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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隐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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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城之战是白若影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战,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之所以要攻打这个没有什么战略意义的地方主要是因为前些时日作为后方支援必经之路的蓝谷山因为连日阴雨,山道上发生了大范围的泥石坍塌,致使后方的补给通道被阻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索性重新开辟一条新的补给通道。总结过各方面的情况后,白良作出了攻打烟城的决定。另外,这也能起到扰乱敌方注意的作用,可谓是一举双雕。
在战役前夜,白若影出乎意料地接到了东越皇帝的密旨,方才了解到郡王寒静正好被幽禁于烟城,而圣上的意思则是,最好能够活捉郡王。
于是成功打下烟城之后,他带人迅速占领了泸州府衙。泸州知府的一个亲信幕僚没有来得及逃走,为保身家性命愿意以郡王的消息作为交换。
“问出郡王的下落了吗?”
副将点点头,递过一张纸来:“在城西的一座别院里。”
“那长相特征呢?”一定得问问清楚,郡王这些年来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要是弄错了,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轻易地溜走了,白家岂不是颜面尽失?
“说是郡王的眼睛非常特别,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
废话!这算哪门子的特征?白若影翻了一记白眼,差点骂出声来,读书人就是这么不干不脆!
别院的位置很偏僻,不过并不难找。
前院、大厅里一片狼藉,门帘只剩下一半可怜兮兮地悬挂着,桌椅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上还有很多瓷器的碎片和破碎的瓦片混在在一起。两三个在搜刮值钱物品的仆人看到士兵杀气腾腾地冲进来,惊慌地尖叫着躲到一边。
不知为何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白若影异常顺利地穿过了中庭到达后院。
他一掌拍开雕花门扉,冷冷清清的房间里只有一人,眉清目秀,身穿白袍,悠然靠在椅背上。
白若影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外貌,他和许多第一次见到郡王寒静的人一样惊讶于寒静的奇异眼眸。
“郡王?”白若影试探地说道。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动作,对方只是将他的视线慢慢地移向了自己。
尽管青灰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白若影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郡王并没有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瞳静如秋水,如古井无波;一条白绸发带将漆黑的长发随意地束于脑后,细弱的手指轻握成拳,直到他们破门而入,他苍白得几近病态的脸颊仍是安稳地靠在那只白皙的拳头上,仿佛他们的到来与夏日里若有若无的微风一样微不足道。
静,静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是白若影对寒静的第一印象。
他是传闻中惊才绝艳又冷酷狠毒的郡王?
和白若影的预料相差了太多,没有恃才傲物的嚣张,没有自命清高的不屑,没有咄咄逼人的阴寒,没有被贬黜的悲切,没有即将成为俘虏的惊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情绪,与其说是冷酷倒不如说是冷漠。相信纵使下一刻天崩地裂,他亦不会为之动容。
白若影虽然对郡王有一分好奇,但是仅限于此。不想再浪费功夫,他对左右下属说道:“带走。”
郡王终于有了反应,他垂下手臂,松开手指,缓缓起立。举手投足间轻柔无比,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带动,随行的兵士们粗鲁地打破了他的动作节奏。他没有反抗,仍由他们拽起他纤细的手臂,半推半拉地走出别院。
在泸州府衙的书房里,郑涵青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找到一些能用的纸墨笔砚,俊朗的脸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一美如冠玉的男子走了进来,没有打招呼就大咧咧地坐下来。
郑涵青不用看也能知道来人是谁,他不以为意地问:“抓到郡王了?”
“是啊,”白若影大摇其头,“那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似的,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早听说郡王身体孱弱,亲眼一见果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不会肤浅到以貌取人,可一想到就是这么个病秧子害得战事受阻,有辱他白家威名,不由得万分不爽。
回过神来,白若影发现郑涵青正神情复杂古怪地盯着自己。
“有什么不妥吗?”白若影莫名地问道,低头检查自己的装束。
郑涵青不紧不慢地抛出一句:“全军上下,就属你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白若影从脸上连带颈部的雪白皮肤皆因愤慨微微涨红,更添艳丽之色。他从椅子上蹭地一下跳起来,不满地嚷道:“喂喂喂,是不是兄弟呀?怎么连你也跟别人一样来损我!”想当初他刚到军营的时候,就被很多人嘲笑模样像女人,后来他凭借自身的武道修为以及军事才能才赢得将士们的肯定。
郑涵青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只是……这哪里还像是个威风凛凛、统帅万军的武将,分明是个和兄长耍赖的顽皮少年。这是白若影在极少数关系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偶尔露出的略显无赖的本质。
郑涵青淡淡地莞尔一笑,转开话题:“义父那边如何了?”
