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逐光设梦

5、开蒙

　　于美人生产那天，娘娘亲自前去，等了一夜。

　　我没去，娘娘让我看好程晏，程晏也乖，他仰起头问我大家为什么都聚到那边。

　　我回答他：太子，等过了今夜，你就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啦！
　　——其实我私心里，和娘娘翠枳一样，盼着那是一个小公主。

　　程晏喜笑颜开，拍着手说那太好啦！

　　他格外开心，我便对他说，你要是提前背上《千字文》，说不定明日母后便会带着你去见见。

　　娘娘这几个月因着于美人的孕事，总要去她宫中瞧瞧，有的时候也坐上小半日，说起来，程晏见到娘娘的次数比往日少多了。

　　所以程晏很激动，摇着我的手确认：“能去看母后啦？”他关注的点果然在娘娘身上。

　　小孩子黑亮亮圆滚滚的眼睛带着期待往我这一瞧，我忽然就有些难过，我想：到底是个没到三岁的孩子啊，这么小，就学会期盼了。

　　我便说对，脱去程晏的鞋袜，伺候他上床休息。

　　程晏提醒我：“书书，书拿过来！”

　　他便就着烛光，在床上看起来，我担心程晏的眼睛，赶忙替他又点亮了几根蜡烛。回头瞧这小孩子的模样，忽然觉得若张子安能看到他这模样，不知该多欢喜。

　　但寄托在小孩子身上的欣慰到底是短暂，没过一会儿，程晏困意上头，捧着书就睡了。

　　我忍俊不禁，拿过程晏的书，替他捏了捏被角，熄灭了蜡烛。刚走到宫门口，翠枳急匆匆进来，她没预料到我就在门口，愣了一下，告诉我：“于美人生了，是个皇子。”

　　我知道娘娘和翠枳这些日子里来一直担忧的什么，如今这个结果显然是不能让她们开心。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翠枳说：“于美人生产的时候血崩了，娘娘说那边阴气重，让我来关照你，不要让太子乱跑。”

　　我连连点头，说程晏已经睡着了。

　　翠枳现在不在娘娘那边呆着，反倒回了玉禾殿，这让我非常奇怪，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问她。

　　我向来藏不住什么事，翠枳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她犹疑了片刻，还是告诉了我：“陛下也去了，知道于美人血崩难产，大怒，正在问责。”

　　事关皇子安危，帝王盛怒，谁能幸免？

　　我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问娘娘怎么样了？

　　翠枳叹了口气，说：“陛下倒是没说娘娘什么，但是娘娘跪下请罪，说她照看不力。陛下当时冷眼看着，好一会儿之后才让娘娘起来，如今娘娘和陛下正在那边，叫于美人宫里的人都来回话。”

　　我苦着脸点头，想着娘娘这次肯定觉得委屈，明明前阵子那么尽心尽力，到头来还被陛下迁怒。

　　“对了，那于美人可脱险了？”我问。

　　翠枳看我的眼神一言难尽，仿佛对我的后知后觉感到无奈，她一路急着回来，又说了好多的话，这时候也不理我，自己先喘了会儿，这才回我：“是稳下来了。”

　　母子平安。
　　我知道这对于娘娘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翠枳歇了片刻，起身去里间拿手炉，又拿了娘娘的凤印。她说：今夜陛下是一定会处理人的，娘娘走不开，一切事宜大抵都会在于美人的宫中拟订。

　　她拿完东西还要赶回去，让我好好照顾程晏。

　　我望着翠枳匆匆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有些难过。

　　回到程晏的床边，我看着小孩子安稳的睡颜，小脸蛋白白嫩嫩泛着红，可爱极了。

　　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大放厥词，诱哄程晏明日就可以看见娘娘了。

　　唉，失信于小孩子真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我长长叹息。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在小孩子的记忆力面前不值一提，隔日早上，我叫程晏起床，程晏很生气，扭着身子不让我抱着他穿衣服。

　　小太子的衣服繁琐，我费了好一番劲，连哄带威胁，才让他收拾干净。

　　程晏沉迷于起床的气愤中无法自拔，被我领着去用早膳的路上闷闷不乐，好几次想甩开我的手，小小的手在我的手中扭来扭去，好在我力气很大，还能压制住他企图搞破坏的邪恶苗头。

　　但是程晏很牛，呵呵！他不吃！企图气死我！

　　我拿着小银勺杵着程晏的嘴很久，小祖宗眼睛都不带看我，双手玩着筷子乐不可□□小小一双银筷像是他的全世界，丝毫察觉不到我的举动。

　　他就是不张嘴吃饭！
　　他就是想等我生气！

　　好得很！我生气了，我威胁他：“太子，今日要是再迟到，奴婢可不帮你说话了！”

　　程晏有起床气，这是玉禾殿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小孩子赖床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娘娘和翠枳还觉得程晏天真烂漫，每每看他在面前闹腾，总觉得好玩得很。

　　其实我除了这个时候与程晏交流起来觉得心累，也觉得没什么，偏偏太傅大人看不得太子这个样子。

　　他老人家说：“良好习性大抵自幼养成，太子若是不加管束，日后便会狂妄无理，怎堪大任？”

　　所以如果被张子安知道程晏因赖床迟到，可怜的小太子又得忍受来自太傅的耳提面命了。

　　之前我每次都帮程晏说话，说在娘娘那边耽搁了一会儿，所以太子来迟了。

　　太傅再怎么不满程晏的迟到，到底是不能对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微词，每每这时，他便瞪着我，见我小人得志兴高采烈的模样，甩了袖子将此事作罢，叫程晏认真听学。

