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惊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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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屡阳光照进了寒静的书房，落在她正在奋笔疾书的手上。目光移向窗外，庭院中几棵白梅树已经含苞待放，洁白的花苞在清晨的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毫不畏惧严酷的天气，在枝头咬牙坚持着。
一阵细微的声响由远至近，打断了难得的宁静。即便受伤未愈，寒静的功力仍足够让她清楚地听到了回廊里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又有麻烦来了。
不等来人敲门，她自行把房门打开，正好燕欣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神情慌张说：“殿下，不好了。裴大人派人来传信，说沈相在家中自缢身亡了！”
寒静扶在门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半晌无言。
“昨晚殿下才去过相府，今早就传来沈相自尽的消息，您怎么说的清楚？！”燕欣竹望着寒静转身的背影，局促不安地说着。
“慌什么？”寒静将袖中微颤的双手再次握紧，问道：“裴迹派来的那个人还在吗？”
听到寒静语气镇定，燕欣竹安心了一点，“还在还在，让他前厅候着呢。”
“让他转告裴迹，密切注意百官的动向。特别是荆家，一旦发现他们有什么不轨之意，若情况紧急，可以‘先斩后奏’——当务之急是稳住局势。”
稳住局势——吗？寒静心里其实很清楚，那怎么可能稳得住！
须知沈翼身为两朝老臣，在文官中的地位何等之高。他一死，那些追随他的文官们一定会疯了一样的咬死自己。
还有等着抓寒静纰漏的人，他们等了多少年才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契机，一样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然不出几天，沈翼之死激起了千层浪，奏章如雪纷纷飞进了上书房，大有淹没上书房的势头。从毓都到各地，还有太学里的学生们不断上书要求对沈相之死进行彻查，严惩凶手。
这几天轮到寒静不能出门了。因为她一出府门，就会有很多人围着她的马车，对她怒目而视，恨不得用眼神刺穿她。到后来发展到每天都有人堵在她的王府门口，倒也没有什么具体行动，仅仅只是堵在那里。
她看的出其中大都是太学的学生以及一些平民。沈翼跟寒静不一样，他官声极好，推行过不少改善民众生计的政策，很受百姓爱戴。
这就是所谓的“义愤填膺”了。
情况持续到了到第七天的早上。寒静想要出门，正当她走到前院，突然一件东西从墙外飞了进来，“啪”地一声在地上散开成一片暗红——那是一摊狗血。
“太放肆了！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燕欣竹的忍耐到了极限，对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骂道。
“到时候自然会散去的，义愤又不能当饭吃。”寒静看了看暴跳如雷的燕欣竹，嘱咐了跟在她们后头的管家，“记得找人打扫干净。”
“您还要出门吗？还是让裴大人派一队锦衣卫来吧。”稍微冷静下来的燕欣竹提议道。
没有直接回复燕欣竹，寒静说：“今天是沈翼的头七之日吧？”
“难道，您要去相府？”燕欣竹惊愕地瞪着寒静。
等到寒静的马车，同围着马车的人群一起到达相府的时候已然是正午时分。面对着挡着去路的障碍，寒静冷冷的眼神一一扫视，胆寒与战栗的感觉瞬间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寒静以迫人气势生生地逼迫着人群静悄悄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抬眼看去，相府的大门紧闭，门匾和门柱上挂着白布，寒静朝相府的大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顿时后方传来了一阵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门房瞄见门口的诡异情形早已前去通报，很快相府里便有了动静。
“郡王！”大门伴随着一声满含悲痛的狂怒咆哮打开，沈翼的长子沈君豪身穿丧服冲了出来。
后面一人拽住他，“哥，你冷静点。”正是多日不见的沈君翔，他也是一身丧服，神情哀痛，眼窝深陷，双眸毫无神采。
“君翔，你不要拦我！”沈君豪双眼血红，颤抖的手指愤怒指着寒静，“寒静，你竟然还敢来！”
不愿与他们正面冲突，寒静掉头想走。
“这么容易就想走吗？！”沈君豪一声令下，相府的家仆立刻把寒静与燕欣竹围了起来。
燕欣竹见情势不妙，横剑胸前，拔出宝剑。
“哼，连遮掩的功夫都省了对吧？光天化日之下你又想行凶了吗？！”沈君豪痛心地吼道，“我父亲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丝毫不谋己之私利，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他喊至最后声音沙哑，痛哭出声来，哭声撕肝痛肺，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两旁相府的下人们皆掩面而泣，围观的群众当中也传出一些抽泣之声
沈君翔在兄长的身边强忍着眼泪，扶着兄长使其不至于跌坐在地。
