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少女》倒懸

87、87.赌约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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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摘下了兜帽，走进舞会的大厅里。

　　我捏造的这个身份是一个子爵夫人。希罗尼娅躲在暗中观察，而我负责吸引勇者的注意力。
　　真是充满恶趣味的人——

　　我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大厅。虽然是基于我构筑的梦境。但这里也实在是和宝石夫人的庄园里太相像了。勇者偏偏选在这样一个地方露面，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什么恶意。

　　我踏入这个喧嚣着的、黑白的世界中，人类的喜怒哀乐随着声波浮动在空气中，像是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拙劣木偶戏。

　　我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勇者背对着我，就在我快要接近他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

　　绮丽的色彩从他的双眼中流溢散出，将他石灰般僵硬死寂的面庞浸染成苍白的颜色，那些旖旎的斑斓流泻而下，将他的四肢和躯干从一堆冰冷的死物转化为活生生的血肉。

　　那些色彩将他手中的玫瑰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像是遍体鳞伤的人在努力挣扎着喘息，然后终于在严苛的责骂中从身体里流出细细的血液。

　　顺滑的流质沿着他的眼角和四肢流淌而下，在触到地板的一刻，迅速朝四周的空间扩张，原本黑白嘈杂得令人厌烦的世界一瞬间变得绚丽缤纷起来。

　　人如果陷入相似的场景中，就会无法控制地回想起曾经在这里同样经历着的某一瞬间，不断追忆，一直追逐着直至在脑海中回忆起初见的时候。

　　不管是那时所见到的人也好，物也罢，甚至是那只捧着玫瑰的手，花瓣上的露珠，令人沉溺的香气，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都如此清晰。

　　在书本上也有着这样一种形容词。当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分开的时候，就总会出现这样类似的场景。

　　他们把它称之为思念。

　　而我则称之为怀念。

　　只不过这一次穿过嘈杂的人群的人变成了我。我大步走向前，斗篷飞扬的后摆舞动着，不像是一个来赴宴的淑女，反而更像是一个凯旋归来，将要拥抱痴心等候已久的心爱之人的战士。

　　一片青紫的花瓣孤苦地落在我的鞋面上，皱皱巴巴，像是一个满怀心事又无法开口的婴孩。

　　我的手伸向勇者捧着的花束，在手指即将接触到的一刹那，我大喊了一声：“动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刻，那束花“嘭”地摔在地上，我一把将勇者扑倒在地。大厅里从四面八方涌来奇异的黑雾还有到处乱爬的虫子，我梦里的那些群众演员十分敬业地尖叫着四处乱跑起来，一时间场面陷入混乱。

　　这些都是些小手段，但敌方阵营大概真的没想到我敢凭借这个就冲了上来，一时间也愣住了。

　　我按住的那个东西咳嗽了几声，说话了：

　　“你对那个游魂可真是好。她逃走了，你呢？你要和我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吗？”

　　“错了，死的只有你。”我按住他，头发散乱下来，扫了扫他的脸庞，他有些轻微不适地侧了侧脸。

　　我回忆起临行之前所说的话——

　　“计划很简单，我去吸引勇者，根据我的信号放出烟雾和毒虫趁机脱离梦境。你的身体应该会在爱德华和苏合那里保存地很好。”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让我一个人逃走？”希罗尼娅难以置信，“这计划也太粗糙了吧。你是不是被愤怒冲昏了脑袋？”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大义凛然地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存在吗？”我嘲笑她，“我可是这个世上最自私最为自己而活着的人啊。”

　　“来赌一场吧，希罗尼娅。”我冲着希罗尼娅说，“要是我们输了，那就是全完蛋了。可要是我赢了，我就要去构筑我想要的世界。同样，你也要去找那只恶龙。你不会在这个时候怯场吧？”

　　我俯下身，盯着希罗尼娅别到一边的脸：“有一点你说错了，你还不至于要羡慕我。因为我现在也已经一无所有了。我那躺在外面的身体，失去了魔法的庇佑，现在已经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了。我失去了爱人，被囚禁在这个羸弱的身体里，我和你一样，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让我看看，你是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吗？”我朝她伸出了手，“你愿意和我来一场豪赌吗？你不想见证我所构筑的世界吗？在那个世界里，你也可以正常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希罗尼娅没有抓住我的手，只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为什么是我？”

　　【“因为那是希罗尼娅。”】

　　“因为我想知道，像我们这样不被需要的存在，究竟能够走到哪种结局。”我主动抓住了希罗尼娅回缩的手，像是在邀请，又像是在请求，“证明给我看，我【我们】尚且还算是有价值的存在。”

　　想到这里，我有点想笑，但又及时绷住了表情。

　　即使希罗尼娅再怎么聪明大胆，最后还是被我给骗了。

　　那些根本就是假话。

　　我的身体早就烂了，即使回去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要站在比至高神更高的位置，去和命运——世界的规则进行“对话”，那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脱身的，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要从这里离开。
　　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进入那个空间的方法。虽然原理上可行，但却缺了最关键的一步——我混淆了媒介的存在位置。

　　勇者的墓碑在那个空间里，我根本触碰不了，我必须获得从“那里”带出来的“媒介”。

　　但这不可能存在。

　　我并不是因为同情希罗尼娅才放走了她，也不是想要求死。和希罗尼娅的对话之后我意识到自己逐渐改变着。

　　从宝石小镇，到魔王城，再到精灵之森，最后到神殿，梦境，我一步一步在像一个“正常人”靠近。

　　我懂得了怜悯，爱情，奉献，亲情，责任，使命，尊严和友谊，可却还迟迟缺了最后一步。

　　现在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我的眼神坚毅了起来，我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我想要成为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类。

　　如果这次孤注一掷，我恰巧赢了，我要构筑我梦想的世界。

　　如果我输了，至少我能够让另一个囿于“角色”的家伙获救。

　　这是我一生中最潦草的，也是最棒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