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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凤穿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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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每个座位上都摆放着一本设计简单的册子,写有《贵妃醉酒》的戏文翻译,以及剧情梗概。为了不显突兀,前几个节目也留有不少版面,主要为观众解释剧目的内容,正式演出时作出的调整,最后再加上一点艺术鉴赏。
二楼包厢内,何路前些日子,趁着剧院修缮,将二楼整体风格一变——原本的包厢,椅子往往摆在最靠近边沿处,方便观赏剧目,而桌子相对靠里,便于摆放酒杯酒瓶。
何路将圆桌换成更大的方桌,紧靠着窗台边沿,打算把整个二楼由“歌剧魅影”风,该换成“北平酒楼”风。
方桌之上,也有几叠相同的戏文小册,一旁摆几只白瓷茶碗,还有硬皮的菜单。
貌似是真打算整成复合式大酒楼。
莫里亚蒂三人一进包厢,便有侍者进来倒茶,同时又送来几叠糕点。
柳芊绫人在后台,何路便堂而皇之占了她的包厢。他摇着扇子,笑眯眯地望着对面,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欧式装潢一时半会改不掉了……还是得等有钱了重建一幢——包厢改大一点、边缘改成镂空,隔断也……
正对面,侍者端着白瓷茶壶,泛青的水流自壶嘴倾泻而下,落入杯底,弯出一段优雅的曲线。
一腔热情之下,何路原本要拿出库存里的紫砂茶壶来,被柳芊绫以“老外不懂行”为由拼死拦下,遗憾地换了版本。
不过……也还不错。何路笑得一脸欣慰。谁成想呢,现代社畜,在19世纪的欧洲,圆了他的民国戏园梦?
剧院里人声渐高,后台也能依稀听到。柳芊绫不慌不忙戴上头面,正在理云肩坠下的穗子。
围观全程的爱丽丝无声地瞪大了眼睛,绕着柳芊绫打转,伸出手来,打了好几个圈,也没找着敢摸的地方。
柳芊绫抓住她的手腕一带,爱丽丝猝不及防 ,一下子抚上了袖口的银丝云纹。
凉如夜露,似撷月色。
柳芊绫冲她眨眼:“等我下来,你要不要试试?”
这么喜欢的话……戏服试穿算不算营收?柳芊绫默默算账。
马车接二连三地来,二楼也热闹起来。除过循着“克莱因”之名而来的年轻贵族,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受邀而来。
身为克莱因家族的老相识,演出开始之前,索性留在了同一个包间,趁着这个机会叙叙旧——当然,谈论的焦点少不了那位早有盛名的东道主,克莱因小姐。
埃文斯侯爵深入简出多年,还不清楚这段时间来的风云变幻。他抿了口茶,指着戏文册里的参演人员,露出慈祥的笑:
“是想捉弄我们吧,真是胡闹!”
另外几位伯爵随着附和:“特意找来我们?看看她待会和我们说什么……”
“这孩子,把名字跟那些唱歌跳舞的放一块干什么,专吓我们这些老头子!”
“有没有可能……”另一位伯爵颤巍巍插入话题,“老伯爵去世之后,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会不会这次真想……”
戴维斯伯爵自诩有高雅的审美,一直看不上这位故友之女的轻率行径,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
“听说你们的克莱因小姐,遇刺之时撞了脑子失了忆之后,比原先还不正常,我可想不出她还能干些什么出来。”
埃文斯侯爵笑得像个圣诞老人,挥了挥手,道:“戴维斯,少说两句——她要是真想胡闹,特意请我们来做什么?”
戴维斯伯爵叹了口气:“你总是占理。”
一楼热热闹闹的观众可不管什么胡不胡闹,冲着“伯爵小姐”的名头进来,还有人冲着舞台吹起口哨来。
“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好好见过贵族小姐的正脸呐!”
