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 14 章 ...
-
桑扈不甚温柔地推了一把灵昭的额头,道:
“你还委屈上了?宝匣的消息传得人人皆知,嘘啼派了四十万大军,将南荒的各个港口全部封锁,扬言我若不交出宝匣,她便要踏平南荒。
那个烛龙,神出鬼没,不定打得什么主意。
整个南荒人心惶惶。长明宫上下为了安抚人心,应对嘘啼,几日没合眼。
眼前的局面,归根结底都是因你而起。
以你的实力,何以追杀区区一个受了重伤的雷兽都失了手?即便是遭了什么变故,难道你竟然连传个信儿的时机都找不到么?”
这一问灵昭无法辩驳。她向来有些自恃才高,无论是在荒宅外被突袭,还是在洹流中醒来,她当时都并未觉得事情会超出自己的掌控。自然没有第一时间求援。
“这些年我一直教导你,行事需得谨慎、谨慎!烛龙和嘘啼,我们若与他们正面对上,半分胜算都没有。就不说实力相差如何,士气已矮了大半截。你虽年幼阅历浅,但这个道理也该懂得。
自得到宝匣以来,我处心积虑,想要赶在他二人发现之前,将玉璋上的秘文解开,如此方能有与他们一搏之力。
现在可好,解秘文的人还没来,嘘啼和烛龙倒要先上门了……”
“大人,怪羽回来了。”祝融突然从屋顶飘下来半个身子,提醒道。
桑扈一愣,忙一叠声问道:“可是巫祈先生到了?快、快请。”
说罢,又转头低声训斥了灵昭几句道:“你犯下此等大错,我若不罚你,如何向长明宫上下交代?你自去融天山下思过三日。”
灵昭拜领。
桑扈向殿外走了几步,转身又道:“下次胆敢对我扯谎,皮不扒了你的!还傀儡术?”桑扈冷笑,“凡是中傀儡术者,双瞳之中皆有一道暗红细线。你照照你那一对比牛还大的眼珠子,看看里面除了无知、鲁莽,还有什么?”
灵昭一愣,果真掏出一面镜子来。
只见镜中一双翦水秋瞳,明亮透彻,全无杂物。
不是傀儡术?灵昭疑惑,那是什么?
桑扈又道:“此事回头再找你算账。从融天山出来,再去藏书阁,将《巫藏》抄一万遍。”
“啊?”
一万遍?!
灵昭还没来得及叫苦,便闻见空气中传来一阵熟悉的清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侍者推开殿门,怪羽抬步入殿,并对身后道:
“巫祈先生,请。”
丰神俊朗的男子负着双手进了来,虽是来客,却好似他才是眼前金陛玉砌的宫殿的主人。
桑扈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大笑着迎了上去,道:“巫祈先生!桑某有失远迎了!”
灵昭亦起身回看,却见那名叫“巫祈”的男子,俊眉修目,面如冠玉,除了额上没有长角,五官竟与先前洹流中见到的烛龙一模一样。
巫祈桑扈微微点头致意,幽深的目光却越过他,与一脸震惊的灵昭四目相接,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桑扈丝毫不介怀他的孤高傲慢,反而更加亲近地凑上去,把住他的手臂道:“自雁门山一别,已有三千多年!难得先生还记得桑某。此番先生肯屈尊莅临,助我一臂之力,桑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巫祈淡淡地道:“不值什么。”
声音不一样。灵昭敏锐地察觉到,不禁有些自疑:莫非只是长得相像?
刚如此想,便看见殿门外又出现一个总角的小娃娃,比门槛高不了多少。苦着一张肉呼呼的小脸儿,极不情愿地扶着门槛准备翻进来。
一旁的侍者忙提住他的两肋,将他抱进殿内。
他神情恹恹地挨过来,驾轻就熟地靠在了巫祈腿旁。
桑扈瞧见了,忙问是何人。
巫祈道:“我刚收的小徒弟,惫懒不知礼数,还请不要见怪。明光,还不快些见礼。”
小不丁点儿的明光噘着嘴,极其敷衍地朝着桑扈拜了拜。
桑扈笑得满脸慈祥:“小先生不必多礼。”
又对巫祈道:“小先生这般聪敏过人,将来必是不可限量啊!”
