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先生》扶松

2、T先生的日记

　　S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第一次见他，是在相亲宴上。
　　我被家里安排相亲，实在应付烦了，坐在咖啡厅等人也很久等不到，S大概以为我一个人来的，他也在相亲。
　　他面前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很喜欢他，为了摆脱她喋喋不休的追问，S干脆走到我面前，指着我说：“我是同性恋。我喜欢他这样的。”
　　我这样的？
　　我偏头对着反光的橱窗，看了看自己坐下来也比别人高的187的个子和充满攻击性的长相，再看看那女孩娇小的身材和画着精致淡妆的脸，耸了耸肩。
　　女孩走了，S坐到我面前，对我表示抱歉，他说家里人逼他结婚，催的很紧，但他现在只想打拼事业。
　　我说没关系，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同志，反正我不是。但我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
　　为了满足一点带着好奇和探究的恶劣心理，当我的相亲对象拎着名牌包包姗姗来迟时，我也指着S对她说：“我喜欢他这样的。”
　　S对我的指认充满震惊。
　　我很愉悦。
　　我发现我喜欢看他瞪大眼睛的样子，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专注，漂亮。
　　真奇怪。
　　我那时心想。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但没有聊过天，那天以后也没有再见过面，等到我快要将这件事忘了的时候，我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要把房子卖了，但我是个不想在任何城市扎根才能自由的人，而买房就是扎根的前奏。
　　我又去找了房，按着电话号码打过去，对面接起来的人是他。
　　于是顺理成章地，我们成了房东和房客的关系，那栋两层小洋房环境优美，他住一楼，我住二楼，厨房在一楼，所以我们共用。
　　因为经常下楼吃饭、出门上班的缘故，我们天天都要碰面至少十几回，慢慢的我们开始熟识，聊些朋友之间的话题。
　　偶尔心情不好，我很喜欢待在阳台上一整天，抽烟，还是喝点酒，或者翻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看不看得进去无所谓，我只需要一件事来缓解情绪。
　　以前一个人租房住，有独立的厨房和空间，房东从来不会上来问我在干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
　　我只要待在阳台上超过两个小时，他一定会敲门进来，告诉我该吃午饭/晚饭/夜宵了。
　　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规律。
　　他很喜欢吃，心情不好吃，心情好也吃，一天吃四顿，但总是吃不胖，永远瘦得像竹竿，我笑他是饕鬄的胃，他很坦然，他说，这叫化一切负面情绪为力量。
　　我发现这个人很可爱，也很通透。
　　他喜欢撸猫，但他不养，说是很难照顾，怕亏待了猫主子。
　　他生日那天我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给他，这是从他身边的朋友那里无意间打听到的，他的生日是每年的情人节。
　　很浪漫的日子。
　　他打开箱子看见猫的时候很开心，但很快就开始发愁猫咪该怎么养，要不要喝奶，喝什么奶，什么时候断奶，发情期要怎么办……
　　小奶猫睡着了，我们坐在沙发上，为了符合这个情人节的气氛，他说他还特意去买了爆米花，我们一边看电影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爆米花很快见了底，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声里，我的手和他碰在了一起。
　　气氛很尴尬。
　　我大概是脑子哪里断了根筋，那一瞬间竟然脱口而出：“试试吗？”
　　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顺势握住他的手，他没有挣脱。
　　我知道我有点喜欢他了，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移不开目光，想看他笑，想亲他，还想按着他让他哭。
　　好吧，不是有点，是很。
　　我很喜欢他。

　　成为恋人之后我发现他有很多小习惯，也有很多小毛病，比如会偷懒不想洗碗，喜欢赖床，睡觉总是爱八爪鱼一样缠着我，被子永远盖不好……
　　但我并不讨厌，我乐意惯着他。
　　只是偶尔也会装腔作势地教训他，他也很配合，但是训着训着，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和泪汪汪的眼，往往就没忍住，最后亲到一起去了。
　　咳，严肃一点，继续说。

