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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京 ...

  •   我还记得那天我看到那封来自北平的信件时还怔了一会,直到看见那上面写的收件人是我的名字,我才突然想起来,我来自北平。
      是了,我还是姓陈。
      这封信是陈家寄来的,从老宅。我拆开信,只见信封面上写着陈以琢收,字迹清秀,却不失苍劲感。
      里面只夹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我打开来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两行字,大致内容是父亲病了,有些严重,让我速回北平。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前,落款人写的则是温先生。
      我不知该如何做决策,一边是好的前程,一边却是令我不喜去回忆的过去和事。
      我有些犹豫不决,将信件的事告诉了南元,我以为他会反对,没想到他竟然说他陪我一同回去。
      我起初一口回绝了他,原因无他,我不想他扯入关于陈家的事情中,再者,北平现在还处在无休止的战争中,不知道有多危险。
      他听后也只是摇摇头,坚定的对我说一定要陪我一起去。
      最终,我拗不过他,答应了他。
      直到踏上前往北平的轮船,我才意识到这一脚终是收不回来了。
      汽轮跨越过整个太平洋海面,停落在了北平的港口。
      北平此时是仲夏,太阳耀眼,但也穿不过这满街的尘烟。我牵着南元的手走下来,还是原来的那个港口,连样子都未曾变过。
      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罢了。
      心中有想起了关于北平的一切,宅院对我来说不过什么,陈家也没多重要,其实这次回来,我是想再来看看那个当年没能好好去了解的母亲。
      想起胡西子,我内心才能想起有关北平的那一点一滴。
      南元下船后就在环视着北平的样貌,他看着有些激动,说自己许久都没回国了,这回也是第一次来北平。
      我准备牵着他走回去,不打算坐黄包车。一路上他这瞧瞧那看看,无一不是对北平的好奇。
      可是,大街上也有不少盯着我们看的人。
      我忘了,这是北平,这是中国。
      那个刚刚从封建时代过来的国家。
      尽管大街上男人没有再留长辫,女人们也很少有裹小脚的,男女也都能一起上学堂,三妻四妾的现象也少了。可是,这依旧不能阻止人们心里那棵腐朽的烂树继续发芽生长。
      我瞪了几眼街边人,可是没什么太大的效果。
      南元瞧到了一串冰糖葫芦,觉得新奇,让我去买。我让他站在原地等我,我去买来给他。可是当我走过去时,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者,脚下跟抹了油似的就跑了。
      我自然知道他跑的原因是什么,他也是那众多眼睛中的一双。
      我无法,只好跟南元说先回家,明日我再买来给他,他看着有些失落,一时间心中也腾起了对那些人的怒火,可不好发作,毕竟南元是第一位,得先哄着南元。
      我带他去到了我少时住了十七年的那处宅子。陈家在北平的宅子不知有多少套,这也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在大门外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钥匙,打开了门。这暗格是每个陈家宅落都有的,钥匙都放那里,只有陈家内部子弟才能知晓,而且也不用一趟趟回老宅去取了,这点倒也好。
      我一边将南元哄进门,一边说我亲自来给他做冰糖葫芦。他面上的失落才去了很多。
      陈家的宅子都会有人定时来打扫,柜子里的常用物品都会定时补充,不需要出去再买。
      我熟悉的找到柜子取出一罐茶叶,是今年新春刚摘的。将茶泡好后,端到了茶几上。舟车劳顿,南元也有些疲惫,我过去时差点睡倒在沙发上。我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将人揽进怀里,让他靠着我睡。
      太阳已经要西下了,这房子的采光是真不赖,太阳光从玻璃窗外打进来,倒真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心神恍惚的意思,我又想起来了住在京郊的那个女人,既然回到了北平,那必然要去看她的。
      第二天,我坐了一辆黄包车去老宅,看着这去老宅的路,我心里已经不记得多少了,毕竟也才来过一次。
      大门外,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看门小生,他自然就不认得我,我同他讲是温先生邀我来的,他也不信。我心中有些恼,要不是信没带来,我都想拍他脸上。
      想一想我还是忍住了,让他去找管家陈叔,他有些怀疑的打量了我一番,竟还让另一个看门小生看住我,让我别闯进来。
      陈叔来的很快,见了我也没太多惊讶,训了几句小生就让开门放我进来。进去后,陈叔也没多问什么,就领着我去找我父亲。
      到了主楼,陈叔让我坐着等一会,说他先去请示一下,我也没多表示什么。
      过了一会,下来的不是陈叔平,而是温先生。
      他在我侧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佣人很快给他上了杯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身月牙白长褂,气质也没变,仿佛岁月没有在他身上滞留过。但细看,却在他的鬓间,看到了几根白发。
      他没有跟我绕很多弯子,很直接。他说父亲如今病疾缠身,靠大夫给的药提神,这会刚服过药睡下了。这病难医,只能靠药吊着,大抵只能活三四年了,虽然还能活几个年头,但父亲今年也才四十不到,说起来也让人嘘唏。