“伯爵要给我们演出?是歌剧吗?歌剧好哇,时间长,看得久——”
“跳舞也不错啊!就上回游轮里演的那出!舞剑!你们是没见过,那场面……”
“你们也不想想,伯爵小姐能真站那,给你们这些平民看?做的什么梦啊?”
“别吵了,有钱买票没钱识字啊?这纸上不都写着了吗!王妃……醉酒?”
幕布毫无征兆地拉开。首先是《葛蓓莉亚》
中的一段独舞。
轻快的音乐在少女的裙摆间流连,女孩舒展开双臂,将身体交给旋转时扬起的微风。
这出芭蕾舞剧是剧院原本的演出计划,但由于柳芊绫的介入,由一场临时缩减为一幕。剩下的时间,由游轮上的舞剧,与她的《醉酒》填满。
说是压轴节目,但她只演前头一段,不过十分钟。完整版本能不能出世,还得等观众的反馈。
包厢内的老头们也没有分离的打算,喝着茶唠着嗑,埃文斯侯爵抱着茶盏,乐呵呵地听朋友们讲述克莱因这段时间的遭遇。
“不认识我们,但是邀请了我们;会编舞剧,编得很好,最后一个节目还写了她的名字……我懂了!她一定是想用这歌剧的内容,表达她的遭遇!是解释给我们看的!”埃文斯恍然大悟,埃文斯热泪盈眶。
“得了,”戴维斯伯爵不耐道,“她那点事闹得满城风雨,估计全伦敦就你不知道。再说了——你手边那本宣传册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这个……王妃醉酒……”
“我看看……”埃文斯掏出单片眼镜,“国王与王妃相约在后院赏花,王妃如约而至,国王却久等不到……去会情人了……王妃于是借酒消愁……这是——”
“这是借酒醉时恍惚的精神状态,暗指失忆?庄周梦蝶,身在梦中?你可别提她找借口——花非花,雾非雾,这是东方的艺术技法,你们懂什么……”戴维斯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往后一靠:
“别琢磨了,快看!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出,因为一个傻子,没演完的东方舞剧——这次总能演完了吧!”
埃文斯闻言认真起来,收起单片镜,又从相同的位置抽出一柄望远镜,全神贯注地欣赏起这出只演过一半,便被著名剧评家,戴维斯伯爵评价甚高的剑舞。
可惜,戴维斯先生的愿望终将破灭——在女主演的长剑自扇柄破出,直指男主咽喉时,全场灯光猛地一暗。
升降台再次启动。
一楼观众里,也有上过那艘游轮的人,早在开场之前,你一言我一语,在宣传册的辅导下,为在场所有人,添油加醋地讲述过当时的情况。
因此,当灯光暗下,升降台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不会吧,又来?”
众人发出惊呼,眼睛却离不了舞台,紧张地盯着逐渐升起的人影——
两个梳着东方发髻的小姑娘缓缓出现。她们手上各持一盏长柄宫灯,升降台停稳后,便向两边徐徐散开。
衣袂飘飖。
灯光重新亮起,众人才发现两人脸上的艳红的脂粉。
这妆容,在大革命之前不足为奇,而在19世纪,崇尚纯真自然的英国……
“乖乖啊,就算是女演员,这胭脂也太浓了些……”不知谁喃喃道。
“就是酒馆里那些女人也……”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一位打扮更加华丽的女子自舞台深处出现。
台下鸦雀无声。
她被众宫女簇拥着站定,扶了扶腰带——一亮相。
册子上早有提过,这出剧目与上一场舞剧一样,仍然来自东方。
东方,东方。满地绫罗珠宝的东方。虽然马可波罗的游记中早有此言,然而面前之人,分明是将整个东方的绮丽穿戴在了身上。
那顶凤冠在舞台的光线之下,更显得绚丽夺目,鬓边珠串微晃,晕出一圈温和的暖光。身上披的蟒袍,大红缎面,银边云纹,行走间,依稀见飞凤穿花,烟霞牡丹。袖口的银线随着动作,折出一线流光。
戴维斯的杯子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