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反语 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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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高专校园实在有些过分安静了。
相良怜和夏油杰站在医务室外的走廊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又过了片刻，怀里抱着一摞资料的辅助监督揉着额角出来了。他看了看守在门口的两个学生：“哦，你们俩都来了啊。辛苦了。”
“辛苦了。”夏油向他点点头，“犯人的情况怎么样？”
“嗯——总之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不建议你们现在进去。”负责他们这届学生的辅助监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倒是年纪不大，“那家伙现在不是能和人讲话的状态。”
“另一股咒力的源头已经有线索了吗？”
“不好说。”
男人想了想，然后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们换个地方吧。”
他们跟着辅助监督朝走廊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如果五条悟此时在这里，一定会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说“任务已经结束了，干嘛还要关心这些事情”。相良走在夏油的身侧，忽然想道。
“犯人的资料在这里。你们随便坐。”
辅助监督招呼两个学生在沙发对面坐下，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资料，递给他们。资料上的照片依然是那张平淡无奇的脸。相良接过文件，和夏油一起凑着看了看。
照片上的青年姓和束。23岁，考上现在的大学之前曾经复读过两年。
“……这姓氏真少见。”相良首先评价道。
“是啊。”对面的男人摸了摸口袋，好像忽然意识到学生们就坐在面前，于是又悻悻放下手，“因为很少见，所以一下就查到了。他不是初犯。”
夏油杰轻轻地看了相良一眼，没有说话。
“简单来说，和束从一年级开始加入学校的社交舞社团，到三年级的时候当上了副部长。在他上任以后一共有五名社团成员退出，并且都是女生。”
“校方没有什么反应吗？”
“当时好像有人举报过，不过很快就不了了之。因为他不是单独作案，同一个社团里还有——”男人顿了顿，抓了一把头发，“算了。总之因为某些‘大人的原因’，校方没有追究，但是因为上面的调查，那之后和束跟他的同伙们也没有再闹出什么动静。”
“‘大人的原因’啊……”
辅助监督告诉他们，和束多年来一直在将自己的作案视频投稿到某个小众视屏网站上。自从他们收手以来也没有再继续上传视频。而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半年之前，有人通过网站的私信联系了他。
「最近你都没有什么新的投稿。不无聊吗？」
男人边说边打开电脑，对着资料查了些什么。不一会，相良看到屏幕里弹出一张天蓝色的网页。
“那是……？”
“和束投稿视频的网站。但是只能注册浏览。”察觉到两个学生十分在意的目光，辅助监督把网页缩小，“你们还是不要太好奇上面的内容为好。”
相良眨了眨眼，没说什么，只是起来倒了杯水。
“对方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是吗？”一旁的男生收回视线，继续问道。
“是啊。那家伙现在完全拒绝沟通，也提供不了线索。鉴于他只是个普通人，又不能随便动手，估计需要和警方合作。”
相良把水杯搁在两个人面前，夏油抬头和她说了声谢谢。
“那和束之后会被送去警察那里吗？”
“不好说。毕竟他用诅咒杀了人，搞不好会根据咒术规定来处理呢。”辅助监督把资料放回桌上，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之后会交给大人们来负责，你们不用太担心。”
“……好的。”夏油杰没有异议。
相良将视线投向摆在桌面上的文件。那是一份受害者的资料，上面列着一排女孩子的名字。有很拗口的，也有随处可见的，丢在名单里好像会一下消失不见。町永乙叶。芳井实子。田上静。义藤亚由美。她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被诅咒吃掉了。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你们俩好像格外关心这次的事件啊。”
坐在对面的男人注意到了相良的视线，“相良就先不说了——毕竟你刚过来没多久。夏油你又是怎么回事？”
“？”黑发男生放下手里的杯子，笑了笑，“没有。只不过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一些在意的地方而已。”
