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神的花园》斐与

12、洋毛茛

　　直等到月上中天，鹿雪贺还意犹未尽。
　　但程雨君最后还是拒绝了留宿的提议，说自己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在城西，怕赶不及。

　　鹿雪贺只好不舍地看着她驾车离开，消失在浓密的树影中。

　　直到汽车尾灯都彻底看不见，鹿雪贺依然伫立在门口，望着夜色下的庄园，空落落的孤寂感逐渐从脚底蔓延而上。

　　不是不孤独的。
　　大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她的容身之处却只有那间小小的游戏室。

　　但是没关系。
　　她很擅长应对孤独。

　　游戏的世界已经带给她足够多的热闹去冲淡现实的孤独。
　　更何况还有直播间的粉丝。

　　鹿雪贺望着无边的月色，思绪飞得很远。

　　而在庄园的某条小道上，一辆黑色的宾利熄了灯，静静地蛰伏在黑夜中。

　　微弱的光芒从敞开的车窗投射进去，若隐若现地描绘着男人沉默而英俊的轮廓。

　　“登登”一声。丢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屏幕一闪，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男人瞥了一眼屏幕，看到来信人，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来打开：
　　【Strawberry Macaron】：姐妹，在干嘛呢

　　短短六个字，慕岭南看了足足一分钟，随后熄灭了屏幕。

　　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打开，发了一个：
　　？

　　那头的人似乎一直在等消息，几乎是问号发过去的同时，聊天框的头顶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又过了几秒，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Strawberry Macaron】：夜深人静，寂寞空虚冷啊！

　　慕岭南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M。】：你老公呢？

　　对面回得很快：
　　【Strawberry Macaron】：在加班吧，也许

　　【M。】：怎么不叫他回来

　　【Strawberry Macaron】：人家忙着工作呢

　　慕岭南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才回复：
　　【M。】都这么晚了，你确定他是忙着工作？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丢出来一个贱嗖嗖的表情包。
　　【Strawberry Macaron】：他要是忙着别的，我就更不方便打扰啦

　　慕岭南哽住，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把手机给扔出去。

　　那边又弹出来一条：
　　【Strawberry Macaron】：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难道是刚运动完？

　　慕岭南看着她又发过来一张坏笑的猫猫头的表情，一瞬间觉得里面的猫头跟鹿雪贺那张脸完全重叠了。
　　——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摁倒，狠狠咬上几口泄愤。

　　【M。】没有，在外面透气

　　【Strawberry Macaron】：怎么了？
　　鹿雪贺明显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连忙发来关心的问候。

　　慕岭南打了几行字，想了想，又删了，只发过去短短的三个字：
　　【M。】：吵架了

　　【Strawberry Macaron】：！那个狗男人又跟你吵架了？！

　　慕岭南把“狗男人”这三个字看了又看，觉得心里的憋闷终于散了一点。

　　【M。】是，那个狗东西
　　慕岭南只来得及回复这么一行，接着屏幕就被对面的消息刷屏了。

　　【Strawberry Macaron】：姐妹，听我一句劝，你把他踹了吧。
　　【Strawberry Macaron】：你看看你，事业有成，性格又好，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Strawberry Macaron】：你说说你到底图他什么？就图他的脸吗？
　　【Strawberry Macaron】：这个世界上长得好看的多了去了，你来京城找我，我保准给你找一窝

　　慕岭南看着她义愤填膺，慢吞吞地回复道：
　　【M。】：好看的不是没有，但是我只喜欢他那样的

　　Strawberry Macaron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Strawberry Macaron】：你把他照片发给我，我倒要看看这个狗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
　　【Strawberry Macaron】：再不行，咱们找上几个乖巧懂事的，送韩国日本整一整，不说百分百，好歹能给你弄个七八分像

　　她这几句话，倒是让慕岭南回想起些什么事来。

　　【M。】：我遇到过跟他长得像的。
　　【M。】：但是不行，我只要他

　　Strawberry Macaron无语了片刻，只得总结了一句：
　　【Strawberry Macaron】：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是个恋爱脑呢？

　　说完这句，她似乎有感而发。
　　【Strawberry Macaron】：为什么我发现我身边优秀的姑娘都有点恋爱脑？
　　【Strawberry Macaron】：我姐也跟你一样

　　说了这么多闪闪躲躲的话，终于有一句正中慕岭南的心结。
　　他几乎是马上地：
　　【M。】你姐怎么了

　　【Strawberry Macaron】：说来话长了。

　　虽说如此，但是漫漫长夜，有人能跟自己一起唠唠嗑自然是一件高兴的事。
　　所以Strawberry Macaron连发了几条60s的语音矩阵，模糊了一些关键线索，将她姐姐程雨君那段年少时的情感纠葛详略得当地八卦了一遍。

　　末了，道：
　　【Strawberry Macaron】：我感觉我姐就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老觉得爱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Strawberry Macaron】：就跟金庸小说里写的那样，“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当然了，我姐没有李莫愁那么变态。李莫愁要杀人全家，我姐不过是想让我离婚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就是心里觉得遗憾，所以特别想让我代替她达成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成就。

　　【Strawberry Macaron】：但是讲真的，我不太懂你们这种心理。爱情到底有什么让人欲罢不能的？不过就是一时的荷尔蒙分泌而已啊。那么多文人骚客写的那些酸溜溜的情情爱爱，其实他们自己也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写出来骗人的而已。

　　慕岭南看了半晌，道：
　　【M。】：那如果你将来碰到了荷尔蒙无法控制的时候，你会离婚吗

　　其实慕岭南今天站在门外听到的内容有限，但那句:
　　——万一你以后遇上了呢？
　　——那就跟慕岭南离婚。
　　让他十分不安。

　　他清楚自己在鹿雪贺心中的地位。
　　他也知道自己和鹿雪贺的婚姻，对于鹿雪贺而言并没有什么分量。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做好了这辈子都得不到她的爱，但也想留她在身边。

　　可是唯独……唯独她离开自己这件事，让他无法接受。
　　连想一想，都觉得心脏被人掐住，无法呼吸。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怀疑自己，甚至觉得自己可笑：堂堂慕氏继承人，商场上杀伐果断，可唯独面对她，他无法从容，甚至无法保持理性。

　　就像个患得患失的可怜虫，一边暗自恼怒为什么她如此无情，一边又只是因为靠近她就欣喜不已。
　　一边安慰自己已经求仁得仁，一边又会为了不存在的假想敌妒火中烧。

　　然而，自己内心兵荒马乱，另一人却始终是游离世外。

　　【Strawberry Macaron】：你跟我姐才是亲姐妹吧？连问的问题都一样。
　　【Strawberry Macaron】：先不说能不能遇到这么个人吧，单从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应该很难接受和一个陌生人建立一场亲密的关系。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
　　【Strawberry Macaron】：你也知道，我跟别人在一起完全睡不着。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慕岭南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满屏的白色聊天气泡中又弹出一条：
　　【Strawberry Macaron】：不过很神奇哎，我发现最近和我老公一起好像不失眠了哎！
　　【Strawberry Macaron】：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太累了。
　　【Strawberry Macaron】：猫猫害羞.gif

　　原本还有些沉闷的心情立刻飞扬起来。
　　【M。】：真的吗？

　　【Strawberry Macaron】：是呀。其实我刚才想了想，我觉得，如果真的会出现一个人，让我能有爱情的感觉，那人也比较可能是我老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