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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仇 ...

  •   不知过了多久,尹月终于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四肢像是被什么束缚着无法动弹。

      “哟,醒了。”

      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狭长的丹凤眼,轻佻的薄唇,还有那身颜色花哨的衬衫。

      “韩……俊煜?”

      尹月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点。但脑袋里仍然如迷雾一般,混沌一片。

      “你喂她喝点水。”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人声,声线温儒好听,总觉得亲切熟悉,却又好像陌生疏离。

      “凭什么听你的?要喂你自己喂。”

      韩俊煜直起腰,转身调头就走。

      耳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脚步声虽然很轻,却像是在封闭的环形空间里,有着阵阵回音。

      脚步声停止,一个男人站在了她面前,将一个带着吸管的杯子伸到她嘴边。她顺着手缓缓抬头向上,那一身的白衣和那双如弦月的笑眼,那张脸,她明明认得,可,却又好像不认识。

      “白辰……是你吗?”

      尹月感觉有些口渴,撑开沉重的眼皮环顾了一下周围,四周全灰的水泥墙,没有窗,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风口。她又试着驱动手脚,这时,她才惊觉,她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意识就像是受了刺激,原本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尹月睡意瞬间消散了。她又试图挣扎了两下,但没有半点作用。她抬着头无比疑惑地看向白辰,“这是……干什么?”

      她记得……她记得昨晚白辰过来问她要不要听故事,然后……她听着听着就觉得很困,然后……

      是白辰在薄荷糖里,加了安眠药?!

      尹月睁大了眼睛看向白辰,迫不及待想要求证。而白辰依旧不慌不忙,微微笑着将吸管递到她嘴边,“先喝口水吧。”

      尹月将脸往左一撇,对白辰递过来的水表示出了抗拒。

      白辰眸子微怔,笑容短暂的收敛之后又很快恢复,将吸管往尹月偏头的方向挪了挪位置,温声道:“放心,这里面,只有水。”

      尹月还是不喝,抬头便说:“先把我放开。”

      白辰也不绕弯子,直接回道:“恐怕不行。”

      尹月清醒之后力气已经渐渐恢复,这挣扎的力度也比刚才激烈了不少,但依旧毫无作用。甚至感觉越是挣扎,困住手部的绳结就越紧。

      “这是特殊的绳结,别浪费力气了。”
      白辰语气平淡,听不出更多意义。

      “你到底想干嘛?!”尹月有些恼火了,“这玩笑是不是开太大了?!”

      “哈哈哈,玩笑?”这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的韩俊煜漫不经心地笑道:“这位……韩夫人,这可不是什么玩笑~所以,你最好乖一点。”

      尹月寻声看去,这才重新注意到了韩俊煜。

      可是,韩俊煜为什么会和白辰在一起?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一直水火不容,见了面也将对方视做空气的关系吗?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白辰和她说的那个故事,准确的说,应该是关于他们堂兄弟三人小时候的回忆。

      以及,白辰最后问了她一个问题: 一个人将你拉出深渊,又将你推入更深的深渊,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问这个问题时,语气虽然和平常无异,但眼神却透着冰凉。

      尹月心生几分警惕,试探性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韩俊煜一副乐于解答的模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指了指尹月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模样,瞟了一眼旁边的白辰,又看向尹月,笑道:“不如,问问这位将你带来这里的人,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辰冷淡地瞥韩俊煜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走开了。

      看来即使现在站在同一战线,他们两个的关系依旧不怎么样。

      尹月从气氛上能感觉到,这绝不是恶作剧那么简单。可她实在不敢,也不想,往“报仇”这样字眼的方向去想。

      韩俊煜对白辰那种清高的态度轻蔑一笑,视线有转回到尹月身上,半蹲在尹月面前,视线与她平行,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表情,“其实,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随之勾了勾唇角,撕开了假面,露出阴鸷的笑容,“可谁让你,是韩申沥唯一的弱点呢?”

