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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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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家和秋本家实际只隔了一条街,正常行走需要十分钟,距离各自最近的公交车站正好相隔一个站。
当手冢上了车,并且站在车内,以一副耐人寻味的神情看着傻站在公车站意图再次拒绝的她时,她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巴掌,骂一句傻逼。
就算手冢不送她回家,他也比她要多坐一个站。
一想到刚刚还站在车站里说了好几次拒绝的话,秋本就觉得臊得慌。
手冢依旧坐在靠左的窗边,秋本依旧跟他隔了一个位置坐在后排正中央。
一想到今天手冢为她出头,她就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脑,明明还没到盛夏就已经热得不行。虽然心中总是有一把声音驱使她多看他一眼,但秋本很清楚,手冢就只是见义勇为而已。
就连见义勇为都那么帅,难怪那个游戏会把他放进去。
唉,这下算是跟大政撕破脸了,只是网球部……大政一天不除,网球部的经费怕是卡得死死的,根本连递给理事会的资格都没有。
一想到自己就是这罪魁祸首,秋本坐立不安。
“手冢同学,网球部那事儿,我知道不管怎么说对不起都没有用——”
“不必。”
他的视线对上她的眸。
并没有一向萦绕在他身旁的强而有力的压迫感,而是带着满满的温柔。
尽管他依旧一副扑克脸,但秋本明显感受到此刻的手冢,和在班级和学生会见到的手冢完全不一样。
在班上和学生会里,手冢国光总是聪明且强大,给人以凌驾一切之上的感觉,甚至连老师,都不太把他当学生看,更把他当成是前来听课的同事。
而此刻,他的眼里,写满温柔。
“已经处理了。”
“……”
秋本抿了抿唇,大胆地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手冢同学,河村理事长来学校,应该不是巧合吧。”
手冢没有正面回答。
秋本也没有继续往下问,手冢不想说的东西谁能撬开来呢?
手冢低头看书,秋本低头玩手机,空旷的公交车里只有他们二人,除了汽车运行的马达声外没有其他声音。不一会儿,秋本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把书包横放在腿上,右手持着手机,左手“哒哒哒”地敲着书包,嘴里哼着曲子,似乎已经与外界隔绝。
她的气质很好。
大约是常年学音乐,她只要安静下来就给人以温婉的错觉,根本看不出来她平日里写不完作业就抄袭,也看不出来她会无数次被他催交作业,简直就不像个学生。连他都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人的数学从中学一年级开始就班级垫底,她竟然可以在社团部这个需要搞会计工作的部门一干就是三年,最后一年还捞了个部长做。
她最后一年的工作表是由他签名确认的。
时任学生会长的手冢国光给部长们工作评定时,唯一的A判定,就是秋本云子。而且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工作真的做得很好。班主任对她的评价是——净整这些有的没的。
毕竟当时她的成绩已经差到好几次模拟考都达不到内部直升的标准。
结果没想到,高中入学第一天在门口看分班的时候,秋本云子这四个字不但出现了,还就正好在他名字的上方。而先一步到班上的秋本更是满面春风地向他招手,“手冢同学,又同班啦!”
手冢往前翻了一页,把书签卡好,书本收好,目光落在车窗外。周围那些他见了十几年的熟悉风景昭示着,车子快要到站了。
车子停下,公车到站,秋本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把抱起书包,向他笑了笑:“我先走了!你真的不用送了,没关系。”
然而他还是下了车。
兑现自己的承诺或者是别的理由都是假的,他就只是想下车而已。
读中学的时候由于上学的公车不停靠离秋本家近的站,每天都是秋本从她家徒步走到离他家近的站,而他晨跑也很少会跑到这条路线。
他甚至从没有在她家门口经过。
然而最近他想要改变,想要不再走过往的路线,想要开拓新的路线。
所以,他想走走看。
秋本在班里算是话多的,有事没事都在嘀嘀咕咕,但今天她安静得出奇。手冢不由得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20cm的女生,她的刘海油了,从头顶看过去十分明显,甚至还能看到一小块头屑。
女生会因为头发油了就不说话的吗?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秋本停了下来,手冢不由得看了看眼前的路,是通往他们家的长长的坡道。不知谁家种的樱花树从院子里伸了出来。说起来已经是四月末了,去年冬天太冷,今年樱前线延迟了足足一周,本来樱花盛开的日子已经过了,但此时还能看到开得这么好的樱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吧。
“樱花真好看。”
秋本启步向前,一步一步走着,似是不经意地和他聊天:“似乎是因为去年是寒冬,今年樱花都开得比往年晚呢。”
“嗯。”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
去年的寒冬……吗。
秋本似乎注意到他的神色了,忙换了话题:“马上就是黄金周了,有打算出去玩吗?”
