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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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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三十五分,秋本云子揉了揉眼睛。由于早上起来要练一个小时长笛,她的闹钟往往定在六点。正常来说,这个时间点的天空,根本不会艳阳高照。
她又摸了摸桌面的手机,没电了。
迷迷糊糊找来备用电池换上,开机,上头的时间赫然写着“7:38 am”的字样。啊,早上七点三十八了。不急不急,再睡会……
“睡你妹啊!要迟到了!”
怎么在这种时候亲妈竟然出差留她一个人在家啊!
秋本看了看桌上基本没动的作业,以最快速度把它们塞到书包里,换上校服冲到卫生间在一分钟时间内刷牙洗脸,一把扯开睡乱的头发,把梳子揣在兜里,转身朝冰箱跑去,拿了一瓶母亲囤的营养啫喱就往外跑。
公车到学校要二十分钟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秋本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咬咬牙冲到距离车站不远的计程车停车点,两分钟后坐上了前往学校的计程车。
“司机先生我赶时间,尽可能快!”
“好哟,小姑娘,坐好!”
这司机一路绕行全程没有红绿灯,六分钟后秋本就已经站在学校门前的公交站上,看着自己成功瘦身的荷包欲哭无泪。
打一次车四千日元,真贵啊!她存了四个多月才存了这么多,眼看着可以去抽Storm组合夏季巡演东京场的门票了,这一个迟到就给打回原形啊!
七点四十八分,手冢国光推开班级大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最近学习的内容。他今天起得有点早,在家做完全套晨训才出发来学校。五十五分打预备铃,四十八才到班级,说实话他还不是很适应这种靠着公车来踩点的生活。
他喜欢把自己的生活控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在去了国外之后,这种迹象就越发严重。好处是他对于规划了的时间能极尽所能地利用,坏处就是像今天这样的突发情况,多少有些不适应。
因为不适应,他反倒专注不起来。摘了眼镜揉揉眼眶,班级大门忽然被打开,一声“早安”落在班里,随后身后的座位椅子被拉开,一股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秋本云子今天怎么了?她来得真早,以往都是在预备铃之后正式铃之前才到班上的,今天竟然在预备铃前五分钟就到了。这应该是可喜可贺的事,她怎么还散发出这么奇怪的气息,是不是又没做完作业?
不能吧,迟交作业都是她的个人特色了。
噢,对了,交作业。
手冢从背包里取出作业,整齐地放在桌面上。不多时,后头的同学果然绕过秋本,把作业放在他的桌面上。
手冢本不是好管闲事的人,能好奇想想她这么奇怪的原因已是难得,所以他把自己的作业本摞在作业堆上,准备往前传。
身后突然有只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手冢同学,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说想做什么,你怎么就给拒绝了?”
反正无非是抄作业。而且还想抄他的。
“那个,我不是想抄作业,真的。”
手冢转了半幅身,至上而下睨着她,眼里透着不信任。
“我要跟你道谢,昨天谢谢你,还有大石同学。”秋本嘿嘿一笑。
她往常扎着的低双马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看着有点凌乱,两侧的公主切也和长发连在一起,以至于看不出来她有刘海。脸色不太好,眼睛有些红肿,看起来昨晚确实没有休息好。
手冢慢慢地把视线移开,直视着教室侧墙上挂着的标语,一言不发。昨天那件事,想起来他甚至觉得全身毛孔大张,冷到颤栗。本校的前辈,竟然在学校里做出这种禽兽一般的事,如果不是三木同学来得巧,碰见他和大石,那秋本云子今天……也许根本不会来登校。
他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那个人,他帮不了;自己,他也救不了。
如果连秋本他都无法伸出援手……六年同班,三年学生会共事,在他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伤害,他无法想象出自己该如何面对秋本,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这份愤怒,即便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的如今,即便在知道她很安全的如今,也如同烧不尽的野火,在他心头燃烧着。
手冢再一次看向秋本云子。
她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向他伸出了手:“昨天我吓得有点厉害,就一直弹钢琴弹到很晚,才缓过神来要做作业。但是作业实在太催眠啦,我把国语做完了就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不是有意的。”
“……”
转了半天还不是要抄作业!
“我今天连晨训都错过了,七点半才从桌子上起来,打计程车来的,你看,这是计程车的领収书①,把我全身的积蓄都用完了,我真的没骗你!”
