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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红颜原也爱武装 ...

  •   对于寒江客的要求,粟掌门并未反对。于是到了午后,偶尔不必去说书的小寇便会拉了他到青石板院子里看他们练武——自然是有些想要显摆的少年心性。
      午后,粟掌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状似悠闲倚着石桌监督;粟夫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上,认认真真的……绣花。
      日头不强,洒落一地金光。院中练拳的少年穿一套粗褐短打,绑腿紧实宽厚,足下黑布鞋磨得很旧,已染上一层薄灰,偶尔被滴落的汗水沾到,便显出一个圆圆的水印来。
      他打得很熟练而认真,招招式式颇有劲道,双腿马步扎得稳,踢腿冲拳中,呼喝之声不绝。
      时不时地,半眯着眼的粟掌门会懒洋洋扔出一句“上一招重来十遍”、“拳不到位,重来”、“不准用内力,重来”。院中的小寇乖乖收势,重来一遍。
      他练的是沧浪门入门身法,首重沉稳若松。小小年纪的他练起来,看上去倒似是长了几岁。
      寒江客就在一旁藤架下垂手站着,静静地看。粟掌门从没问过他什么话,他看了之后会不会偷学,他们似乎也不在意,就任他在那看个清清楚楚。
      小寇练了半个时辰方才获准歇息,而多日下来,寒江客也将这套入门身法记下。正垂眸暗暗琢磨间,粟掌门扬了声音:“弦凝!”
      他反射地抬眼。那姑娘从廊上步出,青布短衫深青长裤,长发编成辫子坠在颈后,手握一根长棍,眉目端肃起来,英气凛然。粟夫人放下了手里的绣面,抬首向走到院中的弦凝点点头。弦凝执起长棍向师父师娘拱手见礼,放下手时,最后一丝柔然从眼中悄悄褪去。
      朝泉棍法素由寺庙僧人所长,据传是由遥远中土僧侣传来,是以隐含着棍不若一般兵刃容易伤人的意思,招式使出时亦常留手三分,不会咄咄逼人。而棍法易练难精,手眼身法步缺一不可,攻守相合,顾进相连,方为周全。
      弦凝告诉过他,沧浪门棍法是粟夫人家传,加上与师父长年切磋所创。看她练来,守势圆满,沉稳扎实,并无出奇之处;但渐至后招,长棍贴身,攻防兼备,速度亦不觉加快,身法竟也渐趋轻灵多变;约五十招后,眼前似有光华一现,弦凝手中长棍竟似化了一条蛟龙随她双手身法起舞,满院风声随之一变,只见棍随身动,浑然自如,恍如云掠长空。
      直到她最后收势横棍,寒江客心下仍未平息波动。每每看她练棍,虽无杀气,却仍令人震慑不已,若是对敌,她的棍法会更凌厉罢?
      “寒江,跟弦凝练练吧。”粟夫人忽然发话,“也让咱们瞧瞧你学了多少。”
      “夫人,我……”他方要申辩什么,粟掌门吐了口烟淡淡道:“别废话。你看了这么些天,若还是一点身法拳脚没学到,那以后也不必看了。”
      这意思是……
      “前辈愿意收寒江客为徒……?”
      “谁谁谁说的?我早说了不会收你!”
      “……”不收他入门,却又让他看着学?还没等他想清楚,凑热闹的小寇早把他推进了院子。
      他没选兵器,弦凝本欲放了棍,却让粟夫人抬手止住。
      “你刚耗了力气,他不用兵器,也算公平。”
      两人彼此对望一眼,弦凝先笑了笑,起手请招,寒江客拱手为礼,打量一眼,纵身挥拳!
      他自小学各派武艺,虽皆不得其最深味,却是极善于运用变化对敌。两人对手不过一刻,百十招中他已由初学会的沧浪门身法变换十来种拳法身形,看得小寇眼花缭乱连呼过瘾。粟掌门半眯着眼,一锅子旱烟抽得越发有滋有味,粟夫人眉目含笑,坐在廊上不时颔首。
      忽然,弦凝棍法一变,由试探的沉稳防守化为疾攻,长棍点撩拨挑,瞬间竟多了三分枪法意味;寒江客目色一凛,随之变招,拳化为掌,侧身迎上,双掌划个抱圆之势抢住她棍首猛力一翻,长棍震颤,若不是弦凝握得紧,只怕当时便要脱手!
      粟夫人脱口叫声“好”,一扬手,绣花针带着一条细线飞出,针扎入棍首;她顺势一提一晃,长棍立刻变招,如蛇脱出,翻身便往寒江客面上弹去!寒江客躲避不及,眼看棍至眼前,身子却是硬生生一倒,脚下一转,成个铁板桥晃了过去!
