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尤源一

7、白色卫衣

　　“本赛区四进二淘汰赛的主题是'友情'和'成长'，前者是双人合唱，后者是独唱，下面你们将有六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来挑选和排练所要表演的两首曲目。”午饭过后，节目组的评委宣布了这一消息，摄影师也将全程追踪两组选手的准备情况，晚上八点，最终的淘汰赛即将打响。

　　“你太厉害了，竟然猜到我们合唱的主题可能是关于'友情'！”周安琪在摄像机前对着程果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就唱你推荐的那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吧！”

　　“我也是瞎猜的，双人合唱嘛！那我们现在开始排这个就好了。”程果与她一拍即合。

　　“单人的你准备唱什么歌？”周安琪问。

　　“我准备唱我很喜欢的《蜗牛》。”

　　“哦，我还在想，咱们先排双人的吧！”

　　她们二人默契十足，没有费多少功夫就编排的差不多了。

　　“我唱那个《越长大越孤单》，也算是成长吧！”周安琪想好了自己的独唱曲目。

　　“嗯，一起加油！”程果举起双手和周安琪击掌打气。

　　她们发挥得都很出色，不论是台上的评委还是现场的观众都很满意。演出结束，程果和周安琪最终被留了下来，加上网络投票，顺利晋级全国六强，这一段为比赛而奔波的日子也终于要结束了。她已经开始憧憬不久后离开那个小县城，坐着火车去往心仪的大城市打拼，或许还会去很多不同的地方演出，可以有更大的舞台，可以挣钱，可以在买东西时不再那么犹豫。

　　拿了高中毕业证之后，程果的学生时代就算结束了，她还是如期去参加了高考，那两天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知道自己考得很不理想，填志愿时故意填了完全没有可能被录取的学校，老师看到了都当作笑话一样流传。她成功出道成了名人也在学校里引起了一阵轰动，同宿舍的小学妹们都追着她合影、要签名，大家调侃地说万一哪天她红了就升值了。可能这个县城实在是弹丸之地，除此之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大部分同学只是私下里议论议论她。她平时太过沉默寡言，在大家奋战高考之时她又屡次旷课选择了另一条路子，老师和家长是不会向其他学生提倡她这种做派的，而且她刚刚出道，没有人敢断定她就会大红大紫。

　　离开学校的前一夜她又来到了黑漆漆的操场，跑道上有稀稀疏疏的谈笑声。她走到中央，坐了下去，任黑暗覆盖住她整个身体，抬起头甚至可以看到点点星光。“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她自言自语，“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对不起，没能考上大学，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是一切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她再次清唱起了那首《蒲公英的约定》……

　　第二天，她把能送的都送给了学妹们，能丢的都丢了，一个行李箱加一个书包装起了她的所有，道别之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去往远方的旅途。

　　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很多时候是第一次见面、说第一句话就奠定的。程果第一天参加海选时就觉得周安琪落落大方、为人和善，周安琪也觉得程果是个单纯好相处的小姑娘。公司给她们租了公寓，两人一套，比起团队里的其他人，程果和周安琪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对方作为室友，公司的安排几乎成为了程果生活的全部。现在是暑假，可是周安琪才刚刚念完大二，后面的日子她肯定是要在公司和学校间往返的。好在她本身念的就是艺术院校，她的很多同学都是和她一样，学校里对于出勤率的要求不高，综合考核也会参照学生的校外活动。

　　“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的家啦！”周安琪还没来得及整理行李就兴奋地在屋子里东瞧瞧西望望，“两间卧室你要选哪一个？”她问程果。

　　“你选吧，我都行，有单独的房间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在宿舍里都是四个人住一间。”程果把行李箱靠在了客厅的角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东西多，就选大一点的这个吧，你没意见吧？”周安琪小心翼翼地征询程果的想法。

　　“没有没有，我挺喜欢小房间的。”程果说得是实话，而且自卑的她觉得团队里每一个人都比自己有话语权。

　　“那好，等下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我们一起下去吧。”周安琪提议。

　　“嗯，我还想买个新手机。”签约了之后，公司给她们发了工资。她的旧手机登不上□□，也没有电脑，很不方便与人联络。

　　收拾了一番，她们一起下楼吃饭顺便去采购生活用品。程果走进了一家数码店选中了一款手机，但是周安琪提议先去超市买其他东西。

　　“我不知道这么说好不好，你不用买那个手机了，我家里刚好有一个这个手机，是我妈妈在公司活动上抽奖抽中的，家里也用不到，我下次回去带来给你吧！”周安琪推着购物车对程果说。自从她知道程果的经济条件不好之后，总想在可以帮她的地方帮一下。

　　“这怎么行？手机那么贵，我不能要！”程果严辞拒绝。

　　“真的没关系，你想买那款，刚好我们家有一模一样闲置的，何必再花那个钱？”

