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英雄》袁周律

3、第 3 章

　　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六岁随钱老头进环科院，从没听说过还有个父亲。

　　“医院打来，说钱随森老人入院，让通知家属赶快过去，他不是我爷爷啊？”

　　“是。”

　　我今天才发现我儿子除了性别像我，哪哪都跟他妈一个样，但是看着莫不康小心翼翼又满怀希望的询问着，更不忍心让他失望。

　　钱老头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个伟大科学家钱学森的铁粉，读书时给自己改名钱随森。

　　这次他在研究室突然昏倒，估计要时日无多了，我决定带上卓尔和莫不康一起去送送他。

　　“钱叔叔？你是我父亲的爸爸啊？”我和卓尔脚还没踏出电梯，莫不康已经冲进病房了。

　　“钱叔叔？老头，有你这么坑害祖国花朵的吗？”

　　“我五十几岁，他都要二十岁了，难道让他叫我哥哥啊？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是，您脸皮薄，薄的跟石墨烯似的！”

　　其实他的身体早就已经透支空了。

　　十六年前将环控室甩给我之后就转行建设了‘雾霾抗体研究室’，长年累月的人体试验，能够撑到现在，心肝脾肺早已经透支。

　　我很好奇，他能撑到现在，靠得是什么灵丹妙药。

　　“原来老师您就是钱随森啊？经常在电视上听到名字，没见过人。”

　　“只有收费又无聊的的科学频道才能看见我，我才不会让他们贴照片取笑我。”

　　“钱叔叔，我们家只有这一个台，读中学之前我都以为大家都只看这一个台！”

　　“刚才我在楼下看见雁留师兄，他回国了？”我估摸着7号霾抗室老师要托付给沈雁留了。

　　“嗯。”老师的脸色变得凝重。

　　“他不愿意留下？”

　　“他上次来都不想再走，可是总需要个人做为纽带。他已经在7号这边待了一年多了，他刚才来是跟我讨论人体实验的事。”

　　“上次你说的那个酯有结果了？”

　　五年前老师说想合成一种新型酯化合物，看能不能对现在常用的芳香酮做一个免疫率的突破。

　　“先前那个样XRD和EM看形态峰貌都不错，活体试验也已经做了四五年，雁留想找不同年龄段的志愿者测试一下，但是…”

　　科院里三十以下的年轻人本来就少，未来全靠着他们；二十岁以下的也就出过我一个，现在也不符合了。

　　这是个难题，但又不得不做。

　　现在的大气环境让每一代人的身体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当然也有人称为‘进化’，受体不同，结果肯定会不同，能不能大范围推广，必须试验后才可下定论。

　　“不如直接征集志愿者吧，现在的年轻人都很乐意的。”

　　“他们的父母不一定乐意。”卓尔给莫不康浇了一盆冷水。

　　“可以征集他们的志愿呀，白纸黑字，提前说明所有可能出现的后果，签订协议，给予补偿，”

　　“你倒是很适合做个律师。”

　　“钱叔叔，您以前来我们家时，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要做个医生，要我像父亲那样脑子好使，我也想做个科学家！”

　　“就你那二两脑子，还科学家，幻想家还差不多！”

　　“妈，你这是人身攻击！”

　　“你和你妈先去餐厅吃点东西，一会我送你们回家。”

　　卓尔与莫不康走后，沈雁留也正好过来了，老师开始交代他了后事：

　　“遗体直接交给生物组就可以了，没用后直接火化，围着科院撒了就行，我也没什么遗产，屋子里的书，你们看有用的分了就行了。”

　　而我也将我想转去航院的想法跟他说了下，他就说了一句‘也好’，就让沈师兄打了个电话叫来了航院院长，师父的师兄，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当晚师父就去了。

　　我也开始着手去航院的准备工作。

　　无论莫不康脑子是否是二两重，在他的建议下，人体实验志愿者征集进行的还挺顺利。

　　年纪大了，好多事情学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快了，卓尔说我是杂念多了老分心，所以我直接搬到了航院的宿舍，过起了封闭式生活。

　　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重温完所有能用得上的学科：航天学、力学、工程学等等。

　　快速消化掉近年来最新的成果、失败案例以及发展计划，做好充分的准备投入到一个新的领域。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一天卓尔打电话叫我回家一趟。

　　老师的抗体实验失败了，莫不康死在了那场试验中。

　　我和卓尔坐在莫不康的房间里，看完了他留给我们的视频。

　　“妈妈，如果你能看到这个片子，肯定就说明我成为了一个牺牲的英雄，我很高兴，我也可以做英雄了。”

　　“妈妈，你总说父亲是你的英雄，悄悄告诉你，父亲也是我的英雄，还是莫行真的英雄。咳咳，跑题了，我就是有个事想拜托你一下，看在咱俩一个粉丝团的面儿上，您可不能含糊。”

　　“莫行真是我初中同学，她说她已经给父亲行过拜师大礼，可以随师姓。”

　　“妈妈，您别误会，她拜的是父亲的照片，那上面还有您呢！呃，是我给她的，就是那张松山上的合照。我们俩也是在那个山顶第一次见面，回来我还住了好几天医院那次，我觉得你说的没错，那个山头上应该真住着老神仙。”

　　“妈妈，你下次见着父亲，能不能帮行真说说情，你不知道她可聪明，她五岁时就和我一起听初中课，八岁就学完所有大学课程了.”

