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战地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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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光渐收，人影稀落，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影子被灯光拖得很长。
大宅坐落在树林深处——与其说是宅院，不如叫它“城堡”。愚昧而不自知者在深山老林里自立为王，不知法不知天，更不知清寒月色之下，被狂妄引来的审判。
一辆马车稳如泰山地停在正门门口的阴影处，帘子忽而被挑起一点，露出修长白皙的指节，女人愉悦的轻哼声影影绰绰。
马车内，爱丽丝恹恹地倚在一边，瞪向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柳芊绫:“你不是说要回去睡觉吗？有什么好看的？又进不去……”
柳芊绫一愣，讪笑道:“我这……不是为他们无师自通的表演天赋所震撼，所以前来学习观摩了吗……”
爱丽丝打了个哈欠，正要说话，却被渐起的簌簌声打断。
“诶——”柳芊绫立马伏下身子，就着原先挑起的一角往外瞄，丝毫不掩饰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扭曲心态，“开始了开始了！”
幽绿的人影像游荡在深林中的魂灵，静穆地肃立在包围圈外，伺机而发。一时间，四周只余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就连这声音也是绷紧的，好像指令一出，就能立刻化为兵戈相接的铮铮之鸣一般，内蕴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感觉。
柳芊绫就是这一片肃杀中的败笔，连风的觉悟也比不过的。虽是识相地不再哼歌，搭在窗沿的手指却仍一下下打着拍子。这种处变不惊的境界——用何路的话说，不是杀人犯，就是缺心眼儿。
爱丽丝深信是后者。
缺心眼女士此时遇到了观影途中的莫大难题。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马车停的位置实在太妙，这里的士兵似乎比其他地方多上那么几分，以她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隐隐有那她的马车当掩体的架势。
不待柳芊绫仔细分析，一个身影不疾不徐地走来，在她面前稳稳停下，肩膀有意无意，将本就不大的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柳芊绫吓得一颤，微微后仰，瞪着那人军装肩部的棱角，没搞清楚情况，喃喃道:“……故意的吧？”
马车是克莱因家的，不说富丽堂皇，但绝对不会破败到跟什么废弃物混为一谈吧？
就算是废弃物，深山老林里摆一辆废弃马车……听起来很正常吗？
以及——他们的军事参谋被贼人掳走前，就没有提过，他邀请了一位观光客？他们的作战方案里难道就没有“接待参观游客”这一条？
真是，散漫无纪的团体！
柳芊绫攥着帘角沉思半晌，决定亲自出马，提点提点这位缺乏战斗经验，缺乏观察能力，缺乏眼力见儿的无知小兵。她揉了把脸，勾出一个慈祥宽容的微笑，猛地掀开帘子。
窗帘刷一下荡起，月色倾泻而入，那人似有所觉，回过头来。柳芊绫掀帘的手臂来不及收回，就对上了一双沉绿色的眸子。
柳芊绫的身体总是快脑子一步——她将其称之为艺术家的第六感，并引以为豪。此刻，她引以为豪的第六感引领着她，左手抓住还飘在空中的帘子，一把扯回。
像只炸了毛的小猫，阿尔想。他仍然保持着回望的姿态，目光好像透过窗帘，径直望向里面的人。看架势，似乎在逗小姑娘这件事上找着了乐趣，要等她再次掀帘了。
爱丽丝在马车的另一侧，旁观了她活见鬼似的整套动作，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看见什……你怕什么？”
柳芊绫后仰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
对哦……她怕什么？
她受邀而来！VIP贵宾位！战地记者！她怕什么！
柳芊绫现在才回过味来，开始悔不当初。未待她挽回自己的战略性失误，只听房内一声响，爆炸声接连而来。
潜伏在深夜里的狼群从树林间探出身子，露出森森的枪口。
阿尔伯特叹了口气，带着一队士兵向府邸门口走去，很失望的样子。
