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正常》雾森山河

6、第 6 章

　　雍傅而对上林维亦双眼，挑眉没忍住笑：“你现在才记起这个？”
　　林维亦在紧盯着他细微的表情，没回答。
　　“那是我弟在我搬进公寓那天塞给我的，盼我早日脱单，上回还想套我话呢，”雍傅而望向天花板，语气明显地一点点可惜，一点点委屈：“但我说没有。”
　　“那怎么也有润滑？”
　　“那是体油吧，凑合用。”雍傅而眯眼道：“都一并塞给我，还多给了一个。”
　　林维亦反过来趴着：“什么东西？”
　　“不说了。”
　　林维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雍傅而双颊，嘴巴都嘟起来了。雍傅而还没见过林维亦这样动手过，之前克制紧张地捏捏他的手，他还觉得是小打小闹，温馨非常。现在这一下一时接受不了，拉开他的手朗声大笑，还差点噎着：“你技能升级了啊。”
　　“是什么？”林维亦追问。
　　“亲我一下告诉你。”
　　林维亦瞬速翻了白眼，起身跨坐上去——
　　“唔！”结果动作太快，下身有一阵撕裂的痛楚，林维亦还没抓到对方衣服要挟呢，就先倒在人家身上。
　　雍傅而瞬间领悟，把他捞进怀里，翻过来放在自己身下，心里满足得要死。
　　“叫你颠。”嘴上笑容就没减少过，托好他的腰躺好：“痛了？还说不泡热水呢。”
　　林维亦一脸不服。
　　“那是一双皮制手扣。”雍傅而问：“是不是想试？”
　　“试个毛线试。你弟有那个爱好？”
　　“或许吧。那些东西都很让人矛盾，清醒的时候会嫌弃，沉迷的时候会上瘾。”雍傅而脑里闪过林维亦被绑在床头的画面，不敢再想下去，忙说：“哪天你想试就告诉我。”
　　“？！”林维亦：“你也有？”
　　“我肯定不会喜欢那种极端和伤害的工具，但是难道你不会想看你喜欢的人的那些模样？我意思就仅仅是绑着那样。”雍傅而说完腹部神经像电流般窜动了一下，不禁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看林维亦还真垂着双眼在幻想，轻捏着他下巴说：“而且该绑绑你，都对我动手了。”
　　林维亦抬眼，老实道：“我刚想掐你呢。”
　　“绑！不绑你绑谁。”雍傅而躺到侧边去：“别说了，再说下去你明天下不了床信不信。”
　　林维亦毫无迟疑地盖好被子：“睡觉。”

　　所谓‘吃特别的’也不过是去了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的饭店，似乎林维亦喜欢猎奇一些想象不出来会吃上什么的菜馆。
　　门面在街角，上面有些外文，不知道是什么东南亚菜。雍傅而内心是矛盾的，你看菜式简约，或者说简陋吧，反正就是不吸引眼球，但其实味道还可以的。
　　“你要喜欢柬菜，下次找家坏境好的。”
　　“现在随便吃点吧。”林维亦放开他的手推门进去。

　　选好菜式后，一个和他们年龄约莫大的年轻人拿着白色的小本过来：“真巧啊。”
　　林维亦愣怔，看了一眼雍傅而再看面前这个男生，脑里就没搜刮出对这个男的记忆。
　　“挺巧，你在这边工作？”雍傅而认出来了，自然地打招呼。
　　“是的，我表姐的店，周末过来帮忙。”男生笑问：“你们怎么过来这边了？”
　　“过周末。”雍傅而又问：“你似乎都不怎么回公寓啊。”
　　“是的，这几个月比较忙，不方便，又懒得退了，当储存室用。”男生看向林维亦似笑非笑道：“要点什么？给你们折扣。”
　　等男生走了后，林维亦才问：“他谁？”
　　“你没见过他？”雍傅而把菜单放到一边：“咱们第四个室友，斯科特。”
　　林维亦眨了眨眼，实在记不起来：“见过……不，不记得。这是他？”
　　“嗯。”雍傅而回头看向那个半开放式厨房。

