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情诗》时汀

10、十首情诗

　　棠苡没想到，陈荣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古怪脾气。

　　相反，得知她和沈知翊的关系以及来意后，陈荣拉着她聊了许久。

　　棠苡来之前早已做足了准备，专业上的知识对答如流。
　　陈荣颇为惊喜，爽快地答应了她的邀请。

　　只是……棠苡没想到，反倒是家常上的随口闲谈，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陈荣问她如何与沈知翊认识，两人婚后生活如何，有没有被他欺负。

　　他给棠苡讲起沈知翊大学期间的趣事。

　　他说沈知翊经常去他家里蹭饭，陪他下棋，教他的小女儿弹钢琴。
　　沈知翊喜欢吃师母烧的鲈鱼，总是主动请缨陪他去出差。有一次去西藏阿里，他一个老头都没事，反倒是沈知翊高反难受了好几天……

　　陈荣埋怨沈知翊没有留下来保研。当初他费尽口舌也没能挽留他转去读金融的决心，把陈荣气得半死。
　　陈荣说他完全是被家里耽误了，沈知翊只笑笑，说自己只是换种方式支持热爱的专业。

　　棠苡这才知道，霖大天文系的实验室都是沈知翊以公司的名义捐助的。
　　霖安天文台的兴建也有他的一份力。

　　这些……她之前都不知道。

　　好在沈知翊并不在意，体贴入微地接过陈荣的话茬，帮她化解过去。

　　陈荣下午还有课。
　　两人没有久留，沈知翊答应陈荣有机会带棠苡去家里做客，陈荣才意犹未尽地放两人离开。

　　从办公室里出来，棠苡终于松了口气。
　　见她幽幽叹着气，沈知翊疑惑：“怎么？事情解决了，不开心？”

　　棠苡摇摇头，道：“不是。就是觉得……很神奇。”

　　他挑起眉梢。

　　棠苡道：“好像……今天更了解你了一点。”

　　听她这么说，沈知翊轻轻翘起唇角。

　　与他往日那般像是戴着假面面具般温润的笑意不同，他此时的笑容虽然淡淡的，却明显带着一抹愉悦。

　　他牵起棠苡的手，轻轻捏了捏，轻声道：“那是件好事。”

　　两人从学院出来。
　　天气正好，阳光明媚。

　　学校里的海棠开得正盛，一片雪白覆盖了整座校园。
　　阳光洒在洁白的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上次来霖大，棠苡就觉得这里很大。
　　只是那天忙着工作，没时间在这里好好逛一逛。

　　她看了眼时间，问沈知翊：“你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带我逛逛？”

　　沈知翊想也没想，笑着答应了。
　　他没有告诉棠苡，其实自己下午还有两个会。只是与陪她相比，其他事都无足轻重。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林荫小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的缘故，棠苡此时的心情格外轻松愉悦。

　　偶有三两学生从身边经过，几人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一时间，棠苡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两人在路上遇到几个天文系的学生。
　　其中一个认识沈知翊，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呼。

　　沈知翊笑盈盈地与对方聊了一会儿，他们离开的时候，棠苡明显注意到其中几个天文系的小师妹偷偷打量沈知翊好几眼，离开的时候脸颊也是红彤彤的。

　　她忍不住地笑。

　　沈知翊不解，棠苡揶揄地看了看他，问：“你上学时候，是不是特别受女生欢迎？”

　　沈知翊想了想，道：“还好吧。”

　　棠苡笑得更厉害了：“骗子。”

　　沈知翊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专业女生很少，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谁会注意这些。”

　　棠苡笑着问：“你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交过女朋友？”

　　沈知翊笑了笑，捏捏她的掌心：“你这是……想套我话？”

　　棠苡撇了下嘴巴，仿佛在说“真是个小气鬼”。

　　她道：“才没有，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很受女生欢迎吧，我看你们学校女生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你就没有遇到喜欢的吗？”

　　“没有。”沈知翊好笑地回。

　　“为什么？”棠苡疑惑地问。

　　沈知翊斜睨她一眼，笑意更甚：“可能……是为了娶你吧。”

　　棠苡：“……”
　　她就是单纯好奇，又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自己和他坦诚相待，没想到这人却油嘴滑舌的。

　　棠苡踢了下他的裤脚，嗔道：“花言巧语。”

　　沈知翊但笑不语。

　　他没有和棠苡解释，自己说的是实话。

　　——或许，她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某个平淡无奇的清晨，却成了他久久无法忘怀的记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日春风和煦。
　　亦如今天。

　　学校里的海棠开了满树，洁白的花瓣随着微风飘落，像是一场清甜的雨。

　　沈知翊就读的高中，是霖城最好的私立高中。
　　学校里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家里都是按照接班人的标准培养，学校对学生的管理也是极为严格。

　　当时学校抓迟到早退抓得紧，他作为学生会主席，负责带人查迟到。

　　就是那个时候遇到棠苡的。

　　她迟到成性，熟练地挑了一处远离大门的矮墙翻进学校。
　　那天书包丢得有点远，差点砸到他的身上。

　　棠苡本想踩着书包跳到地上，找了半天没找到，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他戴着袖标，拿着记录本，棠苡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可她却朝他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

