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超级英雄恋爱记事簿》满昭

32、杰森·陶徳

　　梦里，维奥丽特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在童年的那些阴沉沉的日子里，她无数次的爬上逼仄出租屋里那张晃动的木桌子，透过木板没有封死的窗户空隙，去观察那条街道上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

　　谋杀、抢劫、偷盗、乞讨，死亡，孤独，背叛，恐惧，它们和死亡一同栖息在巷子的阴影处，倒映在发臭的污水里，形成粘稠而绝望的黑色，然后被这个世界无情地分解。极偶尔的时候，她会窥见一丝光明，哥谭的传说悄然地降临在这条街道，在夜色的掩映下，他的披风拂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落在偶然起夜的维奥丽特眼底，像一场虚幻的梦境。

　　她在日复一日的观察中认识了世界。因为对她来说，世界是一出舞台剧，犯罪巷是它唯一的舞台。此处的演员们不断地登场又谢幕，呈现着支离破碎的人生剧目。而杰森·陶徳，他是这出舞台剧中最吸引她目光的那一个，从他第一次出现开始就是如此。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和自己同龄，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股死不服输的气质，也许是因为年幼的他还拥有着纯洁而非绝对灰暗的灵魂。他还没有被哥谭同化，但他正在走向哥谭。

　　她认真地观看着杰森·陶徳的人生，像看着一出重复的戏剧：靠偷窃和抢劫为生的奥利弗、加入帮派的杰克、被殴打的汤姆、为帮派卖命的托马斯、被手下枪杀的哈里……杰森·陶徳是他们的过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就将会是他的未来。她默默地注视着，像年幼的孩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动画片的结局：她知道命中注定，正义会战胜邪恶，而在维奥丽特的戏剧里，结局注定是人们滑向深渊，融入哥谭的黑暗。

　　杰森是维奥丽特孤僻童年里的唯一朋友，尽管杰森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命运的转折出现了。

　　戏剧的主角被传说中的英雄带走，故事的结局被画上了一个重重的问号。在维奥丽特的眼里，既定的世界不再稳固，一切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就像杰森，就像……她自己。

　　杰森被带走不久之后，她也离开了犯罪巷。

　　阿尔贝托·法尔科内带人用武力撬开了这件屋子的大门，带走了由于饥饿和缺水奄奄一息的维奥丽特。同时，带给她一个糟糕的消息：她的母亲去世了。

　　维奥丽特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也许是因为□□火拼、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遇到了疯子、也许……只是意外。无论如何，那个在维奥丽特心中美丽、敏感却无比坚韧的女人在临死前做了最后一件事，她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心打通了老法尔科内的私人电话，将自己的独女托付给了她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从此带走了她生命里一切温柔的色彩。

　　老法尔科内并不非常关心这个多出来的私生女。相较之下，他的儿子、被有意无意地排除出家庭事务的阿尔贝托·法尔科内反而表现得更像一个父亲。

　　他迅速地给她安排了一所不错的学校，尊重她的兴趣给她购入了大量的绘画工具，甚至放任她在大宅里寻找感兴趣的模特进行练习——无论那是一个佣人、打手还是……一具尸体。她透过这个庞大的犯罪家族观察哥谭，那和犯罪巷里展现的哥谭大同小异，只是要更纯粹一些——纯粹的黑色。

　　然后，她在学校再一次遇到了杰森。

　　杰森的命运的确被彻底改变了，他不再是奥利弗、杰克、汤姆、托马斯、哈利……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展现了哥谭的另一种可能。他提供了一个变化的视角，属于罗宾和蝙蝠侠的视角，所以怎会不让她为之神魂颠倒？

　　维奥丽特注视着自己的童年朋友，不知不觉中他们越走越近，这一次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朋友，她不再是杰森命运的旁观者，于是，她开始有了私心，希望杰森就能够沿着这条命运展现的光明之路继续前行。

　　但是，命运再一次展现了自己的狰狞的面孔，它无情地嘲笑着维奥丽特的天真，再一次把杰森拖向既定的死亡。在他还那么年轻的时候。

　　梦中的画面停留在她看到杰森遗照的那一刻。

　　维奥丽特惊醒了，她注视着眼前的天花板，浓稠的黑色在慢慢的变化，构成流动的图案。她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正平躺在床上，有一个人睡在她的旁边，紧紧地挨着她的手臂。

　　他转过头来，在泛着鱼肚白的晨曦里看到了杰森的脸。

　　是的，杰森已经复活了。可是他也碎裂了。

　　杰森不再是罗宾，他选择了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既不能算是一个英雄，也不能算是一个坏蛋。这是维奥丽特从来没有想过的，绝无仅有的哥谭奇迹。

　　她终于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样的缪斯。她是命运偏爱的天才，无意中选中了最独一无二的那一只知更鸟。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正常——当她看到杰森时，她无法让自己只看到杰森这个人。

　　维奥丽特伸出手，想要触碰枕边之人。

　　还没等她真正触及，他已经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维奥丽特？”

　　“嗯，想摸摸你。”她说。

　　“……”他的眼神迷茫了几秒，好像没有真正的意识到她的嘴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玩意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立刻绷起一张脸，紧闭着嘴松开了她的手，“……你能不能别老说这种话。”

