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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重重回荡在徐以橙的耳边,她后知后觉的用手抚着自己被打疼的脸颊,看着打她的女幼师,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迷惑。

      这巴掌来得好似莫名其妙,但徐以橙记得清楚,小时候的她一直害羞又内向,有什么话都不敢和人直说,被打的这天只是因为她看到了来幼儿园接她的外公,急着往台阶下冲然后被老师拉住了,她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的伸手把台阶下正在等候的外公指给老师看,但老师看也不看,神色不耐的就给了她一巴掌。

      她缓缓低下头,看到自己那双被黑色侵染得脏兮兮的粉色单扣小皮鞋,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她拥有过这么一双鞋子。

      阳光静谧,台阶上树影摇曳,台阶下是等待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身旁站着好多跟她一样排着队,看到自家大人后报告给老师,等着老师叫名字出列后才下台阶的小朋友,恍惚之间好像有个人箭步冲上来。

      “啊。”这是老师被人钳住手腕继而痛呼的声音。

      “你谁啊你?耍流氓么?”这是老师质问那人的声音。

      “我是孩子她爸爸,我就是想问问,您凭什么动手打她?”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任人再怎么迟钝也能听出来他的怒气汹汹。

      爸爸?徐志光?

      徐以橙嘴角勾起一个嘲讽似的轻笑,怎么可能?

      “这位家长,您女儿不听指挥在先,不守纪律擅自离开队伍在后,我已经口头教育过她很多次了,她还非要往队伍外面跑。”

      “您说如果每个孩子都像您女儿这样不服管教,那整个队伍是不是都乱了?请您理解我们当老师的也不好做。”女幼师用的都是敬语,但话里话外就差没明说,徐以橙不服管教的行为就是欠收拾。

      听着女幼师满是嚣张气焰的话,徐以橙毫无任何情绪起伏,反而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台阶下那些或赞同、或看戏的大人们一眼,心想,这一定是她死后因她的执念所产生的幻觉。

      这个年代的教育观念,大多还以7、80年代那个“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观念为主,台阶下的那些家长皆是7、80年代的过来人,他们不但不会觉得老师体罚学生有什么不对,甚至于老师体罚的越狠就说明这个老师越负责任。

      没人会听她解释,也没人会为她出头的,就连当时那样护着她的外公,也只是和老师赔了个礼,在回家的路上和她说了一些以后要听老师指挥的话,然后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算作安慰她的补偿,殊不知这一巴掌,在她的童年里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影响着她一生的性格。

      已经确定了这就是她执念所化的幻觉,徐以橙还是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和绝望,因为不论这个场景来多少次,她都没办法以自己仅有4岁的年龄和身躯破开这样的局面。

      死局,她想。

      “你问过她擅自脱队的原因了吗?”男人丝毫不被女幼师的言语所诱导。

      徐以橙死寂般的目光因这句话微微有些发亮。

      “……”女幼师一时哑口无言,她确实没问,在她看来,不服管教不守纪律就是有错,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行。

      “今天我的女儿是因为看见我,才想着要冲出队伍,但你身为老师,并没有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反而不由分说打了她一巴掌,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今天我女儿就白白挨了这一巴掌,谁来为我的女儿出头?是你吗?你?还是你?”徐志光伸手依次指了女幼师,还有台阶下那些明显已将孩子护在怀里的家长们。

      “我送我女儿来上幼儿园是让她来接受教育的,而不是让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无故打她的,像你这种不听孩子说话,不顾及孩子情绪的人根本就不配当幼师。”

      徐以橙因为他的话眼睛变得越来越亮,她顾不上脸上还在发麻的痛感,抬头就看向说话的那人:浓黑的眉、锐利的眼、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组成一张坚毅的面容,看那肤色还是后世流行一时的小麦色,衬得他整个人的气息更加坚韧不拔。

      是徐志光,年轻时候的徐志光。

      徐以橙呆呆的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感到有些恍惚,只是还未等她思考,她瘦小的身躯就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等她回过神,已然坐在徐志光强而有力的臂弯里了。

      她僵硬着身子,因为太久没被人抱过了,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摆放自己的姿势,徐志光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掂了掂她的屁股,让她能将身子都靠近他怀里以后,朝着女幼师就大声质问:“你们园长在哪里?”

