“那是当然，没关系，您在请假条上签个字，”李敏马上道，见王博像是想说些什么，宋磊人高马大，一下就给他按在怀里，闷闷地不出声，以为王博正伤心地哭，小舅子在安慰他。

　　救命！

　　王博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一切为时已晚，刚才他刚想大喊老师救命，就被及时察觉的宋磊制住了，董英飞速地签完字，此时已经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学生都回了教师，三个大人健步如飞地出了大门，宋书掩护着儿子递出请假条，保安虽然有些疑惑，在董英的笑脸下还是放行了。

　　“到了到了，快开门！”校门边的道上停了两辆旧面包车，董英嚷嚷着，马上就有亲戚给他们开门，面包车徐徐发动，不断挣扎的王博感觉到身上力道一松，马上抬起头，却看见宋磊阴恻恻地看着他，不由得全身发冷。

　　面包车周围都贴着黑色幕布，防止外来的目光，一车人又七八个，明显已经超载了，半灰暗的气氛，拥挤而阴沉，董英笑着看他，笑意未达眼底。

　　完了。

　　这是王博的唯一想法，他马上想叫，却下意识地知道，没有用地，这伙人会马上把自己的嘴给堵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王博不断地想，他下意识地在意识里呼唤点朱，此时，王博无比想念点朱那惹人讨厌的怪叫。

　　但是点朱毫无回应。

　　“妈，要不要把这臭小子绑起来？”宋磊对王博上次的行径还有几分忌惮，却听得董英道：“不用了，我看他还有几分能耐。”

　　“死小孩，你和你那早死的爹一个德行，都那么让人讨厌，”董英伸出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子一般捏的王博发痛，又夹杂着方言，目光里满是得意，又吩咐道：“再给淑英那丫头打电话，你就说，看是要这臭小子，还是要房子！”

　　“好嘞！”宋磊志得意满的点头应道。

　　“看够了没？嗯？”董英见王博恨恨的目光，不由得怒火中烧道，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宋书连忙拦住他，道：“这是干什么？这不就个小孩吗？别打了，啊。”

　　“当年我就想打他老子了，要不是你拦着，女儿能和他跑了？！”董英恨恨道：“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上门那天就该用火钳叉出去！”

　　“好了好了，打坏了你女儿就不答应了，”宋书见战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了，连忙打圆场，一车人安静下来，面包车已经开出街道，向环城高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