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26、别离

　　四月四日，正是周六，王博家里，升起蜡烛微弱而好看的光。

　　那是王博五岁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宋淑英穿上最好的衣服，在昏黄灯光里，端出个小蛋糕，赵子辛一身小西装，长头发梳到脑后，坐在座位上，静静看他。

　　王博双手合十，许下今年，他最想实现的愿望：他想让妈妈不要再这么累，想要好好学习，挣很多的钱，过上好日子。

　　宋淑英给了他个小盒子，里面是条红色绳子缀着的玉坠手链。

　　第二天，赵子辛才拿出他的礼物。

　　【送你的。打开看看？】

　　“谢谢……”王博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金项链。

　　“不，不不！”王博拿上答应过来，连声道：“这个太贵重了，子辛你拿回去，我不能收！”

　　赵子辛看着他，带着淡淡的微笑，手指压在盒子上，带着不容抗拒的肯定。

　　王博：“……”

　　“好吧，要不然这样吧，我和你换……”王博忽然想到个好办法，伸出左手，手腕上系着条红色玉佩。

　　他伸手把玉佩解下来，将它摊在手心，“怎么样？”

　　赵子辛静了会，点点头，亲自把那条细的金项链给他带上。王博乐呵呵地给他系上坠饰。

　　这在他看来，以他和赵子辛的关系，就像是互送玩具般正常。

　　“上课，同学们。”李敏推了推眼睛，放下讲义，里面夹着一堆试卷。

　　下午放学时分，进了初春月，夕阳在地面上拖长。

　　王博心情很好地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回家。

　　“猴哥猴哥，你真可不得！”王博嘴里哼着调子，进了自家小院。

　　今天王博出门前，妈妈还在家，特地给王博做了顿丰盛的早饭，吩咐他晚上早些回家。

　　“应该是那胖子家里有什么事……”王博如是想到，心里有些不满意。

　　橱柜里应该还有菜，可以热一下吃。

　　王博推开门，夕阳透过半开着的窗户洒落下来，落在宋淑英紧闭的房门上，拉出两道阴影。

　　王博：“……”

　　他觉得有些奇怪，平时，那扇门总是开着的，妈妈从来不瞒他事情，有什么要紧事情，宋淑英都会和王博商量之后才决定。

　　妈妈在家？

　　王博冒出个想法。“妈，妈！你在家吗？”王博慢慢走近房子里，一边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

　　他四周扫视一圈。橱柜还是关着的，里面放着冷掉的菜，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什么变化，就连长柜上的小商品，都是早上王博离开时的角度。

　　王博觉得不对了。

　　他走向房门，伫立在门前，面容被阴影蒙上。

　　王博敲敲门，低声道：“妈？妈，你在不？”

　　他伸出手，握上把手，门没有锁。

　　半个小时前，赵子辛愣愣地看着手腕处的坠饰，坐在座位上，阳光寻来了，站在身后，道：“少爷？”

　　赵子辛如梦初醒般，点点头，起身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王博抽屉里露出个角。

　　他低下身子，慢慢把它抽出来，是一本习题册，上面的‘王博’两字东倒西歪。

　　赵子辛点点名字，带着练习册率先走了，阳光跟在身后，给他开门。

　　“老爷已经回去了。家族里好像有事。”阳光道。

　　赵子辛用右手捏着左手腕，看窗外闪过景色，碎发散在额前，双目深邃，薄唇紧抿。

　　门开了，里面一张破旧的单人床，满地空白，一片凄清，小矮桌上，散落着些零碎事物。

　　王博大脑一片空白，屋子里，所有的事物都不翼而飞般，他快速地冲到衣柜前面，拉开。

　　一件衣服都没有，就连妈妈最爱穿的那几件外套，都只剩下几个衣架，孤零零挂在那里。

　　家里进贼了？王博猛然警觉起来。

　　少年的警觉和恐惧同时袭来，惶恐不安间，他看到了那矮桌上，静静地躺着堆物件。

　　王博静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破了虚空，以目光为媒介，在他和木桌之间，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链接，吸引着他，不住往前走。

　　那是一封写好的信，旁边，是摸起来，有些质感的折子。

　　王博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张开信纸，妈妈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小博，我最亲爱的儿子，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原谅妈妈，妈妈的所有都留给你，因为妈妈实在受不住了……

　　存折里是妈妈的所有积蓄，加上你爸的抚恤，有八万多，密码是……

　　妈妈走了，别来找我，好好地活下去……

　　信纸上还有许多水痕，王博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内容。

　　信纸上的每个字，他都认得，组合到一起，却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利刃，刀口对准他的胸口狠狠地捅了进去。

　　妈妈走了……

　　妈妈走了？

　　妈妈走了！

　　王博感觉胸口猛然破开个大口，所有氧气争先恐后地泄出去，恍若窒息一般，他反应过来，将手中纸往口袋里一揣，疯狂在房间来回奔跑。

　　王博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橱柜里，昨天吃剩的蛋糕，还有一小半，放在最角落处，用透明包装袋装着。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这块蛋糕，依然带有宋淑英的气息，其他的所有事物，皆空虚一片。