巫祈谦了几句“哪里”。
桑扈也不多作寒暄,引着他往里让道:“先生快里边请。”
一行人穿过大殿,往后殿去了。
经过灵昭身侧时,悠然的清香扑鼻而来。
没有错了,他就是烛龙!灵昭定定地看着巫祈,心里肯定道。
巫祈也有意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紧跟在一旁的明光终于看见了灵昭,两眼一亮。刚张嘴要喊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委屈巴巴地垂了头,小跑着追到了巫祈身后。
灵昭没工夫留意明光的举动。
方才巫祈眼神中的警告,她瞧得很明白。
她看破了他的身份,而他也知道。可是他有恃无恐,灵昭却只能束手无策。
她记得流沙里两人的实力悬殊。也记得桑扈刚刚才说过的,八神之威,连他都要敬畏。
她僵在原地,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怪羽凑过来,伸手在灵昭眼前晃了晃,又悄悄推了她一下,轻笑道:“傻子,刚就看你一直发呆,想什么呢?”
灵昭恍惚着回了神,看着面前的怪羽,问道:“你不是去中原请巫族了吗?”
“是啊。”怪羽眨了眨眼,奇道:“方才过去的巫祈先生不就是?”
灵昭扭头看了一眼巫祈的背影,又回头问怪羽道:“我记得,大人说巫祈住在独山,你是在独山找到的他吗?”
怪羽一愣,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灵昭点了点头,用唇形说道:他不是巫祈。
怪羽呆了一会儿,噗嗤一笑,小声道:“你胡说什么?人可是我亲自找的,信物也都对得上。况且,就算是我找错了,大人还能认错吗?”
可是大人的确认错了。
桑扈本体是只鸟,他和大多数的鸟族一样,全靠声音分辨非鸟族的人。
而烛龙刻意变了声音。
怪羽轻柔地给她理了理头发,笑道:“别犯傻了,你在这作什么呢?我听说宝匣的事已经泄露了。今日我们入港的时候,港外全是中原来的人。多亏了你的吉光裘,我们才潜水溜了进来。到底是怎么了呢?为何会走漏了风声?”
灵昭却没有闲情回答她,只拉着她往后殿走,边说:“我们也去看看吧。”
烛龙必然是冲着宝匣来的。她不能让他得逞。
纵是自不量力,她也要阻止他!
后殿中,巫祈与桑扈相对而坐,两人中的案几上摆了几样精致的茶点。
明光依旧倚在巫祈身上。小孩子像是累坏了,阖着眼已经睡着了。
桑扈道:“先生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必是辛苦了。我已命人预备了些薄酒,今晚替先生接风洗尘。”
巫祈依旧不咸不淡的,道:“不必如此客气。”
桑扈笑道:“小院也早已收拾妥了,位置极好,又很清静。我看小先生也乏了,不如先让侍童带他去安歇吧。”
“如此有劳了。”巫祈将明光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掰开了,又在腰间取出一只金色的荷包,塞进他的怀里,将他交给了一旁的侍童。
侍童将明光带走后,桑扈边替巫祈斟了茶,便道:“此番请先生出山,个中缘由想必怪羽已经同先生说明了。”
巫祈点了点头。
桑扈道:“如此,我便不多做赘述了。玉璋上的部分秘文先生可见了?有几成把握破解?”
“嗯。”巫祈道,“详细的,要等亲眼见了玉璋才能知晓。”
灵昭抱着胸,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就是冲着宝匣来的。
堂堂日月之主,竟然这般偷鸡摸狗地行事。真叫人不齿!
灵昭眼神不善地盯着假扮巫祈的烛龙,似乎希望自己“凶狠”的目光能让他知难而退。
烛龙却泰然若素,甚至在喝茶的间隙,借着茶盏的遮掩,丢给了灵昭一个玩味的神情。
一旁的桑扈却丝毫不知情,自顾自道:“先生说的是。不过那玉璋放在宝匣中看上去没什么重量,要拿出来却好似重如千斤。若要看玉璋,还得麻烦先生移步到密室了。”
“那是自然。”烛龙说着,搁下茶,道:“事态紧迫,不如荒主现在就带我去看看玉璋罢。”
桑扈自然乐得如此,便道:“如此再好不过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灵昭却大喝一声道:“你休想!”