　　回程的时候林维妍给哥哥发了信息，问明晚有没有空回家。
　　【补习？】林维亦回了个信息过去。
　　【周五测验。】林维妍知道在周五之前只有周一晚到周二早上林维亦才得空。

　　周一上课林维亦盯着四张黑板心不在焉。
　　掏出手机在桌下发信息给林维妍：【妈今晚在不在家？】
　　没多久林维妍就回信息，两兄妹都没认真上课：【值夜班。】
　　接着又一条：【晚上你做饭？还是去医院食堂？】
　　林维亦：【给你带饭。】
　　再加一句：【不要浪费时间，好好学习。】
　　林维妍看见这四字就受不了，把手机狠狠塞进兜里，有点后悔。

　　在教授转过头写黑板的那一下，林维亦挨近雍傅而悄声说：“我晚上要回家。”
　　雍傅而扭头看向他，失落感涌上来：“给你妹补习？”
　　林维亦点头。
　　雍傅而心里安慰自己，也不过是24小时见不着，不要显得太粘人。晚上一个人要做什么？一点都不想独自过，他脑里只能想着林维亦不在能干什么，想不到他自己一个可以干什么。
　　笔记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笔不写，这是开始忍受不了孤独的症状。
　　“教授说了个重点，你接着写。”林维亦在旁轻声道。
　　雍傅而看他面前除了课堂讲义啥都没，笔也没，问：“你不记？”
　　“你在记了啊，记好发我一份。”
　　雍傅而笑着缓缓把面前的笔记推到他面前：“接下去你写。”

　　林维亦把两种字迹的笔记拍了照，还给雍傅而，斟酌开口道：“其实，我高中的数学不太好。”
　　“…嗯？”雍傅而记得上次帮林维妍解题，回道：“哦，不懂来问我。”
　　“嗯。”林维亦收拾好站旁边似乎还没说完。
　　雍傅而陪他站着，偶尔几个朋友经过说再见，他继续收拾，他有预感今晚可能不用自己过。
　　“解题详细点。”林维亦说。
　　雍傅而点头，东西都塞好了，还没等到邀请。
　　难道因为没法陪自己而内疚？他突然觉得独自熬过24小时也不是太难过。
　　“你不用为撇下我而觉得内疚，没——”
　　“你晚上能和我——”
　　“好。”
　　“……”好一招以退为进。
　　这互相打断的对话不到三秒，事情就定了。林维亦眨了眨眼，似乎开口也并没那么难。他已经歪曲了面前雍傅而的笑容，有种觉得自己引狼入室的感觉。

　　林维妍回家就看见车库门没拉上，停着一辆从没见过崭新的车，看似价格不菲，暂猜测应该不是有人闯进来，但她常自己一个在家，不得不防范着。
　　带着疑问飞速打开家门，她不敢作声，压着脚步从玄关查到楼梯，偏厅阳台，再转入厨房。
　　林维亦抬头，在中岛流理台边不知道在搅拌什么：“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我看见车库……”林维妍看见雍傅而转身跟她打招呼，才理解那应该是他的车：“嗨。”
　　“我忘了跟你说。”林维亦撒盐倒酱油，大碗里是一团免治肉混胡椒。
　　“嗯。”林维妍扔下书包，走过去：“不是说给我带饭？怎么自己煮？”
　　“上次买太多吃不完要过期了，拿过来煮。”把碗推到雍傅而面前，转身去弄别的菜。
　　林维妍看向雍傅而，弯腰手肘撑在云石台面，小声问：“我看是因为你吧？平时都是他给你做？”
　　雍傅而搅拌那团肉：“偶尔。”
　　林维妍挑眉点点头：“欢迎。”
　　不愧两兄妹，挑眉也那么像。

