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勇敢》蒋颖缀

3、李老师

　　李冯目视着马征征的背影，回味刚才那句：“我比你年轻，你可以把哥字去掉。”啧啧，这就是严谨的语言艺术啊。一般都会说“我比你小你不必叫我哥”，可是这样说就会给人留下调侃的余地，比如对方会反问“你哪里比我小了？我叫你小/弟弟可以吗？”他以前就这样调侃过同学和哥们儿，语气极其欠揍又让人莫名觉得暧昧。

　　他看那比他年轻的帅哥把个共享单车骑出了开大奔的风流倜傥，那白色休闲衫被风鼓起莫名的气度。李冯再次啧啧出声，他觉得马征征比他大，体格和见识都比他大，简言之那小伙看起来，比较高大上。

　　骑出去老鼻子远的马征征还没能到达目的地，就被一辆奥迪别来别去，被迫停在了路边。他一拎龙头，觑眼向驾驶座看去，他亲娘吴一斯正开车门珊珊下车来。

　　马征征心里哼一声，面上极其漠然淡定的瞅着她，她也迎敌似的和他对视。得有十几秒钟，吴一斯败下阵来，嗤笑出声，问道：“给你别墅不要，却把以前给你的车全数卖了，给后娘买房？我就纳闷了，你是在英国被人夺舍了吗？你还是我儿子不？”

　　“我有地方住，况且目前的收入养不起别墅，也养不起那些跑车。你一个成功人士，还在乎前夫和他老婆住哪里？能不能大人大量点！当初也不是马志国抛弃你，你这么酸溜溜为的是什么？吴女士，再见！”他三言两语打发完，一踩脚踏板，窜出去好远。留下豪门贵妇一般的吴一斯原地跺脚，咬牙切齿回到车上。

　　夺舍？看来她离婚后书读得挺多呀！果然像她改的名字一样，变得斯文了起来。马志国若见了前妻，还不得感叹一下“当刮目相看”啊？马征征双脚麻利儿的倒腾，心里也学着他娘嗤笑了又嗤笑。

　　第二天早上八点，马征征就提前到了凯宾斯基酒店大堂，他边掏出手机看时间，边走到大堂沙发那里坐下等。

　　十分钟后，李冯进来了，他也往沙发那里走来，看到马征征，他扯一下嘴角，在他对面坐下。马征征心情好，抬手说：“李师傅早！”但是表情没跟上打招呼的节奏，看起来有点僵硬。

　　李冯挑眉一乐，露出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来，跟着我学，露八颗牙齿，说早上好。”

　　他说完了保持微笑侧头看着马征征，后者一脸不置可否，冷着脸看着李冯白净的牙齿，和咧开的红润嘴唇。

　　李冯微笑不下去了：“哎！咱们说好听点叫导游，带外团的也可以叫翻译人员。说难听点就是个服务人员，客人在当地的吃住行游购娱都归咱们管。你这样冷着脸子打招呼的习惯，我觉得……”

　　他没说完，马征征打断了他：“李师傅，那一堆人是不是咱们的客人？”什么叫那一堆？语文怎么学的？再不济说个那一群嘛！文雅一点，那几位啊。

　　李冯瞬间调整表情，又春风化雨一般的向客人走了过去。马征征跟过去，站在人群外面听他说话。

　　李冯一开口，马征征就惊呆了，他听到一口流利纯熟的英式英语。现代社会，由于米国高层比较霸/权，在科技经济军事和文化各个领域的强势表现，恨不得全世界人民都说美式英语。除了北欧洲部分国家的人民，说英式英语的人逐渐减少，何况亚洲国家的人？

　　他听到李冯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的介绍他自己和“我的同事马征征”，他没有介绍马征征是他徒弟，也没解释为什么是两个导游。等客人到齐了，李冯拿出导游旗，领着客人往门口的旅游车走去，并且示意马征征断后。他用了小蜜蜂喇叭，低沉磁性的声音语速舒缓，全场三十多人都听得明白清楚。

　　马征征想起刘固天说他零投诉的业绩，心里暗暗点头，刘总对李冯应该是客观的评价。甭说什么业务能力，就开场这么几句，都让人如沐春风，如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作为一个在旅游行业的门外汉，他和普通客人一样，立马就被李冯吸引了注意力，都默契的注视着他。听他用好听的声调和语气，介绍京都的地域文化风情和人文地理，又大致介绍这三天要参观的景点和用餐餐厅的特色，甚至京都这几天的气温和污染指数穿衣建议。也粗略介绍晚上行程结束后，休闲娱乐的地点和注意事项。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他好似把一篇背得滚瓜烂熟的讲解文稿，分拆成许多段落，根据旅游团的具体情况，重新组合，然后侃侃而谈。总之，整个讲解没有“嗯啊哈咦这个那个”的废话，就像新闻播报一样全是硬料，而且比新闻播报多了些生动有趣的词句。

　　比如有客人问“孟姜女哭倒了长城是否真有其事？” ，李冯回答：“当时我没出生也没在现场，不敢断言真假（客人笑，他却一脸严肃）。但是，资料上记录，修建长城的过程中，有无数的徭役者因病因伤死去，活着的人一方面图省事，一方面想让死者见证城墙是否永恒，就把死者镶嵌进了高高的城墙里。孟姜女千里寻夫，历经多少漫长岁月的艰苦跋涉，见到长城那一刻，失望和绝望之中，悲痛欲绝，捶胸顿足，甚至想推倒城墙找到丈夫的遗容。而早已腐烂或者风化的遗骨那么多那么多，风吹日晒日晒雨淋的城墙，倒下那么一小片，也是有可能的。古代中国，智慧的劳动人民……” 游客们情感丰富，听到这段说词，早已都唏嘘不已。

　　马征征也愣住了，杜圆给他的旅游书上也描述了孟姜女哭长城，但是寥寥数语，只说是民间传说，感天动地所以长城被哭倒了。他昨晚看到的时候不以为然，中国的民间传说太多太滥，看完一笑了之很正常。可这段传说，从李冯的解说里听来，那么震撼那么令人感同身受。

　　在长城的烽火台上，俯瞰青草依依，遥望远山静默，马征征在心里深叹一口气。那个女子要有多爱，才能孤身一人，背起行囊，一步一步千里寻夫？而“深爱”这种情感，经过几千年的岁月，在世间还有吗？如果有还多吗？

　　李冯爬上来站马征征旁边，“在长城上，要随时提醒游客注意安全，不能在上面奔跑，最好是乘缆车上下。今天这波人把这个景点当他们的团建项目了，所以是走上来的。平时的外团都是坐缆车。刚才你在想啥？不会是想孟姜女吧？由此想起了你的初恋？”

　　马征征扭头看他一眼，心说：我想个鬼！

　　“李老师，你的英语英式的，很好听，很棒！”

　　李冯很意外马征征对他改了称呼，他心里热乎乎的，冲口而出：“我在伦敦呆过几年，和所谓的贵族朋友学过。”

　　看到马征征诧异的眼神，他立马嬉笑着说：“哎呀！逗你的，别当真。”

　　“有什么好当真不当真的？你又没说你的贵族朋友是英国王子。你那个孟姜女哭长城的说法，我可以借鉴吗？以后我也这么跟客人解释，可以吗？”马征征正而八经的说道。

　　李冯乐了，亮晶晶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又不是什么专利产品，不过是个故事的说法，有什么借鉴不借鉴的，随便用。我发现你还挺有意思，跟我以前带的新人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