      离得近了,徐以橙才从这质问的语气中对他的怒气有更进一步的体会。

      “你,你找我们园长干嘛?这事我们在这里就可以解决,况且再说了,本来就是你女儿不守纪律在先的。”听到徐志光提园长,女幼师的气焰有些弱了下去,但她依旧嘴硬,不愿承认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

      “嗤。”徐志光冷笑一声,也没再和这女人多做纠缠,迈开大长腿就往园内走去。

      “诶诶,你别去,你不能擅自闯入园长办公室的。”女幼师满嘴瞎话,鞋子的高跟在地上凿的又快又急,却怎么也拦不住徐志光坚定的步伐。

      他的怀里有一种阳光的味道,令徐以橙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缓缓松开,嵌在阳光里的树影不断在她身上摇晃,晃得她又开始泛起了瞌睡,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她不禁心想,原来这就是有人替她出头的感觉,真好啊。

      徐志光抱着熟睡的女儿,找到园长后大肆理论了一番,终于为了不影响幼儿园的声誉,以将该名女幼师停职一学期,并扣除她三个月的薪资了结此事。

      徐志光心里不满意,但却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一来他没什么政治实权,二来他也没什么家族势力,在这样的年代背景下,也极少存在老师因为体罚而被学校革职查办的事情,除非事态极其严重。

      抱着睡着的女儿回到家,徐志光换了室内拖鞋,把女儿轻轻放在她的小床上,再帮她脱了鞋,又盖上被子,看着她睡着都轻蹙着的眉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摇摇头,为她掖好被角,沉默地走开了。

      徐志光走进厨房,拿出碗筷和鸡蛋,先将鸡蛋一个个的打碎,装进碗里,放适量的盐,再加一点水,然后用筷子搅拌,起锅热油,将搅好的鸡蛋倒进锅里,手执锅柄晃一晃,将金黄的蛋液摊均匀,翻面,撒上葱花,出锅。

      “我让你每次搅鸡蛋的时候往里头加点水,这样才不会粘锅。”

      “你每次煎鸡蛋饼都能把蛋弄到碎碎,你这样弄,筷子能好夹起来吗?”

      “我讲你多少遍你都听不进去的?又煎得这么碎,你给谁吃?你给谁吃?”

      妻子陈琳的念叨不断在徐志光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看着眼前色泽金黄香味诱人的煎鸡蛋饼,还有那只剩下油光锃亮的锅底,他想,原来往蛋液里头加水,真的不会粘锅。

      徐志光昨日白天醒来之前,经历了一个很离奇的梦,又或者说那不是梦,而是他后半生的真实写照。

      梦里的场景,是铺天盖地的雪白,还有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呛鼻的气味,他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呼吸竭弱。

      是肺炎。

      2020年爆发了一场全球性规模的新冠肺炎,科研者还未研究出抗性疫苗,他便不幸成为了疫员大军中的一员,为了抑制病毒二次传播,他已经独自在医院许久了。

      隔离,真是一个苍白又漫长的词汇。

      他感受着胸腔一阵又一阵细密的痛感,许是离死亡太近,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他这一生所获。

      1980年他因国家义务入伍参军,那年他16岁,服役3年退伍,19岁归家,听地方介绍到了镇上工作,认识妻子陈琳,21岁成家,22岁儿子出生,28岁儿女双全。

      他想着明明是一生诸顺,平安喜乐才是,可到后来,怎么就通通都变了呢?明媚可人的妻子跟他离了心,懂事孝顺的儿子逆了他的意,就连向来内向温和的女儿到最后也和他闹得不可开交。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梦里妻子失望的眼神,儿女对他淡漠的态度交织成一张大网,把他牢牢束缚。

      他想起来了,是他太大男主主义,刚愎自用又自私自利,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睥睨妻子,对她将整个家打理得好好的功劳视而不见;以“我是为了你好”的观念,完全无视儿女的情绪和意见,用强硬的姿态将他们绑在自己为他们规划好的路线上,不允许他们偏离任何一步。

      是他亲手将妻子和儿女推得越来越远,当呼吸逐渐衰竭,仪器上的折线也随着尖锐的报警声被拉成一条直线,他才终于幡然悔悟——是他做错了。

      醒来时窗户外一片天光,可梦中的每一帧影像似乎都是他的切身经历,宛若那就是他上辈子,慢慢回想起自己当前对待妻子儿女的态度,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梦里患病的时间是56岁,今年他才32岁,还有24年的时间,他要从现在开始做出改变,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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