“……”她还真拿出来了今天上午的领収书,四千二百日元,都快能换一次拍线了。
“我保证,作业发还以后我重新再做一次!你要是不信,我写完了交给你,好不好?”
她这鬼话他从三年级到现在听了多少回了?
秋本叹气,有些委屈一般抿着唇,扬着带有苦涩味道的笑脸与他道谢:“我知道了,强人所难啦,对不起。”
她准备自己做了吗?看来人还是得逼一逼,这样她才能老老实实自己……她去找大石做什么?
“秋本同学,有什么事?啊,昨天受惊了吧?我能理解,不过没关系,有什么事你找我和手冢,我们都会帮你。作业没来得及写?啊……世界史老师确实挺凶。好吧,我借给你,但是你一定要在发还以后再做一次,可以吗?”
“大石——”
后半句的“别信她”还没说出口,正式铃已经响起,班主任推门而入,大石不解的眼神也从他身上转移到班主任身上。手冢坐好,听着后头的秋本慌张地藏起大石作业的声响,他竟有些无可奈何,总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家养的猫偷吃了鱼一样,说生气倒也没有,反而想着要告诉大石,这个女人说她会做作业之类的鬼话一句都不要信。
同班过的同学有很多,现任同班也有三十几号,甚至在网球部三年多以来难搞的前辈后辈一箩筐,但只有秋本云子有这本事能让他一口气噎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就不能上进一点吗?好歹青学每年还是能出那么一两个考上T大或者K大这样难关大学的人,本身入学条件已经很苛刻了,校规又严,老师抓得也比普通公立学校要严格……
手冢停下了笔。
她昨天说的那句话,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有天赋的人,明明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的人,如果他不努力,我大概会很生气。气为什么天赋没长在我身上,气那个人在糟践自己的才华和岁月。」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移位,仿佛这句话,就是在对他说的。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上进,哪怕她是直升,对校内出题风格有把握,但以她的学习能力来说,未必能察觉到,也就未必有优势。不管怎么说,能考上这间学校,本身就比大多数同级生要来得优秀。
第一节英语课眨眼就过了。后头那个女人抄完作业也无心上课,打了好几次瞌睡,哈欠连天,连带着他都觉得有些许被传染。
太大意了!
趁着课间,手冢难得下到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前,投币,选择了一瓶黑咖啡。他并不算是咖啡爱好者,但这种情况下最提神的,当属这种什么奶精和糖都不加的黑咖啡。
他看着手里的黑咖啡,脑子里全是后头那个罪魁祸首。
他毫不犹豫地又投了硬币,再买了一瓶一模一样的黑咖啡。后头那个女人没在座位上,他在抽屉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了几个字,而后贴在罐身,放在她的抽屉里。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放咖啡的位置不是自己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难得来到后排窗边向外看。
去年是寒冬,所以今年樱花开得晚,往年的今日连学校栽的晚樱也开完了,今年却还在开着,尽管已经到了尾声,但满枝桠的粉色花瓣,被风吹落的时候依旧美得骇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成温柔的粉色。
满载希望。
“手冢,难得你会来这里远眺啊。”
大石拉开椅子,把手上的词典放回抽屉,然后站在手冢身边,笑了笑,“这个位置坐着很舒服,就是听课容易跑神,实在不算什么好位置。不过能看到这么好看的樱花,也算弥补了它的不足。”
确实如此。
“第一节课上课前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当时老师来了,我没注意到。”
手冢难得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随后视线落到秋本的座位上。
大石叹了口气,神情柔和,带着些许怜悯:“秋本同学也真不容易。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应该很害怕吧,但她今天还是笑着跟我们说话。从这点来看,她真是了不起。”
“恶人终将得到惩处。”
他请来河村理事长就是为了惩处恶人。
恶人有的时候会用尽方法欺负老实人,他在德国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忍耐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而没有手段的应对,则无法对手握权力的恶人起到惩戒作用。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会有可能让恶人得到惩处。
他的视线越发尖锐凌厉,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慢慢回到大石身上。锋芒未散,但已带着温柔,语气也比方才要暖了些许:“作业和惩处恶人是两码事,不要给她抄。”
大石天真地笑了:“不要紧,回头她再做一次——”
“她不会。”手冢斩钉截铁地说:“她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