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情诗》时汀

11、十一首情诗

　　棠苡：“……”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多大年纪了，还装大学生，真不要脸！”

　　沈知翊不以为意，笑吟吟道：“这不是弥补大学时的遗憾么。”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棠苡无语。

　　大抵是心情好的缘故，她瞥了沈知翊一眼，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
　　和他假装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她牵起沈知翊的手，笑道：“算了，就当弥补下你的遗憾。”

　　微风拂过，吹落一树雪白的花瓣。

　　沈知翊牵着棠苡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融入人群之间，不疾不徐，似乎真的是其中一员。

　　-

　　沈知翊带着棠苡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棠苡知道霖大的校园很大，却没想到这么大。

　　两人走到一半，她就走不动了，死活赖在中心湖畔喂小鱼。
　　她的面包深受小鱼们的喜爱，棠苡十分开心，将那只忘恩负义的橘猫忘了个干净。

　　棠苡心满意足地回到沈知翊身边，坐到湖畔旁的长椅上。

　　她挽住沈知翊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静静地望向眼前的景色。

　　正值日落十分，夕阳在湖面洒下摇曳的碎金。
　　天空被染成了粉红色，像是一枚未经雕琢的宝石，璀璨而纯净。

　　远处，在湖对面，是他们方才路过的教学楼。
　　黑压压的一片，只剩矮小的影子。

　　看上去，似乎离他们很远。

　　棠苡好奇地问沈知翊：“你们学校这么大，不会迷路吗？”

　　沈知翊也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道：“不会，呆久了就熟悉了。”

　　“真的吗？”棠苡皱眉，“可我在学校那么久还是会迷路。”

　　沈知翊顿了顿，揶揄道：“你们学校……也没有很大吧？”

　　棠苡脸颊一红。
　　她嗔怪地瞪了沈知翊一眼：“你、你什么意思呀！虽然不大，但是很绕啊，还是会迷路！”

　　棠苡拒绝承认自己是个路痴。

　　沈知翊抿起一抹笑意。
　　他握住棠苡的手，拇指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在，不会让你迷路的。”

　　棠苡微微一怔。
　　一时间，她分辨不清他话中意味。

　　沈知翊望着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蕴着缱绻的笑意，似乎只有她一人的倒影。

　　可他看谁都是这副表情，棠苡永远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讨厌这样的他，可她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毕竟这般深情的目光，任谁看了都难以抗拒。

　　棠苡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将自己的手撤了出来，低下脑袋。

　　“说得好像我们那时候认识一样。”

　　沈知翊浅笑：“我倒希望是这样。”

　　他的嗓音很淡，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讲一句无关紧要的事，丝毫没有意识到别人听到这句话会是怎样反应。

　　棠苡愣了愣，而后扑哧笑出声。
　　她问：“你从哪里学来骗小姑娘的话？”

　　沈知翊侧头睨她。
　　他眨眨眼，笑吟吟道：“没有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棠苡耸耸肩，她歪着脑袋看向他，语气故作逗弄道：“可就算那个时候我们认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怎么办？”

　　沈知翊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意外。
　　他的脸上依旧隽着那般温柔的笑意：“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他的话，令棠苡久久无法回神。

　　许久，她才讪然道：“你……真会说些讨小姑娘欢心的话。”

　　他好像从来不会对她生气。
　　——即使她说了很过分的话。

　　棠苡知道，她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和满足。
　　她应当珍惜他对自己的温柔。

　　可不知为何，这些在她的眼里很不真实。

　　就像是一场极易破碎的美梦。
　　虚幻的，不属于她的。

　　相反，棠苡宁愿沈知翊会因为她的话不开心，甚至吵一架都没关系。

　　她希望有朝一日沈知翊可以将真实的情绪暴露给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味地包容她，为她编织一场温柔的梦。

　　或许那个时候，她也愿意为他敞开一点心扉。

　　——自己真是个抖m。

　　之前还说他是抖m，明明自己才是。
　　哪有人上赶着想和别人吵架的。

　　棠苡好笑地叹了声。
　　她看向沈知翊，神色严肃了几分：“沈知翊，我说的是真的。就算大学时候我们认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是我从来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或者说，它永远不是我的第一选择。”

　　“你知道我为什么报考江理工么？”棠苡道，“因为那里有补助和奖学金。我要靠自己赚钱上学，我不想成为我妈妈的负担……你知道么，当初她为了让我在霖外读书，为了让我有更多的机会考个好大学，去国外读书，不惜跑去傅家，跪在那个姓傅的面前求他帮我疏通关系，帮我出学费。她从来没求过人，除了为我。”

　　“那种破地方，谁愿意去啊，根本不值得她付出这么多！我不想上大学以后还要她去求别人，所以特意报了江理工。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气得半死，第一次和我发脾气呢。”棠苡一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不禁轻轻笑出声。

