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为秋风所破》越了明年

1、少年

　　陈阿娇第一次看到卫子夫的时候，心里是无甚波澜的。
　　毕竟当年馆陶长公主，也就是陈阿娇的阿母，也曾给先皇送过夫人。
　　卫子夫是平阳长公主送来的，平阳这个人性格看上去温温和和，实际上却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姐姐给弟弟物色美人，学的还是她阿母的那一套。
　　陈阿娇摆了摆手，让卫子夫退下了。
　　侍女、监人一应退下，只剩陈阿娇一人独坐椒房殿。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在这椒房殿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刘彻登基时十七岁，少年天子兑现了少时给她的诺言，为她建起一座金屋。
　　便是这椒房殿。
　　时值隆冬，殿内依旧温暖如春。因这宫殿的墙上用花椒和泥涂了壁，刘彻登基时又令匠人加以修缮维护，世人皆知帝后鹣鲽情深。
　　陈阿娇手捧着前朝吕不韦编撰的一卷《吕氏春秋》，读到细致处悄然叹了一口气。
　　“阿娇姐何故叹气？”
　　少年身着玄色长袍，带了些寒气进殿。
　　陈阿娇抬头，见着少年俊朗的眉目，微微笑道：“彻儿下朝了。”
　　“是啊，今日散得早。”
　　少年正是当今天子，刘彻。
　　“我正看着吕氏春秋，也就叹一叹吕不韦，若是他能活得久一些，我朝先祖断无揭竿起义可能。”陈阿娇放下书卷，起身帮着刘彻褪下身上的外袍。殿里无外人，屋子里暖和，刘彻甚是喜欢呆着。
　　“对了，今日平阳送进宫里的夫人我见了，倒也没怎么看清，像是生的好模样，让内监领着走了，你看如何安置？”陈阿娇随口道。她原不在意这些各处送来的夫人，只是平阳是刘彻的同胞姐姐，毕竟亲近些。
　　刘彻不甚在意：“阿娇姐看着安置就行了，这世上哪里还有比阿娇姐更好的颜色？”话锋一转，捧起那卷案上的《吕氏春秋》，“阿娇姐似乎对吕不韦评价挺高的。”
　　陈阿娇点点头，道：“我汉室自高祖至先帝，奉行休养生息，使民得以顺应天时，此是为终结暴秦之乱。秦一统六国，速度过快了些。自秦孝公变法，商君理政，至始皇统一，不过百来年。六国之民，必不能服，非严刑酷法无以镇压。如此，民不聊生，皇权自危。”
　　“然吕不韦之书，遍纳百家。如果秦始皇以此为治，横扫六合时间会拉长，但激起的民愤必不会如当年般激烈。我汉室休养生息之策，实则在延续始皇未行之道，方得此刻彻儿你的家国。”
　　刘彻神色微凝，道：“阿娇姐也觉得彻儿应当继续先帝的政策吗？”
　　陈阿娇了然，刘彻登基之后处处受太皇太后掣肘，也就是陈阿娇的外婆，窦漪房窦太后。
　　窦太后奉行黄老之学，主张休养生息，面对匈奴的数次挑衅并未正面回应，而刘彻手中并无实权，他对匈奴的恨意始终无法得到抒发。
　　陈阿娇握了握刘彻攥紧的拳头，道：“彻儿莫急，一切应顺势而为。我知你雄心壮志，阿娇姐也愿与你一起，誓破匈奴。”
　　他们自幼在一起读书、玩耍，自是两心相知，如同一体。陈阿娇如何不知这未央宫的权力更迭，一招不慎则会满盘皆输。
　　“彻儿，你可知我朝与匈奴相争，为何迟迟不得凯旋？”陈阿娇道。
　　“我汉室虽有兵戈，却为内斗。虽有周亚夫等猛将，却不得其用。为政者不思攘外，凯旋实难啊。”刘彻眉头紧锁。这位少年天子自小在不受重视中长大，看遍了宫内斗争、同室操戈，只觉阵阵心寒。
　　“太皇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前日里医者看过，说双目已然失明。彻儿……”陈阿娇话音一转，“我朝将才大多年老，若是彻儿能暗中培养一批能人猛将，待到用时……”
　　话音刚落，少年天子瞬间抬起了头，眼里闪着熠熠光辉。随即紧紧握住陈阿娇的手，看着她道：“彻儿明白了！”
　　他的阿娇姐，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