　　“你不喜欢吗？”

　　“你看我像是喜欢的样子吗？”

　　“像。”

　　“……维奥丽特！”

　　她抱住了他。

　　这个举动轻而易举，因为他们在同一张并不算宽敞的床上。于是维奥丽特靠在他的胸口，他的肌肉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软软的，让人感觉既可靠又舒服。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当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也就不可避免地传了过来：“你怎么醒的那么早？”

　　“我也不知道。”她回答。

　　其实她知道。因为她已经习惯了那些药物，但是昨天却没有吃——但这也比她最初设想的好，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会看着他发一晚上的呆呢。

　　“你昨晚明明睡在我的腿上。”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羞耻，“为什么我们现在睡觉的姿势这么正常？”

　　“如果我们就着昨晚的姿势睡一夜。”杰森忍不住嘲讽道，“某位小姐的腿就不用要了。”

　　“嗯，”她蹭了蹭杰森的胸口，“谢谢杰伊。”

　　“……”

　　“你还想要睡觉吗？”她问，“我可以陪着你。”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不到一岁的宝宝，如果没有人陪伴，睡醒之后就会嚎啕大哭。”

　　“你不是。”

　　“谢谢你的肯定，不然我绝对不知道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话说回来，我还没见过两百磅的一岁宝宝呢。”杰森忍不住说道。

　　她低低的笑：“杰伊。”

　　“……”

　　“杰伊。”

　　“什么事？”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

　　“所以你会杀了蝙蝠侠吗？”

　　“！”他看向怀中之人，肌肉骤然绷紧，像石头一样硬。

　　而维奥丽特只是仰头注视着他：“你会吗？杰伊。”

　　他一字一顿：“我·当·然·会。”

　　杰森以为她会对此说点什么，无论什么，哪怕不是劝导，哪怕不是追问，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评价。如果她知道他曾是罗宾，自然也会知道蝙蝠侠曾是他的导师和伙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他的危险发言熟视无睹。

　　“好。”她说，“我知道了。”

　　“‘好’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

　　“应该或者不应该，不是由我来评判的。”

　　杰森蓝色的眼眸里浮过一阵雾霭一样的迷茫，随即慢慢凝聚：“你说的不错，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会告诉他他从头到尾犯下的错误，给一切画下最后的结局。”

　　不。维奥丽特想，杰森无法杀死蝙蝠侠——只要他在学校时期偶尔展现出的那种轻松和快乐有一分是真的，他就无法对蝙蝠侠痛下杀手。哪怕……他恨他。

　　“我会陪着你的，杰伊。”

　　“不，”他摇了摇头，“你不要掺合这件事。比起关心这些，我们倒不如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关于在我走之后，你是怎么把自己快速地弄进阿卡姆的？”

　　“……那只是一个无聊的故事而已，杰伊，不值得浪费口舌。”

　　“我倒觉得挺值得一听的。”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自己讲的话，就由我先来讲讲我听到的那个版本，如何？”

　　“无论你听到的是什么。”她努力争取，“那都不是真的。我就是单纯地患上了一点小小的心理疾病，加上一些有意无意的原因，被送进阿卡姆疗养罢了。”

　　“在阿卡姆，疗养？”他被气消了，“疗养的恐怕不是你，而是你身上的病吧。是马里奥·法尔科内干的？”

　　“你高估他了。杰伊。”

　　“我可不那么觉得。”他哼了一声。

　　“他们都需要我这个摇钱树呢，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我过的其实很不错。除了想你——”她试图转移话题，“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回来的你，还是在阿卡姆呢。”

　　“什么？”

　　“那天，你潜入了阿卡姆，然后正好经过了我住的房间。”

　　杰森愕然。

　　“所以，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她看起来十分平静，“毕竟如果我没有住在阿卡姆，可能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还活着。”

　　“怎么会？”他的眼里掠过一丝无措和愧疚，“等我处理完那些过去的事务，我就会去找你——”

　　“但我可不一定能等到你，杰。”

　　“……什么意思？”

　　“哥谭到处都是意外，我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她直视着杰森的眼睛，“你无法阻止那些意外。”

　　他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从来没有认识的人：“你……想要自杀？为什么……是抑郁症？”

　　“自杀？或许，”维奥丽特只是淡淡地说，“我没有仔细想过，我只是觉得，当世界缺乏色彩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太过无聊。如果连意外都没有，那么我的人生是不是有点太可悲了？”

　　“失去色彩？！怎么会失去色彩？！”他坐了起来，注视着她，抓紧她的肩膀，“怎么回事？你有没有看过医生？”

　　“我在阿卡姆。”她提醒道。

　　他怔怔地注视着维奥丽特，然后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后对她说道：“听着，维奥丽特，如果你喜欢意外，我们就去制造意外，如果你看不到色彩，我们就想办法去寻找色彩……总之，不要让这个操｜蛋的世界打败你。”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笑了笑，“已经过去了，杰伊。不用担心，我想，我会慢慢恢复的。”

　　——只要你还在我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