　　“这几年就跟着父亲的研究方向学习相关课程，前两天我跟她说父亲去航院了，她又开始了新的方向，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真的拜父亲为师，为了这个愿望她时刻准备着。”

　　“妈，您就让父亲见一见行真可以吗？她就住在九行路的那家孤儿院，离松山挺近的。妈，您可是我亲妈哦，爱你哟！”

　　见到莫行真的时候，她正在指挥孤儿院的孩子们建造一个火箭模型，两层楼那么高，占据了整个体育馆.

　　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但是她已经十一岁了，光长脑子没长个子，和钱老头一个样。

　　我问她：“你愿不愿意去拯救人类？”

　　“我的愿望是做莫老师的学生，拯救谁都行！”

　　“我现在要把人送去外星球，你愿意帮助他们在那里生存下去吗？”

　　“那我算是您的学生吗？”

　　“当然，我们都在做拯救人类的学问。”

　　“老师老师老师！受弟子一拜！”

　　我将莫行真带回了航院。

　　我也在航院旁边找了个房子，将卓尔接了过去，并嘱托行真每日回家过夜。

　　一晃五十几年过去了，雁留师兄也早就不在了。

　　可在他的试验下，我和卓尔倒活了那么久。

　　当初卓尔因为怕再见不到丝丝阳光而仓促的与我办了场世纪婚礼。

　　现在想想，那都算什么，那也只是个开始。

　　往后的岁月里那种日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直到现在分分钟窗外都是阴间，也可以称之为地狱吧。

　　你还真别说，前几年还真有大仙儿跳出来说，人间已经消失，被阴界完全统治了，大家乖乖进行朝拜吧！

　　大仙？跳梁小丑！

　　两百年前，全国有十五亿人口。

　　一百年前，有十亿人口。

　　五十年前，减少到五亿。

　　二十年前，三亿。

　　而今八千万人。

　　那艘船却只能装下五十个人！

　　即便是现在的绿城，也有一百万纳税人在出资建造那艘船！

　　要问我的意思，不如大家一块死在这人间地狱好了，八成黑白无常还是你邻居，正好习惯了，让你不需要换地方呢。

　　你能想象得到六十年前的时候，我站在三十三楼的公寓一眼忘不到五十米开外的公寓吗？

　　但那时候这种情况还只是偶尔。

　　五十年前，我站在同一个地点，往下望，会时常以为自己是在一楼。

　　现在？我还以为外面被水泥浇灌了，自己是住在地下室里呢！

　　到如此，覆水难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就像热气球被点燃，升空，我只能等着它燃尽，做什么都是徒劳，不知道卓尔是不是会失望呢。

　　“你醒了？”

　　“莫莫，我刚刚做梦你说你要改行做个作家！”

　　“你不是做梦，你忘了，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说以后世界上估计会只剩下三种职业：医生，科学家，和作家。”

　　“记得记得，你还说你快被钱老头烦死了，他总是在我们约会时叫你回研究室，你要转行当个作家，就没人管你了！”

　　“有一次刚从医院出来，你嫌那个医生笨手笨脚，还说估计以后医生也会消失的，就剩下科学家和作家！没见过你这么损的人！”

　　“哎，当初真应该转行的，你看现在连科学家都快给不了人类希望了，大家只能去作家那里寻找活着的乐趣以及希望了！”

　　“莫莫，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撞上你的车，虽然十天里九天半不能看见你，但是一想到我的爱人是一个大英雄，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真的假的？我可不信！”

　　“小的时候我们那边经常会有人扔炸弹，不知道哪一天就有小伙伴莫名其妙的死掉，那时候我就在想，活着那么好，他们怎么能这样就让别人死掉！”

　　“所以我曾发誓一定要嫁一个英雄，他可以保护身边的人，肯定也会把我也保护了，我就不用担心哪一刻会莫名其妙的丢掉小命。”

　　“直到后来，大家都被雾霾搞得自顾不暇，再也没有人莫名其妙的扔炸弹，我就想我一定要嫁给一个科学家，他可以消灭雾霾，我就不用担心会早早的得肺癌死掉。”

　　“净瞎说！”我用力的挤出一个表情，试图安慰她。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从没有感觉如此幸福又轻松过，你是个科学家，是个拯救地球的英雄，我知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希望。”

　　“但是你又是个那么温柔体贴的爱人，你让我享受过了世间最温暖的呵护最美妙的爱恋，你从来没需要我开口就能知道我要什么，今天我希望你答应我......”

　　”登船走吧，我希望你登船走吧，我会等着你回来接我的…”

　　卓尔，你永远都不必知道，那日你说‘你是我的英雄’，我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做你的英雄，达成你所有的愿望，可以留你在身边。

　　但是唯独这个不行，不然，完成了你的愿望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