      果然。

      “呵。”

      尹月冷笑一声,韩俊煜微怔。

      “你们要是想报仇,找本人去啊。把我绑到这来,算什么男人。”

      “哟呵~脾气还挺大。”韩俊煜前一秒还嬉笑感叹,下一秒又换上阴鸷冷血的眼神问她:“那你听没听过,杀人需诛心呐?”

      从韩俊煜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韩申沥积累了有多少的恨意。

      韩俊煜拿出一个方盒,打开后展示在尹月面前,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露着幸灾乐祸的凶光,嘴里依然是轻佻的语气:“知道这是什么吗?”

      韩俊煜手中拿着的是带一个类似时钟晶屏匣子,晶屏下红红绿绿的线缠缠绕绕,这……这是一个小型定时炸弹!

      韩俊煜将小型炸弹在手中把玩了一会,用一种无比满意的口吻说:“还好你们是在国外举办婚礼,要是在国内,恐怕不太好搞到这么好的东西。”

      尹月盯着那个炸弹感觉自己的腿在不自觉地打哆嗦,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极力克制自身的恐惧,看向白辰挤出一个逞强的笑容故作轻松玩笑的口吻问道:“他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她不知道想从白辰那里得到什么,她的声音甚至止不住的颤抖,但现在,她能相信的人,只有他。

      白辰却沉默了,就连平时总是挂在脸上那抹悠然自得的笑容也不见了。

      那一刻,心存的那一丁点的侥幸也荡然无存了。

      “哈哈哈哈~”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韩俊煜的笑声无比突兀。他就好像被戳中了笑点似的,捧腹大笑道:“白辰,你可真行~你这张伪善的面具,可真是……无懈可击啊。”

      乍一听,是佩服和赞誉,可韩俊煜的眼里的轻蔑和讥讽他藏都不藏。

      韩俊煜怕尹月听不懂,便热心解释道:“这有些人,表面上看着是盛世白莲,可它的心是黑的。”

      白辰7岁那年,被他父亲第一次带回了韩家。

      因为白辰的父亲结婚多年,也未得一子,所以,韩老太爷和太夫人甚是欢喜。可当他们听到这孩子姓“白”,脸色总还是有点难看。

      可谁让是他们韩家亏待了孩子的亲生母亲呢?

      姓白,就姓白吧。

      韩俊煜应了太夫人的要求,带着白辰去老宅的院子里逛逛。

      “听说,你之前是住在孤儿院?”

      白辰点点头。

      韩俊煜歪嘴一笑,指着院子里的那片荷塘,又问:“你们孤儿院有这么好看的荷塘吗?”

      白辰摇摇头。

      韩俊煜边转边指着一片片的院落房屋,“那你们孤儿院,有这么多的房子吗?”

      白辰依旧摇摇头。

      韩俊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棒棒糖,往白辰面前一递。

      白辰轻轻捏了一下拳头,愣是没接。

      “你该不会,连棒棒糖都没吃过吧?”

      这若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都只会对这句话当做玩笑,一笑置之。

      但若是放在一个,一个10平米的房间睡六七个孩子,一勺米兑十碗水,只有春节才能分到一颗糖的人而言,这不是玩笑,是在揭短。

      白辰想起下山时,他妈妈的嘱咐:万事,要会忍。

      韩俊煜故意手一抖,这手里的棒棒糖落了一地,白辰下意识地就弯下腰去捡,这时,便听到韩俊煜在他头顶上哈哈大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掉在地上的食物捡起来的人~”

      白辰愣了一下,明明有包装,里面又没脏,为什么不能捡?

      可韩俊煜笑得那么大声,他此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捡。

      韩俊煜故意蹲下来观察白辰的表情,一边嘻嘻笑道:“在我们韩家,掉到地上的东西,就是垃圾了。不要把你那没家教的穷酸样带到我们韩家来。”

      白辰一咬牙,猛地推了一把韩俊煜,喊道:“你可以说我穷!但我有妈教!”

