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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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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晏有记忆以来,许书书便一直陪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仿佛天生就和他形影不离似的,不管玩耍还是用膳就寝。
后来有一段时间,许书书曾抱着他,用一种非常怜悯的目光对他说,可怜的小阿晏,这才多大,就要被逼着听学去了。
程晏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又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眉目生的好看极了,许书书也经常这样评价。
只是面色总是冷冷清清的,不像许书书那样亲和且会哄着他——不仅不哄,还总是板着脸,凶得很。
许书书告诉他,要称呼那个人为“太傅”。
程晏觉得身边多了太傅与平常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多了个人陪他一起玩,并且在每日固定的时辰,会换个地方玩耍。
这个认知随着他长大,慢慢被打破。
太傅好凶啊!小太子掉着眼泪,如是想到。
但母妃和父皇都暗中嘱咐过他,要他好好地听太傅的话。
于是小太子苦着脸,太傅说东,他不敢向西。
后来程平出生了,有一段时日,宫中总是传言程平比他聪明,他偶尔也会听到几句。
小太子虽然不懂,但是还是觉得委屈。
过了一段时日,许书书告诉他,太傅在陛下面前帮他说了好话,以后可得更加认真听学才是。
程晏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听到说他不聪明的“坏话”了。
他一高兴,就觉得太傅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趁着许书书去拿糕点,小太子暗戳戳地贴近正在执卷默看的太傅。
“太傅太傅,坏人赶走啦!”三岁多的小程晏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大着胆子拉着他家太傅的袖子,越说越高兴,又往太傅的怀里蹭了蹭。
许久未见太傅动静,小太子终于想起来自家太傅的不近人情,委委屈屈就要往回退。
下一刻,太傅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书书告诉你的?”他问。
程晏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瞧见太傅弯了眉眼,眸光中有星辰璀璨。
程晏想:太傅这样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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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母后和父皇相继离他而去,许书书和太傅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小陛下总能找到一点安慰。
何况后来身边又有尹舒做伴,程平也时时刻刻想着他这个皇兄。
程晏和尹舒闹过最明显的一次矛盾,便是尹舒在书房打他的那一次,他生气极了,把尹舒关在牢里好几天。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两个也有过一次争执。
便是在他私立军队被太傅发现之后。
尹舒私下里面色冷冷同他说明。
“陛下,你知道吗?臣非常羡慕你有父亲和母亲一直陪伴着,于他们而言,你是他们多年的心血……”
少年在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且对他此般做法提出轻微的质疑。
最后他言明自己的意图。
那便是:程晏一定要做一个四方敬服的君主,否则,便是对不起这些人的用心。
程晏听明白了,他也点头答应。
但在尹舒走之后,年幼的帝王轻轻地在心里想:他又何尝不羡慕尹舒呢?
你看,不管怎样,尹舒都能这般亲昵地叫着许书书和张子安,以世间最亲切的称呼。
——而他的“父亲”和“母亲”,至始至终,他都不能同尹舒一样,以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心内所想。
程晏自幼聪慧,许多事情都有记忆,包括那次许书书允许,他在门外窥得父皇和母后的争吵。
彼时年幼,尚不明白人间疾苦,但程晏却放在了心里,只等自己日后再慢慢分析。
所以程晏不想那么早便娶亲。
他做出姿态,让诸位大臣都以为小陛下学着尹舒,无心嫁娶,每每上奏都是一副“此等要事日后再议”的模样。
没想到尹舒这么快就先逃脱阵营,娶了一个叫“胡簌”的小姑娘。
——说人家小姑娘,其实也不怎么妥当,毕竟程晏与比她大不了多少。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程晏觉得自己的心境不能按照年岁来定了。
再后来——
尹舒一家添了一位大胖小子,上了折子来报,程晏听了也很开心。
有好几次,他亲自去了尹府,去见自己那位小侄子。有次君臣对饮,也不知是这个场面让他们想到了什么,彼此都红了眼眶。
“书书她,近些日子没有回来,是吗?”程晏问。
尹舒说她回来过几次。
太傅走后,葬在了国庙,许书书此后也去了国庙,长年住在了那里。
她偶尔也下山,回来看看太傅府。
那里老仆在府里待了大半辈子,也不愿意走,她就随他们去了——至少太傅府有他们打扫,不至于破败得太厉害。
她也会到尹府这里,瞧一瞧尹舒和胡簌,后来尹家小子出生,她专程来送了一副金镯子。
她一向喜欢小孩子,见到那白白胖胖的小伙子自然很高兴,笑得眼角皱纹堆叠在一起。
尹舒和胡簌让她留下,她拒绝了。
程晏提议让她去宫里住,她也不愿意。
年轻的帝王便没有办法了,暗中遣了人跟在她旁边,距离刚好不会让她发现。
尹舒叹气说:要是母亲知道你这样费心,耗费人力,该生气了。
程晏不置可否,也不在意。
他如今也已经有了帝王该有的模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平和也坚定。
程晏想:太傅说的不错,每一代君王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轻轻碰了碰太傅给他的沈家短刀——那是他外祖父之物,后来呈上去给父皇,又被交给太傅,现在辗转到了他这里。
程晏想,太傅把这把刀交给他的时候,应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无非是一个“太平盛世”。
他照办就是了。
年轻的帝王叹了一声,让送他出门的尹舒留步。
马车和军队在外等候多时了。
程晏默不作声,中途觉得心中烦闷,又叫停了车马。
他一路沿着河畔行走。
忽然——
一枚石子从他身侧飞掠而过,力道很大,惊得水面砰然炸开,从石子落处形成圆圈外扩,溅了他半袍衣角。
程晏蹙起眉,抬头望向罪魁祸首。
不远处是一座小石桥,横在水面上,连接着两岸。
有个小姑娘双手伏在低矮的石柱上,惊讶地瞪着眼睛与他对视。
程晏没有说话,而那个姑娘短暂地“啊”了一声。
带着十足的歉意与不知所措。
“这位公子——”小姑娘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呀!”
说罢,她又转头朝身后埋怨。
“兄长,你教的打水漂一点都没有用!我溅到别人了!”
语调娇俏,明明是愤怒的语气,可是撒娇的意味却很明显。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走出来一个人,也跟着往下瞧,同时数落着小姑娘的手脚。
看到程晏,他明显愣住了。
而程晏也认出了这个青年,是他在殿前亲自勾选的探花郎。
见他准备向自己行礼,程晏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出门在外,也不必扰了人家兄妹的雅兴。
他继续向前走,也不计较的衣袍。
年轻的帝王在心中想——
他一定、一定会继续这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