而面对着满场弥漫的哀痛，寒静不紧不慢地只说了一句：“沈君翔，让你的人退下去。”
轰！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人群沸腾起来，指责声甚至是唾骂声铺天盖地袭来。
“欺人太甚！”
“凶手！”
“魔鬼！”
莫说沈相之死与你郡王脱不了关系，便是毫不相关的人也不能趁死者尸骨未寒的时候这样目中无人地耀武扬威！
人们更加相信令人尊敬的沈相爷就是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年轻人害死的。
燕欣竹有点不知所措地环视周围，这、这样下去她们要怎么离开？总不能让她杀出一条血路出来吧？她将无助的眼神投向寒静。
“你们想怎样？预备让本王血溅于此吗？”寒静冷冷地看向沈君翔，寒声喝道，“统统让开！”
不着痕迹地避开寒静锐利的眼睛，沈君翔木然说：“你们退下，让郡王离开。”
“你说什么？他害死了父亲！怎么轻易可以放过他！！”沈君豪抓着弟弟的胳膊，不甘心地说。
沈君翔疲累地合上双眼，“哥，陛下自有明断，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我们擅自处理动用私刑，那么，那么与、与郡王又有什么分别？”
人群再度让开一条道路，寒静毫不客气地掉头便走。
背后沈君豪传来怨毒地诅咒。“寒静你记着，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你说什么！”燕欣竹差一点控制不住冲过去给那沈君豪一剑。
“欣儿，走了。”不论走到哪里，她最后都是落得个人人喊打的结果。寒静觉得很烦很累，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很快，你们和我，都可以解脱了。
很快，很快……
当整整二十天过去之后，小皇帝终于宣布将会在今天的朝会中对沈相之死作出处置，给予各方势力正式的答复。
寒静默然地跪于琉璃宫正殿外，眼下她显然是没有立场去参与讨论的，故而她只能等候结果。她在此处跪了有两个时辰了，皇帝当然是不会在意外面凛冽的寒风和冰冷的青石板，事实上要是她就这样冻死了，皇帝肯定乐见其成。
朝会还在持续，寒静大概可以猜到最后的结果。从她的眼光看去，根本用不着这么长时间，不就是要趁势夺她的权，再打散荆家吗？至于拖这么久么？
此时，从她身边走过三个人，左边那个俊朗不凡但神情哀伤的年轻人乃是沈君翔，右边精瘦的中年男子是裴迹，至于中间那个花白头发却步履矫健的老者……他？！
不可能啊，小皇帝如何能请得动他的？当中定然有什么蹊跷。
寒静眯起青灰色的眼眸，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朝会才结束，首先是荆氏一族的族长荆宏和几个荆家的高官被押了出来。
荆宏族长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疯子，为了对付我们竟然杀了沈翼，你以为我们倒了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我荆氏一族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么荆宏族长，”寒静目不斜视地说着，“我们阎罗殿上再见了。”
朝臣们接连鱼贯而出，一个个地从她的身边经过。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寒静的头顶传来：“郡王可还记得老夫吗？”
寒静不用抬头就能确定，他便是刚才那个同沈君翔和裴迹走在一起的老者。她淡淡回答，“先生，多年不见了。”
那老者爽朗一笑：“郡王真是好记性。”
周围的官吏们听到他们之间这番对话都纷纷驻足，望向这里。其中一个人好奇地问：“怎么，孟老，您认识郡王吗？”
“算是认识吧，多年前老夫教过一个少年一段时日。”
“这么说来，郡王是您的学生吗？”
老人微笑不语，算是默认。
“难怪呀，难怪呀。”官员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寒静知道小皇帝为什么非要拖上大半个月才做出处置了，就为了腾出时间请出此人。
这名老者名叫孟苍浩，是沈翼的师兄。与纯为文官的沈翼不同，他不止懂得治国之道，而且精通兵法。他在壮年之时因常年在外指挥征战，最后连爱妻病危之际也没有赶到，妻子去世后他伤心欲绝后心灰意冷，毅然隐退，从而导致了毓国武将人才的接续断层。
容雅太后曾经多次邀请都被其拒绝，最后太后想尽办法、用尽面子才请到孟苍浩来教导寒静谋略和兵法。
所以当官员们听到寒静是孟苍浩的学生后大感放心，原先对郡王一旦离开军队无人指挥的担忧一扫而空。本来也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忍耐，现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百官都巴不得赶快送走这个可怕的瘟神。
“孟老，请。”裴迹站在孟苍浩的身后，这也是一种无言的宣称，锦衣卫指挥使在此权利交迭的时候选择了毓国皇帝，而不是一手建立锦衣卫、亲自提拔他的郡王。
沈君翔自始至终带着哀伤的神情，他走过寒静身边的时候，寒静感到了他迟疑着回头向她看来，由于背对着沈君翔，寒静无法看到其脸上的真实表情。
“沈将军，陛下在等着呢。”然后连沈君翔也离开了。
当朝臣们尽数离开，寒静看到内侍手捧着圣旨向她走来。
毓历五十一年，因丞相沈翼之死将郡王寒静以戍边为名被发配至烟城，一度权势熏天的荆氏一族亦因此一朝失势；同年，毓雍帝重迎退隐多年的孟苍浩入朝拜相，重整朝纲。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惊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