　　程晏觉得我厉害极了！
　　我也觉得我厉害极了！

　　所以要是我不帮程晏说话，小太子凭着孩童的敏锐直觉，也能想象的出怀恨在心许久的太傅，该怎样严厉地对他训话。

　　程晏听到我的威胁，瘪着嘴默了一会儿，忽然就摔了筷子，叫道：“你是坏人！”

　　啊糟糕我忘了程晏生气的时候吃软不吃硬！

　　我看着小太子，问他：“阿晏，你还喜欢我吗？”

　　小太子思考一会儿，毅然决然：“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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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今日这个早膳是用不成了！

　　我拉着程晏的手，对他说不吃饭的话就去听学吧，小太子虽然同我闹脾气，到底还是不敢将火撒到他太傅那里，不说话归不说话，还是乖乖跟我走了。

　　小宫女大约见我俩都有了脾气，看看没动的早膳，上前很委屈地问我：“姑姑，你看这可怎么办？”

　　我瞥了一眼早膳，寻思着这般模样撤下去后御膳房恐有闲话，便支使小宫女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将白面馒头包了两个，带在了身上。

　　太傅大人见到迟到的太子果然没有好脸色，他转头看我，等着我给他一个解释。

　　我说到做到，装作没有看见，绝不给程晏扯谎开脱。

　　我果然硬气得很！

　　我觉得要是现在还是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一定是个宁死不屈的俘虏！

　　我很骄傲！

　　……等等，为什么我就一定会是俘虏？！
　　我为自己这不战先败的念头感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身边的小太子对我这见死不救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不可置信。

　　程晏扭头看了看我，见我无动于衷，眼泪忽然就在眼眶中打着转。

　　太傅看起来很愉悦，程晏十次迟到九次被我护着，终于有一次能够教训这小兔崽子了！

　　于是我见到张子安眉目微挑，问程晏：“太子，《千字文》可背熟了？”

　　程晏很痛苦，昨夜临睡时背的那一点杯水车薪，根本就抵不住太傅的查问。

　　小孩子聋拉着脑袋，不说话。

　　这正中太傅大人下怀，他老人家嗪着“我就知道”的得意笑容，清了清嗓。

　　“太子学业上成就颇微，态度也不端正。于术不攻，于礼不尊，实是顽劣！”

　　太傅大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沉下声去说教人的时候自带了一点威严，我听到耳里，虽然没做什么错事，已是心生羞愧。

　　更别提程晏这小孩子了。

　　小太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就近拉着我的裙摆，嗫嚅着：“太傅我错了！”

　　程晏虽然没有向我认错，但是我被他的小小手劲一拽，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一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坏蛋，跟小孩子较什么劲？

　　太傅继续：“身为储君，遇事哭闹，成何体统？”

　　我上前一步，将程晏护在怀里。
　　“太傅也是弱冠的人了，怎么专和一个三岁小孩计较？”

　　我清楚地看到太傅的脸上由正义秉然转成不可置信。

　　他大约没有想到我变脸如此之快。

　　嘿嘿！我也没想到！

　　“要是叫旁人知道，该笑话了！”我继续义正言辞，向恶势力挑战。

　　太傅大人指着我“你”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人都说正义总会战胜邪恶，这话看来不假。
　　我心满意足，蹲下身去帮程晏擦眼泪。

　　小孩子的手刚才胡乱抹了一通，成功将眼泪弄得满脸都是。

　　我很无奈，伸手进衣袖，准备拿手帕，忽然变了脸色。

　　糟糕早晨小太子太闹腾走的急，我忘了带自己的手帕了！

　　太傅在一旁莫名其妙，不知道我要干嘛。

　　唉，我便顶着太傅大人的目光，慢慢掏出了小宫女仓皇之下递给我的馒头。

　　打开手帕，两个馒头在天光的照耀下莹白如玉，很是漂亮。

　　我一手拉着程晏，一手捧着手帕，思考了下，向张子安那边递了递。

　　“太傅啊……那啥，吃馒头吗？”

　　太傅的目光从“你要干什么”变成了“你大概有病”。

　　……作为这个过程的见证者，我深感荣幸。

　　但好在太傅没有计较我方才对他的嘲讽，还是从我手中接了个馒头去。

　　本就是给程晏准备的吃食，馒头做的也很小，我手上只剩下一个后，便觉得灵活起来了。

　　我捏着剩下的馒头，空出的大半手帕去给程晏擦眼泪。

　　程晏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哭累了之后会觉得饿。

　　“要吃吗？”我晃了晃手中的馒头。

　　小太子看了看我，委屈地点了点头。

　　真好！我很开心。

　　“那啥，太傅，麻烦倒杯水呗！”我喜笑颜开。

　　太傅拿着手中的馒头，觉得恍恍惚惚。

　　他大抵是觉得拿人手软，也不反抗，转身便去了。

　　程晏确实饿极了，也不用我哄，小孩子自己捧着馒头吃的认真，颇有几分饿虎扑食之态。

　　太傅倒来温水，递给我之后，低头凝着眉看了自己手中的馒头片刻，咬了一口。

　　我看着师徒二人低头啃馒头的模样，忽然觉得早间那些烦心的琐事忽然就没什么。

　　我很开心。

　　我对太傅说：“太傅，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你不君子。”

　　张子安瞥了我一眼，回了我一个“滚蛋”的眼神。

　　程晏小孩子心性，认为太傅能跟他一起吃东西，肯定不生他的气了，绕着张子安嘻嘻笑。

　　……然后被太傅教了好一通《千字文》。

　　我坐在一旁，看着小太子痛苦的模样，咂嘴。

　　早就跟你说了，太傅非君子，你偏不信。

　　真是个倒霉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