　　她的声音很缓，很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很厉害的。每天除了学习，还要去做兼职，什么发传单呀，做家教呀，服务员呀……我都做过，最忙的时候一周能打四份工呢，是不是特别厉害？”

　　说完，她朝沈知翊眨了眨眼睛。
　　她的唇边勾着一抹俏皮的笑，格外明媚，像是在等待他的夸赞。

　　可沈知翊却什么话也没说。

　　棠苡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
　　这是她第一次，愿意亲口将过往袒露给他。

　　他应当感到高兴的。
　　可胸口就像有无数柔软的线缠住了猛烈跳动的心脏，微一用力，那些线便将心脏勒得生疼。

　　沈知翊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将棠苡抱进怀里。
　　他的嗓音沉沉，低声说：“所以我才说，希望那个时候陪在你身边。”

　　棠苡微微一怔。

　　所有的一切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悬在了半空，远处亮起的盏盏明灯停止了闪烁。

　　时间被无限拉长。

　　许久，棠苡好笑地叹了声：“还说自己没学过骗小姑娘的话。”
　　她拍拍他的背：“干嘛呀，搞得好像我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我一点不这么想呀，我反而觉得，这些都是我靠自己的双手努力争取来的，我无愧于心，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虽是这么说，棠苡不知为何，鼻尖仍是一酸。

　　她的指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背。

　　他的怀抱宽厚而有力，让她感到格外温暖。

　　——这人真的是。
　　总是轻而易举就说出哄女孩子开心的话。

　　棠苡用力抱住他，许久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棠苡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悲伤。
　　她吸了吸鼻子，笑着道：“你要是心疼我的话，一会儿请我吃饭吧。我要吃好多好吃的。”

　　听她这般说，沈知翊轻轻笑了一声。
　　“好，都听你的。”

　　-

　　沈知翊怎么也没想到，棠苡选来选去，最终决定在霖大的食堂吃晚饭。

　　正是用餐高峰时期，偌大的食堂里人影如织。
　　热闹的档口前排满长龙，学生欢声笑语地聊着天。

　　两人站在食堂门口，沈知翊看了看人满为患的食堂大厅。全是青春的、陌生的面孔。

　　一时懵然。

　　霖大的食堂必须刷学生卡点餐。
　　两人没有学生卡。

　　沈知翊提议去她最喜欢的餐厅吃饭，棠苡摇摇头，坚决要吃食堂。

　　她不理会沈知翊写在脸上的抗拒，乐呵呵看起菜单。

　　沈知翊没办法，只好给留校任教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对方似乎有事，电话没打通。

　　棠苡已经选好了想吃的东西。
　　她对学校里的烤鱼和小炒十分感兴趣。

　　见他满面愁容，棠苡笑道：“要不我去借张饭卡吧。”

　　沈知翊反应了一秒，正想问她是否有熟人在霖大，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蹙起眉：“不可以。”

　　棠苡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抗拒，乐不可支：“你至于么。”

　　“我去想办法。”

　　见他一脸执拗，棠苡笑得更大声了。
　　她点点头，笑着答应了。

　　沈知翊融入人群。
　　他站在路中央，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周。有个女生端着餐盘差点撞到他，他面带歉意地让开过道，温声向对方道了歉。女生被他彬彬有礼的模样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满脸通红地说了句“没关系”，便踩着小碎步匆匆离开了。

　　棠苡斜倚在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知翊。

　　眼前的场景让她忍俊不禁——

　　沈知翊一身笔挺熨帖的白衬衫与西裤，举止斯文，怎么看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从小养尊处优，在家有阿姨照顾起居，在外有助理处理一切琐碎。所以无论遇到任何事，他总有一种掌控全局，云淡风轻的气场，让人感到高不可攀。

　　棠苡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看他慌张无措的模样。

　　棠苡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从容不迫的沈知翊会被一张小小的饭卡打败。

　　大抵是长期居于高位的缘故，沈知翊难以放低身段去为一张小小饭卡求人。
　　也可能是家教的缘故，他认为向别人借区区几十块钱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

　　不论是怎样的心理预设，棠苡见他深呼吸了好几次，都没能鼓足勇气向周围的学生开口借饭卡。
　　他似乎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棠苡止不住地想笑。

　　——莫名有些可爱。

　　棠苡对自己决定吃食堂的想法十分满意。
　　她喜欢看到局促的沈知翊。

　　仿佛那个向来高高在上，完美得不像话的他离自己近了些。
　　原来他也有紧张，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棠苡又看了会儿。

　　沈知翊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斯斯文文地向路过的学生询问是否能借用饭卡。

　　男生看了看他，警惕性极高，生怕他是什么新型诈骗，摇摇头，迅速离开了。

　　沈知翊：“……”
　　他无措地看向棠苡。

　　棠苡笑得更大声了。
　　终于笑尽兴，棠苡善心大发，决定帮他开口借一张饭卡。

　　她正要朝沈知翊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一道熟稔的嗓音：“棠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