　　三人落座吃饭。
　　“好久没试过这么早吃饭。”林维妍撕开果汁瓶包装。
　　“那就学做饭。”林维亦说。
　　“那你多回来教我。”
　　“刚你干嘛去了。”
　　林维妍衣服都没换躺客厅玩手机到吃饭才起来。
　　把果汁扔一边，她转话题道：“喝白酒吧。我在同学那边学了个特调。”
　　“你经常自己喝？”雍傅而坐她对面问。
　　“我一个做个饭都懒的人，没那么有情调，不是你来了嘛，难得就喝一杯呗。”
　　林维亦不知道她的酒量如何：“你别喝了晚上写不了功课。”
　　“你不还有早上吗。”
　　“你明儿不上课了？”
　　……
　　托雍傅而的福，林维妍好久没这样在家聚餐，多吃了半碗米饭，饱得晚上听题目讲解没法集中，在客厅的大茶几上撑着头直想睡，林维亦给她只讲解了几题重点的，辅导她从不生气是因为林维妍肯学的话，根本不花费多少时间，确保了她学会了才把她剩下的数学课业扔给雍傅而。
　　等林维亦洗好澡出来，林维妍居然坐得笔直的认真听讲，看得他直楞在原地。他在沙发后听了会儿，大概就是不像自己那样会直接从答案倒推回原因，雍傅而只讲方法，其余的都不多说，不像在补习，像聊天。
　　似乎林维妍沉迷对方的思路上。
　　“就这样吧，你自己能解很多题了。”雍傅而起来去洗澡。
　　林维亦过去只关心林维妍一件事：“有没有学会？”
　　林维妍一脸严肃低头看手上那页试题：“我研究研究。”收拾东西回房，没给她哥一眼。
　　研究？！从林维妍嘴里说出来？！
　　林维亦起来去厨房把碗洗了，才发现刚教林维妍的时候，雍傅而已经把碗碟洗好了。
　　窝在沙发前的毛茸茸地毯上，把今天早上的笔记再加工，等雍傅而洗完好好问问，
　　屋里暖气一般，林维亦跪毛毯上拿过毛巾帮他擦头，问：“你是不是对林维妍下蛊了，她居然说要研究题目。”
　　“她挺聪明。”
　　林维亦知道，但是，怎么他就没有这个魔力。
　　“像我这种的授课价钱很可观的，但是可以用别的换。”雍傅而转过来朝向他抬头。
　　林维亦说：“像我那顿饭也不容易吃得到的，抵了。”
　　雍傅而确实很久没吃过一顿完整的中菜，食材并不是吃不完拿过来煮，是两人特意去超市买的，林维亦从下午四点开始做，四菜一汤，他当然是知道因为自己第一次来他家作客，委屈巴巴道：“好吧。”
　　林维亦低头在他唇上印了一下：“下次过来不用做什么。”
　　雍傅而才露出笑容，揽过他腰在他肚子上乱蹭：“别把我当客人。”
　　林维亦的毛巾在他头上乱擦：“那当什么？
　　雍傅而开玩笑道：“未来媳妇儿？”
　　林维亦被他逗笑：“林维妍还在楼上呢。”
　　“听不见的。”雍傅而有点困。
　　突然楼梯边传来轻微吱呀一声，两人立刻分开。林维亦看了一眼雍傅而，起来从客厅转出去楼梯边，朝上望去：“林维妍？”
　　“维亦？”施玉琪在楼上回头。
　　“……妈？”林维亦一阵心虚：“你不是值夜班吗？”
　　“同事有事情，和我调班了。”施玉琪下楼：“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维妍周五测验，让我回来给她补课。”
　　施玉琪才看清楚他身后的人。
　　“朋友。”林维亦介绍：“雍傅而。”
　　“阿姨好。”雍傅而乖巧点头。
　　施玉琪扯出微笑：“嗯，阿姨有点累，一回来就上楼，没注意到你们。早点休息。”
　　“好。”雍傅而等她上去了后，低头叠好毛巾，若有所思。

