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如江湖》微露

46、金蝉脱壳 一

　　入秋之后夜便早早到了。

　　此时，喻府较之以往异常热闹。

　　这一日，喻颜整天都很紧张。虽然即将上花轿的不是她，是特意找的一个身形酷似的小丫鬟，但她心中就是难以平静，兴许是想到一会要逃婚而去，总觉得心就在嗓子眼里打转，偶尔的风吹草动也能让她一惊一乍的。

　　倏然地风吹枝叶萧瑟附和着轻而缓的脚步迈开声，吹吹打打的锣鼓队伍大摇打摆，个个一脸喜气，面颊上都沾染了不少红。

　　酉时，在浅浅的夜色中愈显飘渺的红衣曳地，悠悠地走来。

　　喻颜躲在枝叶繁茂的树上看被婢女扶着的“新娘”：隐隐的红色喜帕上挂着浑圆的串串流苏，顶有金制龙凤簪头，下有邸，前梳笄，缀斑斓五色的玉石翡翠，随着轻缓的脚步摇摇晃晃，珠珠相碰的声音清脆鸣响，激起心中一片涟漪。

　　一抚胸怀低叹：“倘若不是要据婚而逃，如此盛大的婚宴即便不是为我所设，只为看客在旁一观亦是极有感触。”

　　正沉醉其间，身后一双手突然急势于粗枝繁叶中穿出，其凌厉的走向在夜间单凭肉眼已经不易分辨，惟有破空之声在耳畔呼呼作响。

　　喻颜是没有很好的眼力看清那道掌风，但却能看见那一抹淡淡的黄色衣袖。

　　“三姐——”喻颜唤着，运气迎上，那双利手被迫势头偏转，一阵簌簌落叶打散飘下。

　　枝叶一晃，跳上来一个黄衣女子，正是喻善，她眉间一蹙，正色道：“你怎么连躲着都这么不用心。”

　　喻颜道：“只是有些不舍，就这样离去的话……”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喻善明了她的意思，只道：“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恩。”闷闷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来应答，神情惨淡略显委屈。

　　要单独一个人逃得远远的，不管不顾这里的一切？她不愿做替身，不愿做棋子，即便是孤独寂寞的一个人，没有目标，没有可做的事。喻颜暗暗下定决心，倘若出去了就是天广地阔的世界，任她去走出一片方圆。

　　正踌躇着应该先去往何处栖身，底下喻府中却掀起一阵喧闹，颜、善二人循声望去，却是那新娘子所在之处发出的。

　　“铮——”

　　一下人拾起地上的匕首，那银晃晃的刀面着血，那人握住新娘的手，惊诧道：“四，四小姐，你这是作甚？”

　　“呜呜呜……”

　　“四小姐，你若是不愿，也不该与自己过不去呀！”

　　那捂着大红盖头的女子只顾掩面而哭也不作声。众人大急，那中年下人见识略广，先做了手势稳住旁人，待边上的人，包括刚刚还在敲锣打鼓的队伍，都由错愕转而平静，到了然，中年下人方放低语调对“喻颜”劝慰道：“小姐，先回房包扎伤口再启程去乌山，可好？”

　　“喻颜”盖着喜帕的头微微一点。好不容易止住抽泣，众人皆忧心地扶着她往回走。乌山派来的迎亲队伍庞大，耳目众多，喻府千金如此张目大胆的据婚举措乌山是否有所察觉？

　　喻府虽然守卫颇多，武力均是不凡，但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汤，善、颜两人本就打算不让假扮新娘的丫鬟太委屈。由新娘故意造成混乱，将众人注意力转移，松懈守卫，如此一来，喻颜离府便不会显眼，不然定会惊动喻府上上下下，脱离不开。

　　谁想，迎面灯火幢幢，一大帮人照着灯笼，疾步而来。那为首的正是鼻如鹰钩，目光如炬的喻老爷。

　　但见他负手而来，面上冷峻，容颜严肃，见到送亲队伍未到府门便回返，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叱道：“何人如此大胆！”

　　众人一见是自家老爷，而其口气不善，不由吓得腿软，颤颤道：“老，老爷……”

　　“是你，牛九？”喻老爷语音严厉不变，眸光冷冷扫在他面上。

　　“是，是小姐她……”平日里见老爷对小姐还是喜爱有加，如今生死关头不容多想，遂用来镇老爷的怒。

　　“喻颜”听话锋转到自己这里，不由身子一软，屈膝道：“老——爹……”好在这丫鬟还算伶俐，说话间将袖子“不经意”地抖开，皓腕上，一段正在汩汩而流的伤痕！

　　那血痕那般清晰，淌下的血那般艳丽，刺痛了在旁所有人的眼。人群中不乏为“喻颜”惋惜的，一声叹息微微打破此刻的平静。

　　一人身着乌衣，正是乌山有头有脸的人物，乌山副掌门赵盘和。他许是喝了不少酒，脸上颇红，见着这一幕知晓了大概，一拍衣袖，怒道：“哼，喻府千金也是在不将乌山放在眼里了吧！”

　　乌山弟子皆是附和声起。

　　喻善道：“乌山也搅进局了，这下大事不好矣！”这赵盘和如此大呼小叫的就怕喻老爷脸色好过似的。“这下，爹爹必定会追查甚底，只怕四妹金蝉脱壳之计瞒不了多久了。”

　　喻颜憋着气，不敢稍动，就怕被底下武功高强的人发现自己。

　　“诶，掌门何出此言！”喻老爷摸了摸那一撮白花花的细胡，躬身对赵盘和称的是“掌门”，而没有“副”字，正说到赵盘和的心坎里去了。

　　赵盘和果然脸色缓和了不少，回礼道：“喻老爷，我只是乌山副掌门罢了，如果此事由隐言我自当代为转告掌门。”

　　“好好好，天色还早，赵掌门如若不嫌弃，我们不妨先去书房商量……”

　　“也好，也好。”

　　赵盘和瞅了一眼“喻颜”，抬走就往喻府里面去，一点也没有宾客的样子，闲适自乐得倒像是在自家。

　　喻老爷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一敛，直直瞪着“喻颜”，即便是隔了盖头仍有凛冽的寒冷感觉：“包扎了之后到我书房来！”丢下这一句话，便被众下人打着灯簇拥离去。

　　喻颜目送着喻老爷远去，身上一颤。刚刚喻老爷正对着这个方向，那道目光犹如对她而射，让她不寒而栗……

　　喻善推了推她：“快走，趁现在快走！”

　　喻颜向树下一看，此时四下无人，正是逃离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