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桥头相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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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酒馆前门庭稀落，连阳光也是有气无力，只有铅灰色的乌云在逐渐聚拢成形。
柳芊绫与何路坐在酒馆的窗前，面面相觑。
计划中，是三个人一起行动，有本地人助攻，找人也方便一点。但摊主似乎在几日的接触中误会了什么，留他们吃完晚饭后，一边把爱丽丝拦下，一边对着何路眨了眨眼睛。
这就直接导致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柳芊绫搓了搓手，悄声道:“我觉得吧……没有正常人这个点儿来这……”
何路深以为然地颔首，扭头看向窗外。
酒馆的窗户正对着一座长桥，细雨霡霂，洋洋洒洒地落在桥面上。此情此景，倒还真有点古人送别的意境。
……如果不考虑桥下的汹涌波涛，以及那桥是座铁桥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呢？风呢？月呢？”柳芊绫撑着脑袋，凉凉道。
话音未落，一声响雷在空中炸起，雨声渐大起来。
“没柳没月，但骤雨有了。”何路冷静分析，“还有很长时间，你不想在离别之际说点什么？”
“你不都安排好了？还有我发挥的空间？”
何路抬手要了两杯最低消费标准，掏出纸笔，就着小木桌勾画起来:“首先，骗个戏班子过来。”
“最好建一个杂糅的剧团……不需要专精，会得广就行。”柳芊绫补充道，“现在有些戏可能和后世不太一样，糟粕太多，改戏也要提上日程……”
柳芊绫扶额的手转而撩起额前碎发，有些暴躁的样子:“现在这年头……老百姓活得不怎么的，待遇好了找人应该不难……1879年，大概是在……妈的！”
“怎么？怕我把你们家祖师爷请来？”何路转了转杯子，打趣道。
梅兰芳，1894年生人。
柳芊绫顿了顿:“这有点困难，你可能得等15年——但这是重点吗？？！1879！妈的，同光十三绝！”
“同光十三绝啊！”柳芊绫手指埋进发间，抱头崩溃:“同光十三绝啊……这年头，有我什么事儿啊……”
“没事没事没事……”没有旁人的时候，两人都用中文交谈。但这京腔此刻听来，却是徒增嘲讽，“人都混到那份上了，可不会背井离乡到你这来。”
“还有琴师……你找的时候千万悠着点儿！”柳芊绫怨念抬头，“别一不留神带个一代宗师过来……蝴蝶把翅膀一扇，得，后边一堆传人跟着没！”
“蝴蝶效应的前提是，我们在同一个世界……”何路面色古怪，“不是，您就真不觉得‘莫里亚蒂’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吗？”
“啥……哦，有！阿尔伯特和威廉，爱因斯坦和莎士比亚——我早就想说了，这名字谁起的？文理双全啊！”
“莫里亚蒂！”何路不可置信，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没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
“……大概也许理论上……是看过的……吧？”柳芊绫犹豫地回答。
“那你记不记……”
“不记得！”这时候倒是干脆。
“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死敌！最后死在……”
“哦！”柳芊绫恍然大悟，露出喜悦的神色，“到处给人装炸弹，对线现场接电话，死了也阴魂不散的那个秃头老哥？”
行叭，神探夏洛克也算夏洛克嘛。
何路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冷漠坐回:“某种程度上，我们说的确实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降维了？”
“降是降了，但就是不知道降哪了——肯定不是神夏，但也不像原著……”
“那我们算什么？NPC？”柳芊绫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凳子，“目前勉强跟boss打了个照面，主角呢？没见着啊？”
“伶哥……你还记得……扒咱们后门听墙角的那个卷毛吗？”
“草。”柳芊绫翘起的凳子腿重重落地，“这这这这是我没想到的——那我们这是……”
“路人炮灰、或者人渣暴徒，选一个？”
“……这俩……有什么区别吗？”柳芊绫哽咽。
“后者……活得长一些，过得爽一些，死得……壮烈一些。”何路注视着柳芊绫，深情款款地说出可怕的内容。
“诶呀——那我可真荣幸——”柳芊绫笑着把语调拉长，“你说我要不要趁现在抱反派的大腿，然后开上帝视角把主角做掉？”
本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两人却仍是懒洋洋的，神态疏慢，像是谈到小区门下的流浪猫。
雨滴顺着玻璃窗滑落，留下斑驳的水痕。天色愈发暗了，零星的客人在此时吆喝着进了门。