　　林维亦的睡房和公寓的一个冷色，不同程度的灰色。和楼下的风格截然相反，失去了温馨，天花周边隐藏了一条透着冷蓝色的灯槽，露出一条细光线。
　　床是那种黑檀木双人矮床，几乎和日本那种差不多贴地。枕头乱摆的，被子倒是叠好的。
　　周围都干净得很，除了书柜摆满了书外，其余地方没啥东西空旷得像新搬进来一样，干净得一尘不染。
　　本来暖气就一般，这会儿更冷，有点出乎雍傅而意料。他自己的睡房也很简约，但是是温暖的北欧风，林维亦的就是那种芬兰设计，在简约和简陋之间。
　　床位对着那堵墙挂着一个大屏幕，雍傅而能想象他躺床上歪着头看电影的模样。
　　林维亦进来把门关上：“接着。”抛来一瓶矿泉水。
　　“你这里没书桌？”雍傅而问。
　　“嗯，趴在地上写。”
　　雍傅而看着他。
　　“在书房。”林维亦在书架上找到遥控登入网飞：“想看什么？”
　　“看你想看的。”
　　果然还是战争片，画面停在一半：“要重看吗？”
　　“不用，我在旁边做一下运动。”
　　林维亦才记起雍傅而说自己有锻炼，但是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没怎么看他锻炼，只是吃的时候偶尔不会多吃。
　　房间有点空旷，林维亦躺床上盖好被子看电影。雍傅而在床边地毯上伏地做腹肌训练。
　　换动作的时候，雍傅而抬头看见林维亦歪着头看电影：“躺好，这样对你脖子不好。”
　　林维亦蠕动了两下，换了个姿势，无意间看到雍傅而在做平板撑，隐约看见衣服內绷紧的肌肉。
　　不知道每次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起伏，渗着薄汗…
　　雍傅而发现他在盯着自己：“是不是暖气太热？你脸有点红。”
　　“嗯。没事，这样暖。”林维亦爬出被子，移过去支出一条腿搁他腰上。
　　腰上突如其来的压力其实还好，主要是他一下子没忍住笑差点泄气趴地上：“要升天了你这两天，别惹我。”
　　林维亦把另一只脚也放上去，笑说：“加油。”
　　时间一到，雍傅而翻身捉住他脚踝，拉向自己腰后，顺着上身压上去：“怎么了？”
　　“你不陪我看。”
　　“再多做一组就陪你看。”雍傅而拉过林维亦两只手腕压在对方耳侧，开始俯卧撑，每一下从额头慢慢亲到鼻子，亲到嘴角，亲到软唇上。
　　‘叩叩————’有人叩门。
　　林维亦轻颤，偏头提高声问：“谁？”
　　“我。”林维妍在门外。
　　林维亦起来去开门：“你还有题目要问？”
　　“不，就是……”林维妍站门外，无意间瞥见林维亦撑在门框的手腕露出一截红印：“你手怎么了？做饭的时候烫到吗？”
　　“……不，头压在手上看电影。”林维亦缩回手把袖子拉下：“有事？”
　　“妈让我去收拾客房，在收拾之前，先问问有没有需要，没有我当然省力。”
　　“有需要也是我去，你早点……”话还没说完，林维妍听见不用自己干，直接转身回去：“晚安。”
　　“……”林维亦站在门边想，林维妍见过雍傅而，不诧异也没什么奇怪，但是他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睡，施玉琪似乎没什么反应就不太正常，可能今天手术太累吧。
　　“怎么？”雍傅而擦汗换完衣服从独立卫浴出来。
　　林维亦关上门：“没，看电影吧。”
　　半夜，马路飙车党一阵的刺耳的引擎声吵醒了林维亦，他半皱眉半醒半阖着眼，身体还是轻飘飘的，还未完全感受身体的重量，他能看见盖身上的被单被窗外微弱的光照成暗蓝色。
　　大脑里穿插着乱七八糟的影像，他看见下午雍傅而让他开车一起回家，看见林维妍说她看见陌生的车，看见施玉琪问他今晚怎么突然回来了，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互相问好，接着蹦出最后一个画面，是雍傅而的车停在车库的样子……
　　施玉琪是开车回家的，怎么会没注意到？
　　他自己的车是白色车身，雍傅而的是黑色，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林维亦倏地彻底醒过来，身体重量瞬间回来了。睁开眼，手心一阵汗，背上也一层薄汗，他收回被牵着的左手，看向旁边的雍傅而。
　　施玉琪让林维妍去收拾客房……
　　在清晨来到前，他想了许多，在上楼梯前施玉琪是不是看到了他们在客厅做什么，要不要先一步解释，可怎么解释？
　　或许她并没有看见？但怎么解释连林维妍都会怀疑的事，施玉琪却没注意到？
　　他心里已经八成认定施玉琪已经知道了，想得太累接近清晨才睡着。