手冢讶异于她转话题的速度,更讶异于连自己这么微小的情绪变化她都能感觉到,不由得接了一句:“比赛。”
秋本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黄金周全拿去比赛?”
“最后一天。”
“……吓死我了。”她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们的比赛这么魔鬼,居然连着四五天都要比,太可怕了!唉,不过我好不到哪去呀,我只有两天可以休息,剩下的假日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补课到晚上八点。数学,德语还有物理都在补,还有每周固定的长笛班。”
手冢:……
这么高强度的补习,成绩竟然是踩线直升?
“效率低下。”手冢如是评价,秋本登时石化。这人真的不会说话!
这个话题不愉快,秋本生硬地换了话题:“我还想再去瑞士一次呢,去年暑假在欧洲呆了整整一个月,在瑞士还爬了少女峰——能算爬吗?坐火车上去的。不过很可惜,之前在奥地利和德国待的时间比较长,留给瑞士的时间不多,没能看马特洪峰。”
手冢想起了自己攀爬马特洪峰时看见的景色,由衷道:“值得一去。”
秋本笑了起来,“你去过呀?”
“嗯。”
“那里好看吗?”
“风景秀丽。”
秋本云子满脸艳羡。
他清了清嗓子,“先整理学习,爱好可以缓一缓。”
然后就看见秋本垂着头,如果此刻她的头顶有耳朵的话大概都扁成了飞机耳,看着可怜巴巴的。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手冢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是艺术家,而自己成绩在班里倒数,难怪她这么难过。
空气又陷入了奇异的沉默,秋本像是心事重重,想要问他什么,又几次三番开不了口。这人总是这样,一有点什么全写在脸上,根本不会掩饰。但这样的好处是,她太好懂了,好懂的人,总是更容易相处。
和好相处的人,手冢也总是不吝啬他的话。
于是,秋本收获了生平第一次来自手冢的除了公事之外的主动搭话:
“你不弹钢琴了吗?”
话音刚落,眼前的小女生突然停下脚步,深蓝色为底色、红色线条装饰的背心百褶裙的裙摆被攥紧,勉强地扬起笑容,“嗯,现在就当作兴趣,也不练了!”
手冢没想到自己这考虑到秋本的兴趣才提的问题竟然一步到位,直捅秋本的心窝子,愧疚之意油然而生,不由得捏紧球拍袋的背带,“长笛适合你。”
秋本的脸瞬间黑了。
手冢:……
女生挠了挠头发,又把几块头屑挠了出来:“嘿嘿,我学长笛好学,它适合我”用力长呼一口气,“我没有学钢琴的天赋,所以我学长笛了。很奇怪吧,父亲是钢琴家,但是自己没有钢琴的天赋。我爸虽然没有明着跟我说,但他指导我的时候,我从他渐渐迷惑的神情里明白了这件事。虽然我一开始是不承认的啦,但是也得接受现实不是?”
手冢推了推眼镜,“不再努力试试看吗?”
秋本笑了起来:“手冢同学,我问你噢,你觉得我有打网球的天赋吗?”
回想起秋本在球技大会里把羽毛球连球带拍砸到隔壁场去的控球力,手冢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钢琴于我也是这个道理。钢琴,曾经是我最大的梦想。”她笑了笑,语气坦然:“虽然我仍旧耿耿于怀,但我也明白,我真的没有天赋,不管怎么努力,在钢琴上都不会有任何造诣。”
“所以如果是没有天赋的,明知道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功的,对我来说趁早放弃掉比较好。我很羡慕那些天赋和兴趣相重合的人呢,真的很羡慕。但有天赋的人,明明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的人,如果他不努力,我大概会很生气。气为什么天赋没长在我身上,气那个人在糟践自己的才华和岁月。”
手冢愣在了原地。
秋本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是那么澄澈,那么简单,但在对上来的一瞬,她的神情从愤然变为了然,随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单纯地陪在他身边。手冢隐约觉得她应该知道了什么,但他的那些事,连父母都一知半解,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这些想法,都是她的本音吗?
她不知道,却能说中他的心事吗?
手冢暗暗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时,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那些纠结的过往,仿佛已经变成了无所谓,随着吐出的浊气一扫而空。
连语气都变得温柔。
“是啊。”