      粟夫人“咦”了声,侧首看去,满面无辜的粟掌门在鞋底敲敲烟灰,哼着小曲儿好不悠闲,可,就是没看娘子大人她一眼。
      “老鬼,你不是说我指点徒弟,你绝不出手的么?”粟夫人笑吟吟道。
      “我出手?谁看见了?小寇!你瞧见了?”
      “嗯……啊没!师父没出手!”很识时务的小寇连连摇头,“那个我去帮师父师娘沏壶茶来啊!”丢下这话,赶紧落跑。
      “哼。”粟夫人也不纠缠,径自拉着绣线扯着弦凝又进一招,眼见着棍就要打上寒江客,偏偏他身形一变,又一次闪过。粟夫人瞪眼过去,粟掌门还在那儿琢磨自个儿家院子,只是……手里不太自然地悄悄丢掉几颗小石子。
      棍影闪动,寒江客随之闪躲,无论长棍来得再精妙,他总能躲过去。这么百余招下来,粟夫人眉目间愈见凌厉,粟掌门面上也多了几分峻意。直到,弦凝终于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极低极浑,自然不甚好听,但寒江客却不想让她停下来。
      她像这样近乎放肆的笑,他第一次看见。花枝乱颤,眉目弯弯一线月牙,倚着长棍捂着胸腹,笑得无拘无束,纯然的快活。
      这样的笑容,终是引得他微微低首,本想咳两声掩饰过去,却还是慢慢地,笑出了声。
      捧茶而来的小寇踏进院子,轻轻松了口气,乐呵呵的笑再次挂上了脸庞。然而,他看见寒江客的笑容时,惊讶之余,面上竟微微一红闪过。
      寒江原来会这么笑啊……他若天天出门都笑成这般,只怕镇上大半的姑娘都得为他暴动了!
      这一笑,长棍便松了劲道。粟夫人只得随着放了绣线,弦凝举袖抹去笑出来的泪花,放开手中长棍对师父和师娘打着手势道:莫要斗气了,徒儿打不下去了。
      老夫老妻的两位总算放下了手,粟掌门重新装上一锅子烟,粟夫人重新拿起了绣面,徐徐对徒儿讲授今日进益和不足,弦凝乖乖垂手“听”完,拱手施礼,随后扬手一抛,长棍安安稳稳插回兵器架中。寒江客在旁边听着,明白粟夫人亦是在点拨他。
      他方才用了数派武艺,弦凝却始终一路沧浪棍法,相较他的多变自然易落下风。粟夫人出手提点,便是教授她更深一层的棍法应敌破解。两相互博,自然更容易精进。
      他会的那些门派武艺,可以当做是喂招的一种罢。
      小寇招呼着众人歇息喝茶,刚端起茶杯,门口便是一阵轻响。小寇蹦跶着去开门,不大会儿便抱着一个大盒子乐颠颠跑回来,兴冲冲拉了弦凝回首,他劈头便是一句:“师姐,解姑娘托人送东西来啦!”
      弦凝笑意未褪的脸却是微微一僵,持杯的手几不可见地一颤,茶水顿时飞出几滴落在她虎口手背,眉目本能一皱,旁边的寒江客已抢下她手里茶杯,迅速抓起布巾裹了她的手。小寇惊得连连赔罪,她摇摇手,笑意又上了唇角。
      只是,她的笑,再不似方才那般自在无拘。
      寒江客不由蹙了眉心,手中一紧,弦凝一愣神,看向他时,他却已松了手转开脸去;而小寇为了赔罪,早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有好几样用纸包扎的物事,还附了一封给东方的信。粟掌门一声吩咐,东方便赶进了院里。

      “……她说啊,本打算解决了事情以后跟咱们聚聚,可现下那事还没完,脱不开身……”东方对弦凝道,“你别担心,她都能送礼物来,自会无事。”
      弦凝接过信来细细看了一遍,面上慢慢掠过一丝担忧失落,东方拍拍她的头,对她点头笑笑,她方才舒开眉心。
      盒子里,是她送来的礼物。有给师父师娘的,给东方和三娘的,给小寇的,自然,还有给她的。
      弦凝小心翼翼抱起那条写了她名字的长盒,被线绳扎紧的盒子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她咬咬唇,向师父师娘躬了躬身,抱着盒子跑回房间。
      放下盒子,竟有点微微的喘,弦凝吸吸气,稳住呼吸,方才拆下盒上线绳,缓缓掀开盒盖。
      五只小猫。
      五只三寸来高,小茶杯大小的烧彩琉璃小猫。
      每一只花色虽有不同,却皆是一般的碧绿眼珠雪白脚爪;而最讨人喜的是,五只小猫神态动作各异,无论将它们如何摆放,都能看出一番意趣故事,稍稍换个位置,又是不同的趣致。
      弦凝爱不释手地抚摩着它们,悦色入了目间。
      有心思送这么逗趣的东西,她……一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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