　　雍傅而没见过林维亦睡懒觉太久，看他一副沉睡的样子也不像懒觉，难道在自己家不习惯跟别人睡所以昨晚睡不好？
　　九点一刻，他洗漱好离开房间出去转一圈，发现已经没人在家，似乎都去上班上学了。他在餐桌看见一个便利贴，贴在翻过来的餐盘上，盖着早餐，暖气没关，食物还是热的，上面写着让他两人吃早餐，下款一个字：妈。
　　他从偏厅侧门进入车库，此时的车库门已经关上，他随便看，没什么异样，车库可以容纳三辆车，还有些杂物，雍傅而打算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门边木架上有一套座椅套，他拿起来看了一下牌子，不属于林维亦的车的牌子。
　　回房等林维亦醒来的时间实在无聊，房间一张椅子都没，只能在书架旁坐地毯上，雍傅而随便翻点书看。
　　不知过了多久，林维亦翻了个身，眼睛还是没睁开。雍傅而放下书去拉上窗帘，回来躺他旁边，探了一下他额头，没发烧。
　　他才发现林维亦右眼角有颗不明显的痣，他低头亲了一下，没醒。伸手抚上他的下巴，又滑到耳珠边，一边看着他一边想车库的事情。
　　待林维亦再翻一个身撞进雍傅而怀里，才悠悠转醒。
　　雍傅而身体太暖，林维亦下意识越发粘着他，他知道自己睡晚了，良久才开口沙哑闷声道：“她们呢？”
　　“都出门了。”雍傅而抓了抓他头发：“昨晚睡不好吗？”
　　林维亦一顿，摇摇头：“回家就爱赖床上。”
　　“你妈妈给我们留早餐了，我下去翻热，你去洗漱吧。”雍傅而低头在他鬓边亲了一口：“随便吃点，吃完回去刚好上下午的课，晚上再给你做饭。”
　　“…嗯。”林维亦能感到无形压抑和胸闷，在雍傅而起来的一下又抱紧对方。
　　雍傅而第二次见他撒娇了，回抱他，在耳边笑道：“要不下午翘课？”
　　最近的课都是期末考的重点，林维亦不想任性：“不。”

　　这几天雍傅而留意到林维亦偶尔会走神，手机短信和响铃都会让他神经质地查看。
　　林维亦在等施玉琪的召唤，手机上任何动静都会让他心上一颤，有时候想暴风雨来得快点速战速决，有时候却希望事情就这么过去，一厢情愿地幻想施玉琪或许真的没留意到雍傅而的车，真的是因为太累没看见他们。
　　就这么疲倦地过了两天，在周四快要准备下课的时候，教授在最后半个小时让他们整理一下，预留了时间，不懂就提问，也可以提早下课。
　　教室内蓦然发出阵阵窃窃私语，大部分同学都拿着手机互相看。
　　只有雍傅而两人心不在焉，没兴趣知道发生什么。
　　前排同学纷纷向后看，待雍傅而留意到后，也回头向后看了一眼，并没什么特别。直至诺曼在他后面把手机递过来给他看：“兄弟，这两张图在课业群组和IG到处发，是你？”
　　雍傅而拿过来看，不好的预感还没上来，眼睛已经看见不想看到的画面，图片的是他自己，牵着另一个男生，但看不清楚脸容，再右滑下一张，图里的男生比第一张还清晰，无疑是林维亦。
　　费城柬菜馆，他还想这个周末带林维亦去吃好一点的餐馆，这下心里只想操一万八千遍那个拍照的杂种。
　　一抬头林维亦在旁边看着手机怔忪数秒，他看见手机上那两张照片，不知道谁发给他的。
　　窃窃私语开始演变成各种嘈杂声，笑声，乱叫，嗤笑。雍傅而一脸冷漠，一一把向他们发射过来的各种眼神冷眼怼回去。
　　被窥视暴露的感觉袭满林维亦全身，他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同学怎么对他摆出各种厌恶的表情，满身极度不舒服，忐忑无措。
　　“安静！”教授在教桌上吼道。
　　‘叮’—— 手机上方冒出一条短信。
　　【妈：晚上过来吃饭？来我办公室。林维妍有课外活动，不用叫她。】
　　林维亦心里咯噔一沉，连深呼吸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艰难地咽下口水，开口道：“我妈找我，晚上我可能不回来。”
　　说完直接收拾桌上的课本从后门离开。
　　雍傅而垂眸没有任何动作，他不想令林维亦难堪，对方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听出了慌张无措和难掩的难过。
　　他很想把他拉回来抱抱他，安慰他，但只能无助用眼角的余光感知着他离开，过了会儿才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我晚上等你回来。】