谈起正事,白若影立刻收敛情绪,正色道,“暂时仍然僵持着,目前爹是靠着一半的兵力牵制着西毓国的主力,当然不会轻松。等攻破烟城的消息传开以后西毓国一定会有所反应,到时爹的担子会轻一些。”
“我们要再加快速度,尽快向正白旗汇合,趁他们措手不及的时候来个两面夹击,给予重创才是上策。”在指挥作战上,白若影完完全全继承了其父雷厉风行的行军风格。
郑涵青面色凝重地说:“当前粮草的问题比较麻烦。”
“哼!真亏得西毓国在这种关键时刻夺了郡王的军权,否则形势便很难说了。”白若影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狠戾,拍案而起,“我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姚方远那老东西处处跟我们过不去,弄出诸多借口手段延迟粮草运送,是想生生拖死我们吗!”再过一个月,粮草不能及时运到的话不等西毓军队打过来,堂堂白家三旗的骁兵勇将就要不战而败了。
“沉住气,”郑涵青克制着焦虑,冷静地提醒,“姚方远巴不得我们自乱阵脚。高大人那边应该快有消息了。”
“但愿能顺利运到才好。”
西毓国的帝后两党激烈相争之时,东越国内部的同样纷争不断。
东越国的八年之乱四皇夺位最终以二皇子的胜利告终,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有两方:一方是现今的文华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姚方远,另一方是号称第一武将的白良。
姚方远借助昔日之功迅速发展出自已庞大的势力,时不时想要打垮同处高位的白家。
白良能征善战,却不擅长权术,说好听点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说的难听点就是固执迂腐。
民间对白家多有赞言,白若影常感无奈,身处官场又岂能轻易独善其身?无奈父亲天生个性这般,他和郑涵青两个为此头痛不已。
幸好他还有个当兵部尚书的堂舅。
兵部尚书高湛与白若影的母亲高兰倩是堂兄妹。高湛自幼丧父,乃是由高兰倩的父亲亲自教导长大,所以对伯父唯一的女儿,他决计不能坐视不理。他帮白家挡过很多次来自姚方远的明枪暗箭。
云川十六州旷日持久的战役眼见有结束的势头,不想让白家功劳更高的姚方远利用职权动起歹念,后来在高湛的多方奔走和据理力争之下,送粮的队伍才终于缓缓开拔。
两人一时无言。
半晌,白若影不堪忍受压抑的气氛,随意找了句话说:“话说回来,你真不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磨好了墨,郑涵青提笔开始书写。
白若影神秘兮兮地说着,“一双青灰色的眼睛。”
青灰色?!
郑涵青心里一震,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如梦的月夜下苍白清冷的容颜。
英俊的脸上眉头渐渐拧了起来。太邪门了,不会真的如此之巧吧?
白若影的目光落在郑涵青的笔上:“我刚刚就想问了,你到底要写什么?”
“这个吗?”郑涵青又蘸了蘸墨,在纸上划出苍劲有力的笔画,“是回夫人的家信。”
“恩?我娘?”白若影浓密的睫毛眨了眨,“她为什么给你写信啊?”
“夫人是关心义父和你的近况。义父太忙,你又太懒,夫人还有别的选择吗?”郑涵青故意拖长音调,装作无奈。
白若影心虚地摸摸秀气的鼻梁,“有什么可说的,横竖就这样。”
“真是的,都同她说过不要担心了,”白若影小声嘀咕着,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纯粹的温柔表情,暖如春风,“好好休息,保重好身体才是正事,瞎操什么心呢。”
他从郑涵青手里抓过笔,“唉呀,真麻烦。给我给我,我来写好了。”
郑涵青对于白若影的言不由衷习以为常,他让出位子让白若影坐下,思绪转回到了那张清丽的脸上。
“你慢慢写,我出去巡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