“真的吗……？”
“毕竟这件事还没有完全解决。就这么放手了总让人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相良难得从夏油口中听到这种意气用事的话，于是转过脸看了一眼男生，“既然犯人的背后存在第三者，那个人之后就很可能还会继续行动。……估计还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吧。”
“是啊。”辅助监督叹了口气，“接下来有够我们忙的。”
男人喝完了水，把空空如也的杯子往桌面上一搁，重新收起资料。——受害者们的照片一下就被文件夹的封面盖住了。“总之你们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就会有其他负责的术师来接手。”
“好的。”相良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如果有了新的消息，可以麻烦您通知我们一下吗？”
“？”男人愣了愣，没有看她，反而轻轻斜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夏油，“可以是可以。……事先声明，我是看在你们俩还算老实的份上才和你们说这些的。等五条回来以后你们也注意一点，少跟他一起胡来。”
“您放心吧。我们不会的。”夏油笑眯眯地应了声。
“说的就是你。”
男人露出不快的表情，转头跟相良说道，“相良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家伙可是成天惹事，你不要跟他们学坏。”
相良失笑：“我知道了。”
“好了，未成年人快回去睡觉。”辅助监督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等报告书出来我再给你们发。对了、……相良，夏油。”忽然间他又开口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两个学生又回头看他。
“我姑且说一句。”
站在办公室里的男人撇了撇眼睛，“不要对某个事件过于深入。虽然你们还是学生……将来遇到类似的事情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的。如果每件任务都要一一追究，长此以往，会很难保持自我。”
“……”
相良一时间没有说话。
是站在她身旁的夏油杰笑了笑，先回答道：“我们知道的。谢谢你，箱岛先生。”
“知道就好。”名叫箱岛的男人再次摆手赶人，“快走吧快走吧，我要抽根烟。”
他们走出办公楼，外面的夜已经很深。
“箱岛先生意外地很亲切呢。”一出来，相良便感慨道。走在她身旁的黑发男生只是笑了一下：“那个人看着很没耐心，其实对学生还是很好的。”
“我听夜蛾老师说，在他被调过来之前，五条好像吓跑了不少辅助监督。”
“确实。”夏油弯起眼睛，好像想起什么愉快的回忆，“……相良你直接回宿舍吗？”
“其实、”
女生指了指校门的方向，“我刚刚想起来，硝子早上说冰箱里的饮料没有了。打算去一趟便利店。顺便买点早饭。”
“这个时间吗……？”夏油杰看了看表，离高专最近的便利店也得走到山脚才行。他想了想，“算了，我也一起去吧。”
“……谢谢。”
“没事。”他率先朝校门的方向走去，“你们在宿舍都是自己做饭吗？”
“我早上会做一点。”相良跟上他，“硝子说她们原本好像不怎么用厨房。夏油呢？”
“一样。”
男生把手揣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往山下走。“我们俩倒是都会做饭，但是太懒了，经常在外面随便解决。”
相良早有预料。“好好吃饭可是很重要的哦。”
“是，是。”
走在前面随口应声的夏油带着一丝笑意。
越往山下走，黯淡的路灯才终于星星点点地亮起来了。两个人边说话边一路走到山脚，隔着空旷的十字路口，相良看到了车站对面的便利店蓝白相间的灯光。
深夜的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只有两名学生乖乖站在人行道前等着信号灯变绿。
“其实，”忽然，还是相良先开了口，“我还以为夏油你对别人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的。”
“是吗……？”
夏油低头去看她。从女生耳边垂下的几缕长发几乎被路灯照成透明的浅金色。
“嗯。不过我不是在说你坏话哦。”
“我知道。”男生笑了笑，“而且你说得确实没错。”
相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阵呼唤声打断了她：“啊——！夏油前辈——！！”
“？”
相良怜转过脸，看到两名身着黑色制服的男生正站在人行道对岸，为首的黑发少年兴高采烈地冲他们扬着手。可能是刚从便利店出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只印有蓝色标志的塑料袋。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夏油杰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和相良会过去。于是半只脚已经踏上马路的黑发少年又退回了路边。