酒馆的白昼刚刚到来。
残妆的风情美人从拐角处显出身形，胡乱提了提裙装的肩带，很倦怠的样子。
“或者可以联……”柳芊绫的话音截断半空，再开口时，已改了方向:“诶，米哥——这种小姐姐，你真就无动于衷？”
何路:？
柳芊绫痛心疾首:“你懂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吗？而且也不一定真死——说不定回去了呢？以后还可以跟人吹嘘——昔在英伦醉花柳……”
何路翻了个白眼，朝她举杯:“站着说话不腰疼——喝酒吧，大人。”
柳芊绫愉悦地笑出声来，朗声道:“不会对现代造成影响的话……那就随我们便咯？”
何路兴奋接话:“对对对！怎么浪怎么来！先找个御厨传人什么的，然后……”
“不要厨子！”柳芊绫对此反应激烈，“家常菜就够了——你不会以为我会在自家场地上宴请八方吧？”
“啊……哦，忘了你们唱戏的忌口了……都忌什么来着？”
柳芊绫生无可恋:“……忌辣忌咸忌甜忌凉忌烫……”
“哈哈哈哈哈哈……你忌口管我什么事？”何路嘚瑟地拿笔，语气轻快，“就这样，要一个厨子！”
“说得跟点菜似的……”
“还有……给你搞个建园林的，怎么样？”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柳芊绫猛的坐起，巴掌甩在何路肩上，“我怎么就没想到！太妙了太妙了，你真是个天才啊米哥！”
何路在她的拍打下顺势倒在桌上，沉痛道:“你可是人民的艺术家！你怎么能这么腐败！”
柳芊绫一脸正直:“什么？你在说谁？我日不落帝国的世袭伯爵琳娜·克莱因可听不得这话！”
何路咳嗽一声:“这算是屠龙的少年终将为龙吗？”
“错——了！”柳芊绫站起，展了展身子，“屠龙者原本的目的不就是成龙吗？
“历朝更替，可都是干掉皇帝自己当啊——争来争去两千多年，也没见谁把那龙椅掀了……
好了，天黑了——该找人了。”
何路看向迎面而来的美人，整整衣领，微笑道:“你好，请问……”
“啊，又是你，这次又要干什么？就在这儿还是直接上楼？”美人的食指挑起一缕卷发，一副为难的样子。
“干、咳咳咳……”柳芊绫呛得来不及说话，对何路伸出大拇指。
“不是、我、你、这……我上次干啥了？！”何路慌忙站起，衣袖带洒了啤酒瓶，又手忙脚乱地扶住。
那美人勾唇笑了笑，狐狸一样狭长的眸子眯起，似乎被何路的反应取悦到:“说吧，你这次又要打听谁？”
“你知道……弗里达吗？”
美人的眼神冷下来:“不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弗里达，你找错地方了。我们……”
“你们是从达勒姆大学来的对不对！那边那个贵族！你和卢西恩什么关系？乔姬姐姐，快把他们赶走！”一个身量只堪堪够到窗台的小女孩从美人的身后探出头来，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柳芊绫挑眉:“谁？啥？哪？”
何路扶了扶眼镜，又摆出那副营业微笑:“我们刚从从北边过来，大家都很担心那个姑娘——所以……美丽的小姐们，需要帮助吗？”
那美人，也就是乔姬叹了口气，向二人讲了一个故事。声音轻缓，连倚在桌边的力度也是若即若离，似乎怕惊扰到夜间的摇晃灯影。
故事故事，说到底，无非是过去陈年烂谷式的的悲欢聚散，于后世反反复复地上演，一轮又一轮。
烟花女错勘薄义郎，半树落花付流水。
这是说书人都不屑落墨的烂俗桥段。这是阴僻街巷中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荒谬现实。
最后一线暮光散尽的时候，乔姬的故事也接近了尾声。酒馆的客人聚在屋檐下，抱怨几句这处处与人作对的天气，随后便冒着雨，消失在巷子尽头。
雨势不歇。
乔姬往何路手里塞了把伞，摆摆手，权且当作相送。回身时，裙角被风带起，轻轻扫过何路的小腿，衣料窸窣。
“整的跟智障网游的支线任务一样——从水果摊到酒馆，现在是达勒姆大学？”
两人背对酒馆的灯火，沿着河岸漫步。雨打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下。
“任务不任务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明天就走了……”何路回头望了望，有些感伤，“你想插手？”
“清官难断家务事——”柳芊绫叹，“不是包青天，哪敢铡陈世美？”
“我倒是想帮她一把……达勒姆大学……时间不允许啊……”
说话间，一个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身影踉跄而来，与柳芊绫擦身而过，摇摇晃晃地往桥头去了。
“现在允许了。”柳芊绫一扯何路的衣袖，向桥面抬了抬下巴，“喏，剧情人物来了。就是精神头不怎么好……”
“哪儿？”何路循着柳芊绫所指方向看去，宽广的桥面上，只有流浪汉席地而坐。
“……上边。”
桥面之上，在桥架上起舞的女孩，赫然是故事的中心，弗里达。
“我觉得吧……桥头送别，不可能是指桥上头……”何路睁大眼，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桥头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