      白辰毕竟比韩俊煜还要小上好几岁,不仅没能把韩俊煜推到,自己倒是被后坐力弹开,一个脚步不稳,“咚”的一声,翻进了旁边的荷塘里。

      虽然荷塘不深,但他这一身白色的新衣服,全被泥土弄脏了。

      韩俊煜看着白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狼狈样,站在一边哈哈大笑。

      “你这么脏我可不拉你上来。”

      说着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而白辰再回去的时候,是韩申沥把他带回来的。

      当时大人们询问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白辰虽然说是自己摔的,可他那满脸委屈的样子,就好像是受了欺负。

      虽然最后大家都没说什么,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怀疑是带他出去的韩俊煜干的。

      这件事说完,韩俊煜鼓掌拍手道:“你是一句谎没说,又成功让我背了锅。啧啧啧,白辰,你可真是令人钦佩啊~”

      “那也是怪你不会说人话。”尹月瞥了韩俊煜一眼,替白辰打抱不平到。

      “哈哈哈~”韩俊煜倒是没有生气,捧腹大笑起来,“说得好!所以,我这不就是把‘欺负弱小’的罪名给他坐实了吗?”

      尹月心里感叹:虽然这豪门的教育是早熟,但毕竟还是七八十岁心智不成熟的小孩罢了。

      但是,韩俊煜想要报复韩申沥还情有可原。毕竟一个韩氏的长孙,从风头无两到被弃之敝履,处处拿来被比较,确实是会疯的。

      “我是坏,但我坏得明目张胆,坏得坦坦荡荡。而有的人,不扒开他的皮,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人是鬼。”

      看尹月一脸茫然,便又继续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当年想找人把韩申沥撞死的,就是白辰他亲爹。这人生人,鬼生鬼,有的人就算长得再像人,魔鬼生的孩子终究是魔。”

      尹月看向白辰,虽然看不到白辰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依旧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场变浊了。

      “你说够了吗?”白辰不怒也不辩,淡然地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间,说:“说够了,就去把人带过来。”

      韩俊煜耸耸肩,转身便出去了。

      少了韩俊煜,气氛却似乎变得更加窒息了。

      许久,尹月才开口问道:“刚才,韩俊煜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辰转过身,依旧平静如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韩申沥从未跟她提过这件事,所以她到刚才为止,她都以为,韩申沥那次车祸,就是一个意外。

      可……就算是利益之争,同血同脉的亲戚,真的会做到如此吗?

      “怎么,现在觉得我可怕了?”

      白辰看尹月的脸色变得铁青,悠悠地走了过来,露出浅淡而鄙薄的笑容说道:“也对,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上梁不正哪有下梁正的道理?”

      白辰说这句话时,眼睛充满了厌恶和戾气。

      “我母亲经常教育我,要与人为善。”白辰忽然掩口发笑,“人善被人欺,这善良的人,总是不得好死。”

      白辰这嘲笑他母亲的笑声里,尽显悲凉。

      “妈妈,你真的……要把我送走?”

      那天,是白辰过完七岁生日后的第二天,他放学回来,便听孤儿院的院长说了这件事。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小白辰眼里满是不知所措。他走到他母亲身后小心翼翼地道歉:“我知道错了……我昨天不该说那样的话……你原谅我好吗?”

      白果背着小白辰擦了擦眼泪,缓缓转过身,牵起小白辰的手说道:“傻瓜,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一边说着,还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你不是一直吵着说要爸爸吗?现在,你爸爸说要带你回去,你……”

      “妈妈也和我们一起吗?”

      当小白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白果摇摇头,泪眼如雨,但依旧温柔说:“妈妈不去,妈妈,还要照顾孤儿院里的孩子。”

      小白辰颤抖着嘴唇说:“那我也不走,我和您一起。”

      白果摸了摸白辰的头,又哭又笑道:“傻孩子,和你爸爸回去,你不仅衣食无忧,还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你以后才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不去!读书能有什么用?您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可您不也是给别人种庄稼,帮别人洗衣服,掏粪挑水,做最脏最累的活,却住着泥房,吃着菜梗吗?!”