　　16岁的棠苡染了一头学校明令禁止的粉色长发，发丝随意地披在她的肩头，有几缕随风轻盈地飘起。独属于少女的纯洁无瑕的脸，被浅粉色的秀发衬得更加莹亮。

　　她明媚、张扬，有着与生俱来的、未经雕琢的洒脱与纯粹。

　　少女似乎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挡的，致命的吸引力。
　　沈知翊望着她，久久无法挪开视线。

　　他注意到，棠苡故意改短的校裙下方，似乎有一只小巧的，展翅欲飞的蝴蝶纹身。

　　她就像那只绮丽的蝴蝶，明晃晃、无拘无束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棠苡骑在墙头上，左右为难。
　　想了想，她朝沈知翊伸出手，笑盈盈道：“学长，帮我一把，我下不来了。”

　　沈知翊收回思绪。
　　他笑意温润，掩盖住慌乱的心跳声。

　　他笑着问她：“你知不知道迟到算违纪？”

　　棠苡朝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知道。”

　　沈知翊但笑不语，伸手撑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接了下来。

　　棠苡轻盈地落地，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向他道了谢。

　　她和沈知翊讨价还价：“你刚刚帮了我，你算帮凶，可不能记我迟到哦。”

　　沈知翊笑了下，慢条斯理道：“你特意挑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进来，谁看到我做你的帮凶了？”
　　他展开名册，不容置喙：“名字。”

　　棠苡没想到这个学长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竟然一点不好说话。
　　她轻轻“嘶”了一声，却没往心里去，满不在乎地报了名字：“棠苡，海棠的棠，草字头‘以为’的‘以’。”

　　沈知翊轻挑眉梢，收起名册，笑着问她：“傅以棠，你还敢报假名字？”

　　棠苡微一怔愣，不清楚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傅以棠，是她的本名。
　　和她最讨厌的男人一个姓。

　　但棠苡也没往心里去，咧嘴朝沈知翊笑道：“我不喜欢那个名字，所以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好听吗？”

　　沈知翊点点头：“嗯，好听。”

　　“等我自己说了算，一定会把名字改掉。”

　　沈知翊笑道：“行，等你改了名，再写你的新名字。”

　　棠苡甩了甩头发，轻盈的发丝随风飘动，像是春天盛开的樱花。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根铅笔，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髻。

　　她笑嘻嘻对沈知翊道：“我才不给你机会，再记我名呢。”
　　说完，棠苡朝沈知翊比了个鬼脸，一溜烟逃跑了。

　　海棠花瓣在她身后无声地飘落。
　　空气中那抹清甜的味道变得愈发浓郁。

　　那天，沈知翊没有记录她的名字。
　　却把她记在了心里。

　　……
　　阳光透过林荫间的罅隙，洒下一地碎金似的斑驳。

　　沈知翊拉着棠苡的手，慢悠悠地走在往来穿梭的学生之间。

　　棠苡好奇地打量着每一处建筑，早就将沈知翊那些花言巧语逗小姑娘的说辞抛诸脑后。

　　她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橘猫，兴冲冲跑过去，从包里翻出半片吃剩的面包喂给它一些，胖乎乎的橘猫对她没有丝毫警惕，餍足地吃掉面包后，它灵巧地躲开棠苡的抚摸，摇着尾巴跑掉了。

　　“坏猫！”棠苡生气地骂它。
　　明明得了好处，都不愿给她摸一下，真没良心。

　　棠苡向来不受这些可爱生物的青睐。
　　无论是猫猫狗狗还是可爱的小孩，似乎都害怕她，总是躲她远远的。

　　可她偏偏喜欢逗弄他们，无论是街上遇到的小孩，路上的流浪猫狗还是朋友家的宠物，都逃不过她的掌心。

　　见她凶巴巴地和一只小猫置气，沈知翊好笑地叹了声。
　　他将棠苡扶起来，棠苡随意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笑嘻嘻对沈知翊道：“你们学校的猫真肥。”

　　“很多人喂，它们也不怕人。”沈知翊扫了一圈，便再次捕捉到橘猫的身影。他朝棠苡示意了下，“喏。”

　　棠苡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看到小橘猫正躺在一个女孩脚边，翻着肚皮，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她的抚摸。

　　棠苡：“……”
　　好气！

　　女孩细声细语地逗弄着小猫，站在她旁边的男孩满脸紧张地翻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零食。女孩看了眼那袋零食，便凶巴巴训斥他一顿，向他示意了下不远处的小超市。
　　男孩木讷地点点头，慌张地跑去超市。

　　——大概是嫌弃男孩包里的零食不能拿来喂猫，让他去买些能喂小猫吃的食物。

　　沈知翊望着两人的方向，不禁笑出声。

　　棠苡还沉浸在被小猫嫌弃的悲愤中，见沈知翊笑容和煦，更生气了。

　　沈知翊抿着笑，问她：“你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么？”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棠苡摸不着头脑。
　　她蹙了蹙眉尖，不悦道：“当然没有！你什么意思？还惦记刚才那茬儿，想反过来套我的话呀？”

　　沈知翊将她揽进怀里，向她示意那对男孩女孩的方向。

　　男孩已经回来。
　　女孩似乎对他重新买来的食物十分满意，揪着他的衣角，亲了亲他的脸颊。

　　沈知翊笑着问棠苡：“我们……像不像在大学谈恋爱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