桑扈一愣,接着脸色骤变,训斥道:“灵昭!先生面前,怎能如此失礼?”
“我……”灵昭待要说话,便被身边的怪羽拽住手臂。
怪羽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闹了。
“是我素日教导无妨,手下人才如此粗鄙无礼,多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桑扈转头对烛龙致歉。
烛龙没有接话,反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灵昭,道:“这位姑娘从在下进门时,便对在下横眉冷眼。不知在下是哪里得罪过姑娘?”
……明知故问,卑鄙无耻,莫过如是!
桑扈忙赔笑道:“先生说笑了。我这手下,自幼在南荒乡野长大,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她又天生一副惹人嫌的丑样,虽是崇敬先生,看上去却不像那么回事了。先生莫要怪罪才是。灵昭!还不快跟先生赔罪!”
灵昭的性子天生有点倔,虽桑扈极力打圆场,可她却非要说个明白,她上前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你分明是——”
烛龙两个字含在口里,依旧说不出来,灵昭只好跳过:“你扮巫祈来解秘文是假,想趁机偷取宝匣才是真!”
烛龙轻轻嗤笑一声,道:“姑娘既然对在下有所猜疑,那在下告辞便是。”
一旁的桑扈早憋红了一张脸,到了这里,实在憋不住了,只听“呼——”的一声,窜天的火焰从他背后涌起,连眉角鬓梢都有细小的火苗涌动。
霎时间,大半个屋子都被火光笼罩住了。
他怒目瞪着灵昭,喝道:“放肆的孽障!谁给你的胆子在先生面前大放厥词?!还不快滚出去!”
“大人!我——”灵昭还要辩解,却被怪羽一把捂住嘴。
“我的姑奶奶,您可闭嘴吧。”怪羽低声在她耳边央道,“再啰嗦当心荒主要动手了!”
熊熊烈火惊动了外面的祝融,他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快将这孽障扔出去!”桑扈依然怒不可遏。
“你且出去,有什么话事后再说。”怪羽忙推灵昭出去,一边小声道。
“扔到融天山去!再加罚两日!混账东西!越发没了规矩!”身后的桑扈还在咆哮。
祝融不得已,站在他身侧,替他驱了半日的火。
烛龙就坐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看着,半分没有架桥拨火的愧疚。
等桑扈火气下去了,又来给他赔不是。他还要端着架子,受得勉为其难。
“密室入口设在偏殿中,还请先生随我来。”桑扈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祝融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从后殿出来,拐个弯儿便是偏殿了。
走在最后的祝融突然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一把拖到庭柱后。
“灵——唔。”祝融话没说出口,就被灵昭迅速捂住。
“嘘!”灵昭道:“轻声!喊什么喊!”
祝融将她的手挥开,道:“你又犯什么瘟呢?”
灵昭白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他们是要去密室吗?”
祝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并不作答,拔腿要走。
又被灵昭死活拉住:“你偷偷带上我!”
“我闲的……嗯?这是什么?”祝融看着灵昭突然掏出来的一颗浑圆的蜡球。
灵昭将蜡球略微捏开一点点缝隙,道:“万年甘木的元丹,全天下就这么一颗。”
祝融喜笑颜开,道:“嗐,都是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做什么。”
边说,边伸手将元丹抢了,塞进袖中:“不过,你跟进去干什么?还嫌方才荒主的火不够大呢?”
“那个巫族不对劲。”灵昭道,“别啰嗦了。记得替我遮掩一二。”
说罢,将早就拿在手中的壶珠吞了,整个人立时便缩小地只有两三寸高。
祝融俯身将她捏了起来,道:“我可先说好,若是被荒主发现了,你可一人承担。”
“知道知道。快些罢!”灵昭不耐烦地催促。
祝融便也将她扔进了袖中,携着她往密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