      “你……”

      小白辰的话像是锥子一样,一字一句锥着白果的心,这扬起的手险些又落下来。

      她痛,不是因为她过着穷困潦倒人下人的生活。她痛,是她给不了白辰最基本的物质生活,给不了他平安喜乐,给不了他风雨无惧的家。

      她惭愧。

      她抱紧了小白辰,久久泣不成声。

      “听话,明天和你爸爸回家。”

      “我不去!”小白辰将白果推开,眼里噙满了泪水,态度却无比强硬。

      “听话!”

      白果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强硬口吻。

      小白辰被吼得怔住了,看着白果心意已决,心中说不出的委屈。这时,他看到屋子桌子上放了许多见都没见过的礼盒和水果篮,这种奢侈的包装在这破旧不堪的屋子里格外突兀。

      小白辰跑过去将礼盒水果篮一股脑全部扔在了地上,哭着嚷道:“您到底是为了我,还是把我卖了?”

      “啪!”

      又是一巴掌。

      他从出生到现在,白果就独独打过他两次,一次是7岁生日,一次,是今天。

      小白辰哭着跑了。

      第二天,白辰的父亲如约来接白辰,全村的人都来观摩这辆豪华的轿车。白辰不哭也不闹,非常安静。

      临走前,白果替白辰换上了一件最新的外套,抓着白辰的手臂,一再嘱咐:“白辰,你记住,要与人为善,万事学会忍。”

      说完便背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小白辰坐在宽敞气派的轿车里,看着窗外那个瘦削如柴的背影,簌簌流泪。

      被接回韩家之后,吃上了喷香的米饭,睡上了温暖的床,白色的衣服穿之不尽。

      可他,却总是想念那碗只淋了酱油和香油的白米饭。

      那是,在孤儿院最奢侈的吃法。

      来到韩氏的生活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被欺负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困难的,是无比繁重的课业。
      因为,想在韩家立住脚跟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价值”。而他起步比别人晚,为了追上进度,就要付出比别人百倍的努力。

      等到他终于喘口气想起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冬天了。

      但他正想着该以什么借口回去一趟的时候,医院先给他打了电话。

      他记得,他走进病房里,他那原本就骨瘦如柴的妈妈,已经瘦得真的只剩下骨头了,一块白布蒙住了她的脸。

      院长和孤儿院里的孩子都两眼噙着泪直勾勾地看着他。

      “妈……妈?”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喊出这个词了。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如鲠在喉,只有颤抖。

      “对不起,小辰……”院长无比心疼地抱住了他,“没能治好你妈妈,对不起……”

      白辰后来从院长的口中得知,他妈妈积劳成疾。那时,她决意将他送回韩家,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她时日不多了。

      白辰跪在病床前痛哭失声,他那天只是想说:妈妈,我不想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只想成为对您有用的人……

      可这句话,没能说出口,却再也听不到了。

      他当时太小了,如果不找一个人来恨,他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所以,他不仅恨他父亲,他恨的,是整个韩氏。

      “一个能养十万员工的韩氏,却让一个替他们家留了种的女人积劳成疾,没钱治病。”

      白辰虽然是笑着说的,可他眼里布满了猩红。

      “可笑。”

      这一句可笑,不知道是在笑他母亲的善,还是在笑韩氏的冷,又或者是在笑他的愚。

      或许,都是。

      这时,白辰的手机响了,看样子,是韩俊煜快要回来了。

      他蹲下身子,将定时炸'弹仔仔细细地束在尹月的身上。

      几滴带着温度的水滴落在他的手上,白辰两手微怔。须臾,他缓缓开口道:“只要他死了,你就不会死。”

      这根本没有半点安慰的作用。

      “你不会的,对吗?”

      尹月略厚重的声音颤抖着最后一次向白辰确认。

      白辰固定好炸'弹,微微抬眸直视尹月,给了她一个无比笃定的回答:“我从未说过,我是一个好人。”

      尹月眼眶的泪簌然落下,像断线的玉珠,像陨落的流星,她颤抖着唇瓣轻声吐出无比清晰的两个字。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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