“后辈……？”相良小声问他。
“嗯。说起来相良你还没见过他们。”
女生跟在夏油身旁，没有冒然讲话。他们刚一走到马路对岸，黑发少年就凑了上来：“夏油前辈！晚上好！”
“晚上好。你们两个怎么还在外面？”夏油杰显然已经习惯了应对后辈的热情，语气随和。
“刚刚结束任务回来，正要回学校呢。”相良顺着夏油的目光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神色冷淡的金发男生，他很有礼貌地向相良点了点头。
“啊、这位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相良前辈吧。”一旁黑发少年也朝她看了过来，反应很快地向女生行礼，“我是一年级的灰原雄。请多指教。”
“相良怜。请多指教。”
两个男孩子站在路边和他们聊了一会，然后灰原很识趣地表示“那我们先回去吃饭啦”，就带着身后的七海建人热热闹闹地走了。
他们刚一离开，夜晚的空气忽然又沉静下来。
“后辈们还挺可爱的。”相良望着两个男生的背影，和夏油笑着说道。
夏油也笑了：“实际相处起来可是挺累人的。”
他们聊着天进了便利店。男生去冷饮柜找饮料，而相良的神色却在转身之后便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刚才的那两个人之中，七海建人她是认识的。事实上很多年以后，他们还有过几次工作接触，并不算陌生。
但是那个叫灰原的孩子……是谁？
“怎么了？”已经挑好饮料的夏油回头看她。
女生摇了摇头，俯身拿起盒装的牛奶和苹果汁装进购物篮里。
这天夜里看不到星星，只有一轮明亮的满月。相良买完早饭，忽然觉得有点饿了，于是在夏油的提议下一人买了一份关东煮，坐在临街的窗前吃完才回去。
“我猜这个时间悟肯定在干活。”夏油掏出手机，“拍个照发给他炫耀吧。”
相良笑了：“他会连夜赶回东京追杀我们的。”
男生只是微笑着敲了一会键盘，好像真的发了一封邮件过去，才合上手机：“但是今天我们也来来回回跑了一整天。你估计也累了吧。”
“……我倒是还好。”相良看着窗外，这一带居民很少，建筑低矮，再远处只能看到加油站和自动贩卖机的灯光。“不过因为是来这边的第一次任务，总觉得还想表现得更好一点。”
“等你慢慢习惯就好了。而且东京校的生活应该和京都差不多吧？”
“……怎么说。”
静悄悄的黑夜里，只有一辆轿车从他们面前的马路快速穿过。
在京都的生活对她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回忆了。很长一段时间里，相良怜都是独自一人。一个人搭巴士出门。一个人吃早饭。她没有朋友，也不会有能远远隔着夜色喊出自己名字的后辈。有时她觉得学生时代漫长得仿佛度过了一生，回头看去却发现短暂到没有留下任何鲜明的记忆。
“怎么说呢。”相良怜眨了眨眼，“还是东京比较有意思，而且好吃的也很多。”
“这样吗。”夏油好像总是吃得很快，面前的纸杯已经空空如也，“说起来，相良你好像原本就想来东京对吧。我还以为你是打算等毕业之后再过来的。”
“咦……？”
“？”男生扭头看向她，眨了眨眼，“是我记错了吗？——之前交流会的时候，你好像说‘毕业之后也想搬到东京’来着。”
“啊、”
她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件事。“确实，……我当时也没想到能提前转来东京。”
那个仿佛隔了一个世纪般遥远的黄昏，她和夏油杰一人抱着一只纸箱子，打算去操场上准备个人战结束后的亲睦会。那天下午相良怜终于要到了男生的邮件地址，她飘飘然地、毫无道理地将夏油礼貌的信任视为了某种亲近的信号，于是向他唐突坦白道，等我毕业了以后，说不定也会来东京。
——她以为除了自己，根本不会有人记得。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他们吃完了关东煮，提着袋子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
接连有几辆车从路边飞驰而过，一瞬间照亮了男生垂在额前的长发。相良跟在他身后，忽然注意到，男生平日里总是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好像在一天的奔波后变得有些松散。几缕快要散开的发丝从上面垂下来，随着夜风轻轻摇摆。
相良忽然就笑了。
“怎么了？”夏油杰回头看她，“东西提得动吗？”
她点点头，三两步追上男生。
“夏油。”
“嗯？”
“我忽然觉得，自己能来东京真是太好了。”
“……”
男生含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现在说这个感想是不是有点早？”
“就是想说一次试试。是不是很像少年漫画的主角台词。”
“是，是。”
他们身后是静悄悄的黑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反语 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