　　很早的时候我听过他身边的同学说，他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暗恋，无疾而终。
　　我没有觉得生气，从第一次见他听到他说他喜欢同性开始，我就已经对此有了猜测，也做好了迎接真相的准备，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我喜欢他，但如果没有他，我大概是不会喜欢上同性的。
　　而他不一样，因为他喜欢同性，所以才能接受我。
　　有时候我会想，这真的不是我在斤斤计较，这两件事有本质上的区别。
　　那个他暗恋过的人，大概就是让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的引子。
　　他们没有在一起过，所以我觉得我也没理由和资格去质问他喜欢过什么人，这对他不尊重，所以即使我觉得不太高兴，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那天大学同学聚会，我在外地出差，刚好和他们聚会的地方在一个地点，于是就去了，听同校的校友八卦，才知道原来S也是我们学校的，物理系的学霸，系草，还挺有名。
　　但我在金融系，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才从来没有听过。
　　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更巧的是，校友当时和S是同寝的室友。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问他，你知不知道S之前喜欢过谁？
　　校友不知道我和S在一起了，他接八卦接得很兴奋，他说之前S大二的时候一直不太对劲，经常去蹲图书馆，像是在等什么人，有一回突然拉着他一起去校内的书店，假装买书，却一直在偷偷看一个人。
　　我心头一跳，假装好奇，又问他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校友想了想，说：“不太记得了，就一个侧脸，不过——诶，好像和你还有点像，身材也像。”
　　怪不得。
　　我那时心想。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他说喜欢的人是我这样的。
　　出差五天后回到家，S特意做好了饭等着，饭桌上问我那个项目做的怎么样，我兴致不高，草草应付了几句，压下去几天的情绪在看到他的脸之后又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我怕我当场变脸给他难看。
　　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只吃了几口，放下碗，又拎着外套匆匆上楼。
　　我坐在阳台上吸烟，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S上来了。
　　他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我很烦。
　　我一直不是个懂得温柔是什么的人，只是在他面前总想装得道貌岸然一些，心底的野兽却总在暴躁地叫嚣，撕烂一切的野性埋葬在牢笼里，那牢笼是我亲手画上的枷锁。
　　眼下这头野兽又醒了，我满腔的怨气裹着难过的情绪，十分不理智地冲撞着岌岌可危的围墙，我不想开口说话，我怕吓到他，也怕吵起来。
　　我吐了一口烟，坐在椅子上，偏过头，就着这个姿势吻他。
　　他推我，大概是嫌我嘴里还有烟草味，但我不理他，直接把人拽到了怀里，亲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才赌气一样掐着他的腰问：“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S皱眉：“怎么这么问？”
　　看吧。
　　我心想。
　　如果喜欢，为什么要反问，不应该直接说喜欢吗？
　　我心里的暴躁因子在无理取闹地跳脚，我清楚地知道。
　　我听见我故作冷静地说：“你大学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对吧？”
　　S犹豫了很久，才说是。
　　我知道他这样子很可疑，心里疼得打滚，却还是想要强撑着问个究竟：“你有过喜欢的人，是吗？”
　　S一时没有答话，他脸红得不正常，不知道是被我亲的还是纯粹想起了他的白月光。
　　我阴阳怪气道：“喜欢我，喜欢的是他的影子吗？”
　　S愣了愣，像是很惊讶的样子：“你说什么？”
　　我自暴自弃地问：“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你大学室友说，你喜欢的那个人跟我很像。你不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S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差点从我身上滚下去，我不满意地把他揪回来坐正，“你笑什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把自己代入白月光替身梗的戏码。”S笑出了眼泪，搂着我的脖子亲我，“我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
　　“你没有注意过我，当然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相亲的那个咖啡厅里，但那个时候我是故意跟你搭话的，我喜欢的确实是你这样的。”
　　“房子也是我听说你在找房租，故意找人给你座机电话联系。不然你以为我这么大一栋房，又不缺钱用，干嘛租出去？”
　　“你是傻子吧，自己跟自己吃醋。”
　　我不想听了。
　　这些消息砸得我头晕，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心里头的那头野兽突然就安静地红了脸，捂着眼睛坐到了地上。
　　我想说暗恋后成功的戏码也很俗，但我太开心了，我怕我开口也笑出来。
　　我把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郊区的阳台是个好地方，四周都没人，七月的晚上，一点也不冷。

　　我们在一起的第八年，我突发奇想，想在第九年跟他求婚。
　　久久是个很美妙的寓意。
　　我早就和家里出过柜，当初为了这件事还和家里吵过几次，后来他们大概觉得我没救了，也没有再安排过相亲宴，勉强算是接受了我和S在一起的事情。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S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也轮不到他，他爸爸妈妈也都很喜欢我。
　　我打算在他生日那天求婚。
　　家里的保险柜里放着那对专门找人定制的铂金戒指，S很少翻保险柜，钥匙放在我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
　　距离2月14日还有整整三个月。
　　有点难熬。
　　真期待S被我突然求婚时的表情，我要给他个惊喜。

　　好了，现在我要陪他出门去接咪咪了——忘了说，咪咪就是那只我送给他的猫，前几天我们出去旅游，放在宠物医院里寄养。
　　等我回来再写。

　　2018.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