　　林维亦查了一下到医院的公交，随便买了点晚餐带过去。一路上他模拟施玉琪会问他什么问题，他该怎么回答。他突然有点庆幸施玉琪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晚饭的邀请，让他无暇顾及同学的所有眼神和语言攻击，事情都一起来吧，不要再拖下去折磨自己了。
　　到了五楼，部分医护认得林维亦，没阻止他进来。
　　他没办法在门外调整自己，四处是落地玻璃，施玉琪已经发现他来了。
　　施玉琪办公室旁边还有一个互通的专用讨论室，两人进去后，施玉琪转动走廊那边的窗帘至关闭，灯光昏暗，全靠办公室那边透光进来。
　　如果有心电图可以显示林维亦的心脏活动，那可能是有时候是紧密的高低峰跳动，有时候是平过地平线般的直线。他用仅余的力气拆开几个盒子的快餐，缓慢地摆好在施玉琪面前。
　　“你不吃吗？”施玉琪问。
　　“来之前吃过了。”林维亦声线低，没有感情，没胃口，别说吃，说话都没力气张嘴。
　　施玉琪倒是因为忙了一天而饿得快昏厥，瞬速吃起来，晚上还要加班一会儿。
　　林维亦这时又抱住一丝希望施玉琪不要问起雍傅而的事，就让他静静看着她吃，暂时，就那么一会儿，什么都不用思考：“慢慢吃。”
　　“晚上加班呢。”施玉琪吃得急速，嘴里还有，还继续塞食物，但仪态还在，工作性质长久练下来的吧。
　　林维亦看着她身后曼哈顿的灯光发呆，呼吸浅短。
　　施玉琪爽手地把吃完的所有打包好扔掉，冲了两杯热饮，一阵菊茶香飘至，搁在林维亦面前。她自己却没再坐下，拿着保温杯来回在会议室踱步消食。
　　有那么一瞬间，林维亦觉得自己是个犯人，等着被剥开审讯，认罪，改过自新。改？怎么改？
　　“维亦……”施玉琪想了好多遍，该怎么去表达。
　　林维亦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雍傅而是你朋友吗？”
　　她看见了。
　　“嗯。”林维亦都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线。
　　施玉琪感觉到林维亦猜到她知道了周一晚的事，她踱步到他身后停下，靠在帘上，喝一口热茶润喉咙，便开口只用了两人听得见的声线缓缓道：“我想了很久，没睡好。平时我忙，很多事缺乏参与，没法儿看顾你俩兄妹，你们没怪我，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纵使失去你父亲，我还有你俩这么懂事的孩子。维亦，我一直都对你很放心。”
　　“真的。”施玉琪低下头，拧开杯盖，又拧紧：“我有时候一得空就去妇产科那边转悠，看看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想象有一天我也会抱到我的孙子，开心得像那些分娩完的准新妈妈一样。”
　　“我希望你也有天能体验这种幸福和愉悦，”施玉琪看不到林维亦的表情：“有些路，你可以选择走得更好，少一点痛，少一点困难，少一点风险。或许你现在不够清楚，但你看再长远一点，想想你身边的人，你再好好想想，你值得得到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林维亦觉得他现在已经得到了。
　　“就是……”施玉琪过去拉开椅子坐他旁边，寻找个恰当的词儿：“正常的。”
　　林维亦低头，声线轻如羽毛：“我不正常吗？”他一下子在最亲的人面前如一个怪人，异类。
　　施玉琪盯着他，她不想这么去评论自己儿子，但这样的情况不是她想要的，她难过，接受不了，偏过头残忍道：“嗯。”
　　“我不想别人伤害你，不想你后悔，想你知道拥有一个正常家庭的快乐。”施玉琪紧张道：“我们没给你们完整的成长体验，但你可以在制造。你不也希望拥有吗？”
　　林维亦望向施玉琪，眼底如大海上的迷雾，丧失方向和视野。