      温先生心中自然是悲痛的,但却也做不了什么,叫我回来也是父亲的意思,他说他这辈子最重要的除了温先生就是陈氏这个家族,他提前就给自己立了遗嘱,陈氏的这个担子自然是落在了我肩头上,不然这对不起他当年费那么多心神找到胡西子那个女人,尽管他已经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
      另一个自然是温先生,他很遗憾不能陪同温先生一起白头,一起共老,他希望自己走后,温先生能有个好的去处,希望我在接管陈氏后,善待温先生。
      我答应他了,但不是对陈氏,而是他对温先生的感情。
      如果不是如今我遇上了南元,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他对温先生的这种感情,这种伴侣在那种世道上可谓是寸步难行,多少人对他们嗤之以鼻,甚至认为他们是神经病,可我父亲还是这么做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温先生,我想这陈氏他也不会要的,恐怕他那掌握于手的权势,这辈子都尽数花在了温先生身上吧。
      可第三个消息,却是让我有些意外,他说老爷子已经为我挑中了一个姻亲对象,对方是顾家家主,说来,这顾家家主也是个奇女子,竟以一女子之身在当时排挤掉了所有家族男子弟,坐上了那顾家家主的位子。
      但我当时在意的并不是她是什么身份,我在意的是那我一面都没见过的所谓的爷爷,竟然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我日后的伴侣,我心里不禁冷笑。
      我当时就回绝了这场联姻,我说我已经有了自己要共度一生的心上人,也是个男子,但我没说出南元的身份,我还说如果一定要联姻,这陈家我都不会接手。
      温先生听到这话时,有那么一些惊讶,但转瞬而过,他像是对我表示理解般点了点头,还说他会帮我努力拒绝这件事。
      这也只是我们全部的交谈内容了,他先提出的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临走前问了他关于胡西子的事情,他眉目间有股说不上来的复杂,对我说,
      胡西子死了。葬在了西郊墓岭。
      我当时突然脑子有些卡壳了,不敢相信,却也在努力接受事实。温先生也没多看我一看就上楼去了。
      我有些机械的往外走,表情有些木讷。
      我回到家后,依旧没能缓过来,南元急忙走过来将我扶到沙发上休息,倒了杯茶,跟方才在陈家的差不多。
      他见我没反应,又急忙问我是不是陈家人欺负我了,我适才缓过来一点神,说不是。
      他又急忙问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眼中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都急的快哭了。我将他轻抱住,跟他说胡西子死了这件事。
      他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回抱住我,安慰我。
      我其实也并没有太过难过伤心,因为在亲情上来讲,胡西子没尽过多少母亲的职责,友情上来讲,我们也只是很陌生。她对于我来讲是个图书的存在,我可能更多的是可怜她,对于她的死可能也只是一代佳人逝世的惋惜之情。
      南元还在安慰我,他说他陪我一同去看望胡西子,我答应了。
      城西那块多少有些荒芜,没有很多的人烟气,但胡西子也确实就在这生活了十几年。
      我和南元一早就来到了西郊墓岭,看墓人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向他问过胡西子葬地的位子后,我就和南元上去了,将带来的话放在她的墓前,这是今早刚摘落的,上头的露珠都还落在花瓣上,将它放在地上后,那一小片的灰尘都让擦干净了。
      可见这些年并没有人还能来看她。
      那墓碑上的女人笑的有些僵硬,嘴角笑的风月,可眼中尽数荒凉。
      我一时间也没想到说什么,私有些官方的说道:“母亲,好久不见。”随后就闭紧了嘴。
      南元见我不说什么,问我他能不能跟胡小姐说几句话。我说当然可以。
      南元没有站着,蹲身下来与女人的照片齐平,说:“胡小姐,您好,我叫宋南元,是以琢的爱人,很遗憾这时候才来看您,希望还不晚。感谢您将这么好的陈以琢带来了世间,他很优秀,我想您其实也很爱他的,他没有让您失望,您可以好好安息了,您真的很好。”
      南元没有说很多,他站起身,牵住了我的手,良久,轻声说了一句:“其实,母亲她很爱你。”
      我不会理解,也永远不能理解。
      在墓岭待了没多久我们就离开了,我们去了胡西子生前住的那处宅子,那里的佣人还在,是胡西子生前照顾她的那位。
      我跟她打过招呼后,她带我们上楼去了胡西子住的房间,那是第二大的一间房,但采光也还算好。
      胡西子生前的东西扔了不少,但也留下来了些。我看了会房间,要不是桌上还有些留物,要不然我都怀疑并没有人住过,实在是没有人气。
      化妆桌上留下的也都只是些胭脂口脂什么的,抽屉里是些珠宝首饰。
      打开衣橱,只留下了两三件旗袍,我在里面还看见了一件很熟悉的,是她当年送我出国时穿的那件雪白色的旗袍。
      但唯一不同的是,它被剪了。
      胡西子当天穿的时候是遮到脚踝处,如今一剪,大概也只到膝盖处了,我心中了然。在橱柜的抽屉里,我找到了被剪掉的那两块布。
      我将那件残衣和两块布拿出来,问佣人能否带走,她也没多加阻拦。
      我心下还是很复杂,我也不知我为何要带走这件衣服。但我就是带走了。
      出了大门,我突然对南元说,我们南下去趟上海吧。
      南元没说同不同意,只是牵了的手,他说我去哪里他都陪同,我更加握紧了那只手。
      去上海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第一点是因为上海其实是南元的故乡,第二点是因为我想去看看那上海滩的胡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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