等柳芊绫做好心里建设，她要对付的人早就离开了。喧嚣之下，她气定神闲，将窗帘完全拉开，露出房屋中的火光，朝爱丽丝挑眉:“看啊——烟花（firework）”
爱丽丝懒得理她，柳芊绫也不恼，继续趴在窗沿，口中啧啧有声:“啊，这光！啊，这火！啊，这打破夜之寂静的暖色流星雨！啊，这……”
爱丽丝强忍暴躁的吸气声传来，柳芊绫的赞叹声被生生掐断，转而陪笑道:“啊我不说了——您睡，您睡……”
“我睡……”巨大的声响从府邸传来，经树林反弹，将小小的马车紧紧裹挟，激起一波一波的震颤。爱丽丝感受着这绕梁三日而不绝的立体环绕音，无语凝噎。
枪声渐渐平息，旷野重归寂静，另一边的对峙也已接近尾声。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空灵凄婉的女声丝丝缕缕，漫进夜色，如此场景之下，更显诡谲。
阿尔的刀从后颈而入，破开喉管，又利落地抽回，任尸体软倒下去，沿着阶梯滑落。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审判者举起他的镰刀，寒光一闪，利刃上破开成片的血雾。
“唱的什么？”爱丽丝问道。
柳芊绫一笑:“挽歌。”
要印证她的话似的，下一瞬，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建筑的屋顶被高温扭曲、撕扯，最终化为灰烬。
柳芊绫探头，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心惊胆战:“就这么……直接烧了？没点儿措施？我可算知道英国的雾霾是从哪来的了……”
火光之下，士兵们脚步不停。貌似是查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大概，这就是威廉所说的“结局”吧。
“克莱因小姐。”威廉逆光而行，整了整袖口，朝柳芊绫笑道，“这就是我的答卷——克莱因小姐可还满意？”
柳芊绫不答，目光从上到下，只是打量着他，表情古怪:“你怎么……整天被浇？”
青年的衬衫仍在滴水，给临时披上的外套晕出团团水色。她想起自己“参谋不入敌营”的发言，再对比一下面前人的敬业精神，顿时肃然起敬，对他的态度也平白多出些殷勤来:
“顾问先生辛苦！我赶明儿就给您送锦旗……不，写一篇文章登报！赞颂您见义勇为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争取让您的英雄史诗在泰晤士河畔代代传唱！”
威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克莱因小姐……开心就好。”
这语气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在帮他完善整场绑架的逻辑链条！虽然他好像并不需要……
但这是需不需要的事吗？这是千里送鹅毛！
柳芊绫眉毛一竖，就要出声论证她行为的正当性。此时，莫兰双手抱臂，骂骂咧咧地向这边靠近，隐隐能听见“不用你救”“多管闲事”之类的破碎短句。
莫兰身后，阿尔伯特徐徐跟着，手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把带血的短刀，动作优美雅致，好似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莫兰，”威廉侧身嘱咐来人，“天色不早了，送二位小姐回家吧。”
“不必，我在这儿无冤无仇，又没人绑我……”柳芊绫随口说着风凉话，一偏头，看见车厢前，空无一人的驾驶座——马车夫早被她打发走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柳芊绫拒绝的话在嘴边生生地打了个弯，再出来时已是另一番样子:“啊也不是……不需要……”
“哈？我？！”莫兰自指，瞪起眼，本能地拉人下水:“阿尔伯特！送女士回家好像是作为绅士的基本素养吧？”
阿尔收起刀，把手一背，径直走过莫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真不巧，我要去国会汇报工作，展现绅士风度的机会只好让给你了——
我明明只是来营救我的弟弟……不，一位被绑架的英国公民的，怎么就发现了这些东西呢？真是无妄之灾啊……”
他走过时带起一阵风，将柳芊绫的碎发微微荡起。柳芊绫挑眉，转头盯着他渐远的背影，愉悦地笑出声来。
“果然，还是哥哥更有趣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战地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