　　他很清楚自己性向和施玉琪这一代的遭遇毫不相干，但他的确在惧怕世俗的眼光和勇敢之间无法坚定，更重要令他难过的是施玉琪对他感到失望。
　　他喉咙痛得紧，深呼吸是一阵刺痛，他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后悔，恰巧今天头撞到南墙了。
　　凛冽寒风不近人情地肆虐整个曼哈顿，越夜越冷，公交车的灯管散发幽幽冰冷蓝光，车停下，上车下车的人，重重复复，像重播的格子电影。手机在兜里抖了好几回，林维亦在公交站候车椅坐了不知道多久，后来不记得自己怎么坐上回公寓的公交。
　　雍傅而没好好地在家等林维亦回家，他动用了些人脉，找到斯科特的住址，打算驱车去堵人，插上车匙后，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又把车匙拔下。
　　似乎，这未必是个不好的开头，分别在于事情慢慢撕开，还是早点逼着面对，现在只剩下看林维亦的态度。他拨了一通电话，就不亲自出马了。
　　雍傅而街角停好车，沿着路边走回公寓，抬头看见公交站下来的人群，他远远认出了穿浅灰色外套和白色围巾的林维亦，低着头，比其他人都要走得慢。
　　雍傅而就这样跟在他后面回公寓。
　　进电梯也没发现雍傅而，直至雍傅而看见他脸色不对劲，伸手覆上他脸颊，冷得不像话。
　　林维亦觉得全身血液很缓慢地流动，反应缓慢，眨了眨眼，没说话。
　　直至泡在热水里，冷得无知觉的地方霎时开始疼痛，像无数支针刺在他身上，他弯着上身，下巴搁在膝盖上，困得不行。
　　“雍傅而。”林维亦懒懒地叫道。
　　“嗯？”雍傅而在浴帘外的洗手台上坐着，雾气氤氲。
　　“我困。”
　　雍傅而：“你身体还冷，再泡一会儿。”
　　“困。”林维亦半阖着眼小声道。
　　雍傅而脱了衣服，拉开浴帘踩进热水里，从后揽过林维亦，让他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吧。”

　　林维亦睁开眼了许久才辨认到周边灰暗蓝的色调，房间所有的东西只有从黑色到暗蓝色的渐变，他一下子像置身于异空间一样，身体一会儿沉一会儿轻，脑子空白，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他在附近乱摸也摸不着手机，有种被时间抛弃的强烈感：“雍傅……？”喉咙沙哑干渴。
　　没人回应。
　　窗外朦胧，似乎在下毛毛雨。
　　林维亦一身汗，爬下床，出房门巡了一周，时钟指着五点一刻，四下无人。
　　他回到浴室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洗了，退出来在书桌边找到手机，他一看时间，穿越了，周五下午五点，毫无知觉地过了二十多个小时。
　　大门咔擦一响，林维亦回头，猜测马琳卡可能回去过周末了，应该是雍傅而回来。
　　他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打算搬回去自己房间，整理好被子，雍傅而还没进房门。
　　他把东西放回自己房间后，出来走廊。
　　这会儿才注意到一直常年关上门的房间这时敞开了。
　　……
　　林维亦缓缓靠近，斯科特背对房门在房内翻找东西，他第一次看见这房间到底放置着什么，里面床上没有床褥，尽是纸皮箱子，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他对斯科特的脸容都没记忆，甭说这人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搬进来。
　　斯科特转身，看见林维亦在门外杵着，身形一顿，停下来勾起嘴角一声冷笑，瞪着林维亦：“让你的人可得聪明点，想整我是吗？”
　　林维亦直视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