　　“那你把手机给我，我把钱给你。”程果知道无功不受禄，况且是价值好几千的东西。

　　“那我还说什么说呀，你怎么这么见外啊，我们是室友，还是朋友吧？这样，等下超市里花得钱都是你来付，晚上你再请我吃饭，行了吧？你再多说我可要翻脸了啊！”

　　刚刚成年的程果独自在大城市打拼，能遇到这样一个关心自己的大姐姐已经让她不自觉地产生了依赖。她拗不过，撇撇嘴回了个“好吧！”

　　程果不爱说话，周安琪会主动寻找话题。她本身就性格开朗，每次回家都会带回来许多好吃的分给程果，偶尔买东西也会买双份，一方面觉得程果比自己小，另一方面也觉得她一个人不容易。自从程果成为孤儿以后，有些本来就心怀恶意的人会欺负她，也有本来就心地善良的人对她很热络，这都使得她无所适从，如果自己身上没有这个标签别人又会怎样与她相处呢？

　　“其实你也不用特地照顾我，我是成年人了，还有工资拿，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很愧疚……”程果拿着周安琪送她的卫衣不知如何是好。

　　“呃，怪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了，两件八折啊，我又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当我们的舍友服啊！”

　　“你可以送给你的朋友啊什么的，我……”

　　“你不就是我的朋友么？”周安琪打断了程果的支支吾吾，“你哪来那么多顾虑的，朋友间不就是你送送我我送送你嘛！”

　　“可我也没送过你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有帮我晒被子、收衣服什么的啊！我都穿上了，你也去试试！”周安琪催促她。

　　程果拗不过，把那件白色卫衣套上了，周安琪的是一件黑色的。

　　“我就知道你穿白色好看！”周安琪上下打量着她。

　　程果走到镜子前，“是吗？之前有人说我穿红色好看。”从小就因为怕脏了不好洗，她几乎没有白色的衣服。

　　“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啦！不过白色显得更大气些，你看那些大牌很多都是简单的黑白色。”周安琪扬起眉毛沉浸在自己高品位的审美之中。

　　“这件衣服会不会很贵啊？”程果害怕自己承受无力偿还的馈赠。

　　“你想得美！你见过什么很贵的东西会两件八折啊？这就是个普通的运动卫衣。贵的我也舍不得送给你！切！你当我冤大头啊？”周安琪指着衣服上的logo，当然，她也了解程果的性格。

　　“唉！请你以后不要再给送我东西了……”程果还是垂头丧气，周安琪也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请求。

　　“怎么啦？说得好严重的样子……最近总是看你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开心一点啦！咱们是室友啊，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周安琪觉得程果对自己这个朋友过于生疏了，她是真心地想帮程果分忧解难。

　　经她提示，程果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拧到了一起，她刻意躲避周安琪的目光，没头没尾地蹦出来一句话：“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当时是内定出道签约的吗？”

　　“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怎么会？所以你该不会以为……这就是你一直对我心存芥蒂的原因？”周安琪一脸茫然地连问好几个问题。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我只是听到了一些流言，我想当面向你求证一下……”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内定什么的，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我要是被淘汰了我就回去好好读书，毕业了出国，我早就想好的，参加比赛对我们学艺术有实际帮助，但是你看咱们这个组合，明争暗斗的，公司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年，迟早要分家单飞的。不过有件事我没说……”周安琪停了一会，程果抬起头来注视着她。“我怕我大学毕业后事情有变，公司也答应只跟我签了两年的合约，也就是说，如果我合约到期不续签的话，你们就会变成五人团，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能不能撑两年都难说，你看他们现在也没有在好好运作我们这个团。我倒是听说公司一早就想留下你，因为你音色干净又有话题度。”

　　程果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是公司让我不要说，怕别人觉得我被区别对待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别人具体签了几年，你签了几年，是五年吗？”周安琪问。

　　程果点了点头。虽然这跟她之前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但是她觉得周安琪说得有道理，以周安琪的家世和实力来说，她可以被内定，但是反过来她也没必要，她还有其他选择。虽然前后相处不过几个月，但她觉得周安琪是个真诚的朋友，她的话应该值得相信。

　　“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蜚语，在我们这一行里，有些话听过也别当真，更不要随便去传话。不过，你要是知道什么八卦，一定要跟我分享啊！我保证听过即忘，绝不外传，哈哈哈哈！”周安琪的笑声成功地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我哪知道什么八卦，不过是一个小喽啰……”

　　“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这个？也太扯了吧？”

　　“不是，我羡慕你性格开朗、落落大方，而我，好像怎么也学不会……”

　　“干嘛要学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啊！你也有自己的优点啊！比如，比我白，比我高，比我瘦，比我好看，比我有神秘感……”

　　“停！我受不起！”程果比了个“stop”的手势。

　　“我觉得你有成为大明星的潜质！”

　　“行了，越说越离谱！”

　　夜色渐浓，穿着软糯的白色卫衣一点也不觉得热，微风裹挟着凉意吹进窗来，程果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已经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