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逐光设梦

65、番外四

　　许书书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小时其实是个腼腆的小姑娘。

　　有时许府来客，客人见到白白嫩嫩的女娃娃心生欢喜，想要逗一逗她，总能轻易将她逗得眼泪汪汪。

　　许家夫妇便在旁解释，说小女怕生，不懂礼数。

　　来人也跟着应和，说小孩子嘛，都这样，长大点就好了。

　　接二连三，许大人发现了许书书这个毛病，一本正经教导她：“囡囡！不要怕人，勇敢一点，人家那是喜欢你！”

　　许书书不为所动。

　　直到有一日，张大人带着他家的小公子拜访，彼时许书书正蹲在草丛前，专心致志看着前方某一处。

　　许大人见到自家女儿这副模样，叹息一声，决定不去管她，谁知那位张家小公子却踱着小步子，兴冲冲地去了。

　　有那么一瞬，许大人承认他心抖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呀？”张子安在许书书身边蹲下来。

　　即使他的声音很轻，但许书书还是被吓到了，她认为草丛里的小猫肯定也被吓到了！

　　于是许书书头一次壮了胆子，偏头怒气冲冲：“你吓到猫猫了！”

　　喊完仍不解气，又补充一句：“大坏蛋！”

　　张子安惊了好半晌，圆溜溜的乌瞳眨了又眨，最后嗫嚅道：“对不起——”

　　他顺着许书书先前的视线看过去，很快惊喜道：“你看！小猫还在！”这一次，他的声音又放轻了许多。

　　许书书将信将疑，顺着一瞧，果真看到了小猫还在原地，只是它再次后退了几步，睁着一双惊怕的眸子看他们。

　　许书书一下子又安静下来，盯着小猫不眨一瞬，张子安也没再出声，陪着他一起瞧。

　　两方大人见此放下担忧，哈哈一笑，便不再管他们，去书房议事了。

　　过了好半晌，小猫最终还是一扭头，飞快溜走了，张子安转头看了一眼许书书，后者果然失望极了。

　　他站起来，露出自己的两颗小虎牙，去牵许书书的手，哄她：“好啦，小猫回家啦，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许书书撅嘴问，玩什么？

　　许家宅院前有一小片空地，依着许夫人的喜好，种上了许多瓜果，从前院通到那里，有一段小小的石子小路。

　　张家小公子被吸引了注意，伸手指向那里，提议去玩。

　　顾寻安自己腿脚蹲的麻了，料想许书书也是这样，于是摸摸她的脑袋，说：“你别摔了呀！你摔了我们就——”

　　他拖长了音调，向前跳了好大一步，嘴里哇哇喊了通，转过来看许书书，解释：“就会像这样，摔个大——跟——头——！！”

　　因为两人手还牵着，许书书被动跟着张子安跳了一步，她愣了愣神，接而发现了其中的乐趣，也学着张子安，跳了一步，学着喊，然后笑嘻嘻模仿：“摔个大跟头！”

　　对！张子安眼睛亮亮的，循循善诱。

　　于是，在外人眼中，这两个小家伙，便手牵着手，在石子小路上，跳了一段又一段，嘴里又笑又喊，分外快乐，像两只小青蛙，蹦蹦哒哒跳到最终点——种植着各种瓜果的乐园。

　　.

　　许多年后，张子安在宫中遇到许书书，忍不住就想到了这段往事，可是小姑娘已经不记得了。

　　张子安在心里叹了一声，眉眼温柔，想着这样也好。

　　他已经是当朝太子的太傅了，自然不会再像儿时那样天真幼稚，模仿摔跤还能模仿的乐呵呵的。

　　而许书书——

　　张子安认真端详着这个在自己生命中很早就结识了，却因故消失了很长一段岁月的小姑娘，莞尔笑了。

　　他想：小姑娘易恼又易羞，看来幼时的小脾气仍然没有改掉。被人摸脑袋时，流露出一丝含羞的神情，她自己没有察觉，还做出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伸着柔暖的小爪子挠人，可爱极了。

　　但还是爱笑，这样挺好的。

　　他不知道许书书如今怎样看待原来的往事，也有过那么几次，试图告知她关于自己的儿时回忆。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一来，可以是探一探许书书对儿时旧事抱有怎样的态度，是充满期待还是无所谓？二来，他也想把这些关于自己的，许书书却不在的那段空白光阴告诉她——让她明白，其实他从一个稚童长到如今这般稳重的模样，也是不容易的。

　　可是，许书书在听到自己因为阿爹管的严，想出了斜坡滑雪这样的办法；还有那一口难得的桂花酥时，都笑得好开心啊……

　　张子安不得不承认，看到许书书大大咧咧的笑脸时，是有些委屈的，但是真的只过了一瞬，他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书书能这样开心地笑着，就是最好的了！

　　于是张子安收敛起所有过往，心内又暖又软，想：张子安，一定要给许书书一直开心的以后啊！

　　太傅说到做到，在朝政上更加勤勉，他想早日实现自己的抱负，不管过程如何艰苦。有一日，他同尹舒坐在殿堂前的台阶上，已经很累了，但是他心中却空明一片，甚至带着闲情去欣赏远处的霭霭暮色。

　　真漂亮，如果能够和书书一起看到老，似乎也很不错。太傅大人在心中想。

　　后来先帝薨逝，他越来越忙，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得不心思缜密，步履维艰。大抵心力花的多了，有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感到疲惫。

　　他不知道他能撑到哪一刻，他有太多的事情还未做，因此生怕自己来不及，生怕辅佐的小程晏负担太多。

　　太傅像个光滑的轴承，一旦转动便停不下来了，直到那种身体亏空的感觉强烈到他自己一瞬间都能感觉到。

　　太傅大人苦笑一声，半是诱哄，半是坚持，让许书书去找于冉，出去看一看更广阔的天地，寻找更多的羁绊。

　　他在离别时，甚至想：如果在书书出去的这段日子里离世，她在远处得知自己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少一点难过？

　　于是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城门送别许书书时，看了她好久好久。

　　可最终……还是舍不得。

　　他没有阻拦程晏派人去寻许书书的命令。

　　一切顺应天意吧，书书，如果我们还来得及，那就再见一面。彼时太傅大人这样想到。

　　所以当许书书匆匆赶回来，见到他流泪时，张子安忍不住笑着问一声：哭什么？

　　他想说：书书啊，命运终究待我们不薄，你看，在这最后时刻，还让我们相聚。

　　所以，不需要哭啊——

　　只是，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没有来得及对许书书说了。

　　意识逐渐模糊，在迷离凐灭之际，他忽然想到那个困扰他和许书书许多时光的问题。

　　若不是身份使然，责任在身，他张子安到底有没有勇气在世人面前承认，许书书是他自幼便定下婚约的妻子，是他口中晦涩的“亡妻”？

　　太傅大人想：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有的。

　　这个问题，在走过许多的弯路后，浮现出了最接近本质与内心的答案。

　　他忽然想起打算瞒着的初衷，是因为想拒绝陛下的赐婚，所以才会说亡妻早故；是因为不想让她深陷往事的泥沼，才会以一个接一个的隐瞒，搭成桥，送她到彼岸。

　　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让她一直开心下去而已，而后来，他被繁杂尘事缠身，渐渐说不出口了。

　　太傅大人慢慢叹了口气，靠在许书书的怀里，忽然释然了。

　　在最后一刻，太傅大人即将被黑暗拉入时，忽然浮现出流光一般的细微意识，他想——

　　猫猫回家了，书书，我也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