　　一滴水从王博脸庞滑落下来，他压抑着哭声，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手里紧紧攥着柜门，无数的悲伤汇集到心里，再化作无能为力的，被背叛般的痛苦和愤怒，顺着全身血脉冲上大脑，让悲伤情绪如退潮般离去。

　　妈妈会去哪里？王博抹了把眼泪，他靠着橱柜，慢慢地站起来。

　　她不可能一个人走，这不合理。那，谁会和她一起？

　　王博猛地瞪大眼睛，那个肥胖的身影转过身来，在他记忆里对他乐呵呵地笑。

　　王铁山！

　　他早该想到的……

　　以往的一切记忆，都在此刻串到一起，王博甚至感觉到后背发冷，他再止不住，连手臂在锋利柜门上划了一道，都没注意，血液流了出来。

　　一定要找到！王博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突如而来的痛感让他更加坚定。

　　走，往前走，门口就要到了。

　　王博视线里的门景，忽然扭曲起来，他的脑子里一片疼痛，忽然有道声音嘲笑着道：“愤怒的感觉，很妙吧？”

　　“你……”王博知道这声音的主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世界逐渐染上红色，视线里，漆黑袭来。

　　王博倒在地上，不多时，他慢慢站了起来。

　　点朱扯着嘴角，邪笑道：“这就是这小子的家？还真是够小的，还不够本王子的个小花园。”他背着手，双目因为充沛的能量燃烧起来，拉出红阳色的焰尾，在房中踱步。

　　“算了，真讨厌，都烧掉吧～”点朱打个响指，离他最近的，用旧纸板贴好的墙面上，爆开一朵火花。

　　“哼，居然敢碰本王子我……”点朱不屑道，它忽然所有所觉，向房门的位置看去。

　　房门半掩盖着，被外力推开。

　　一瞬间，点朱身上的火焰印记全部消失，仅剩下难以察觉的红瞳，谨慎地看门口。

　　赵子辛推门进来，和点朱对视。

　　点朱：“……”

　　赵子辛：“……”

　　这男娃娃，好像是个哑巴？是臭小子的人？本王子该怎么办？点朱犹豫许久，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赵子辛踌躇了下，直接走了过来。

　　哇啊啊他过来了本王子要怎么办烧死他吗应该不行乱来的话会被道士发现的……点朱脑子里一片忙乱，紧接着，他感觉到头发上落下只温暖的手，摸了摸。

　　他是什么意思？点朱缩缩脖子，下意识地蹭了蹭，心想这男娃娃倒是不像臭小子般讨厌，试探着讲道：“怎么了？”是王博的声音。

　　赵子辛抽出便条。

　　【你的册子。】赵子辛把练习册子放在桌上，掏出手帕，给他擦拭下眼角。

　　点朱眼角红红的，没有眼泪，赵子辛却以为他遇到了难过的事情。

　　糟糕，那小子好像要跑出来了！点朱忽然感觉到，灵魂世界里，屏障因为王博的不断攻击而消弭，点朱恶作剧心起，在脑海里警告道：“臭小子，让本王子再玩会，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点朱感觉到王博猝然安静下来，下一刻，灵魂臂章惊天动地地震动起来！点朱甚至感觉到，就在下一刻，他便要接替自己，取得身体的主控权。

　　臭小子，那就别怪我了！点朱暗道，原本低着的头抬起，直直盯着赵子辛，直让他发毛。

　　赵子辛有些疑惑的眼神落在点朱眼里，更是让他开心。

　　他猛的用双手夹住赵子辛的脸庞，使出大力狠狠地扇了赵子辛一巴掌，直将他扇得向左歪去，再回头时，赵子辛眼里带着疑惑和难以置信，右脸肿了起来。

　　王博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怪鸟的所作所为，就在屏障破碎的一瞬间，点朱抱着错愕的赵子辛的脖颈，狠狠地亲了上去。

　　良久，唇分。

　　王博慢慢推开赵子辛，嘴角麻木地抽动了几下，赵子辛红肿着脸，愣愣地看着他。

　　“对，对不起……”王博低下头，话语里的难过简直要实质化一般。

　　赵子辛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将这一切奇怪的行为，归结于，王博遇到了不好的事情，而产生的精神应激反应。

　　于是，在王博退缩后，想慢慢坐下的时候，赵子辛踏步向前，将王博紧紧地搂进怀里。

　　一丝若有若无的疼痛，像是用针，细细地插进骨缝里，在胸口，一点点地戳过去，刺痛地让王博想哭。

　　然而王博哭不出来，他只能轻声呜咽。

　　呜咽声越来越大，带着不甘和愤怒，赵子辛陪着他，慢慢拍打着，王博的背。

　　【卷二·鬼金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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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开始。明天可能不更，有更的话就是有空。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